祁琨,正廳級,在通榆申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位子已呆了九年,連同之前五年副部長,這期間換了四茬**而他巋然不動,道行之高,根基之深可見一斑。


    有朋友建議他努力一把空降下去弄個詩委書計或**,保留*副省級的希望,而且以他的人脈和資源完全能夠做到。祁琨總是搖頭笑笑,並不回答。


    以祁琨的位子,正是一大把處級、副廳級幹部競相攀附的重點對象,因為省領導眼睛隻盯著正廳及***辦局、地方一把手,低級別幹部根本無暇顧及。副廳以下提拔調動等操作,基本上祁琨說了算。


    當然他的地位和份量不會隨便說,但名單拿出來後無論交給**過目,還是***會討論,都會尊重“祁琨同誌的意見”。


    祁琨與很多紀委、司法係統領導幹部一樣深居簡出,在官場沒有通常的“朋友圈”,更絕少出現於各類宴請等活動,有人因此說他“性格孤僻”。也正是這樣,阻絕了眾多請托和人情煩惱,每逢人事調整種種招呼都遞不到他那兒。


    繆文軍有啥本事,能調到省城短短兩年時間就結識到祁琨?


    的確,如果認識祁琨,對自己在通榆仕途太重要了!


    想到這裏內心深處油然騰起對舅舅白昇的感激,他千叮囑萬關照自己要在古玩方麵有所研究,並提出兩個論點:


    一是反腐愈是深入持續,古玩行業愈會興旺發達,官場探討古玩已成為時興文化,跟以前的茶文化、玉文化、養生文化等並駕齊驅;


    二是想遏製這種圈文化的前提是進入它,否則始終在外圍打轉。


    大家族子弟見識到底不凡,即便沒在官場混也深黯其三味,轉眼四五年過去了,早在白昇督促下習修的古玩鑒賞功夫終於派上用場。


    “謝謝繆市長提供的機會,我……我能不能繞回家取件小小的玉掛件表示禮貌?”白鈺問道。


    繆文軍一擺手道:“今天沒必要,以後也沒必要,別弄巧成拙!等接觸之後你就會知道他的為人。”


    聚會地點在省城東南角的擷玉亭,一聽名字就知出自文人雅士之手,事實上也是。


    擷玉亭老板汪肅是通榆省作協黨組成員,散文家、戲劇理論家,用繆文軍的話說文學方麵沒多大成就,倒挺有生意眼光,把自家開的飯店順應文人墨客脾情弄些臘梅、竹子、桃花等看了容易詩興大發的花草,再把回廊修成曲折蜿蜒狀,到處刻著名人詩詞,抬頭便是“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盛一院香”;低頭卻見“紛紛紅紫已成塵,布穀聲中夏令新。夾路桑麻行不盡,始知身是太平人”,讓人感覺吃的不是飯,而是文化。


    去的途中說起結識祁琨的經過,非常偶然。


    那是繆文軍來省城沒多久,因著工作關係陪同省文聯幾位領導在擷玉亭吃飯,散席時他捧著自帶的紫砂壺出門,剛走幾步有人問誰的墨鏡落在包廂裏,繆文軍趕緊轉身,卻與後麵快步行走的人撞個滿懷,“咣當”,紫砂壺落地摔得粉碎!


    當時是晚上八點多鍾,擷玉亭院裏燈光昏暗根本看不清對方是誰,繆文軍主動說沒關係沒關係,不值幾個小錢,碎碎平安。


    那人俯身撿起幾塊殘片,看了看沒說什麽,拍拍繆文軍表示歉意,然後兩人便擦身而過。


    半個月後省組織部與樺南市聯合舉辦一個活動,繆文軍作為主辦方領導到場祝賀後便準備離開,卻被同樣出席活動的祁琨叫住,微笑道相遇就是緣分,中午一起吃個便飯如何?


    在此之前兩人因工作關係見過幾次麵,也就是很泛泛的客套並無深交,且祁琨眾所周知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不太合群。聽聞他主動邀請繆文軍真是大喜,當下取消其它活動來到擷玉亭。


    “繆市長對這裏還有印象?”進門時祁琨笑著問道。


    繆文軍已經忘了在這兒打碎過紫砂壺,遂含糊道:“吃過一兩次飯,環境還可以。”


    祁琨又笑,進了小包廂卻沒有其他客人,不多時老板汪肅親自小心翼翼捧來三隻紫砂壺,一字排開放在繆文軍麵前。


    “這是……”繆文軍呆住了。


    祁琨笑道:“繆市長真乃大氣之人,早把打碎紫砂壺的事兒忘得幹幹淨淨,倒顯得我等古玩圈的玩家小家子氣了,哈哈哈哈。”


    汪肅這才細述了上次晚上兩人不慎撞著的經曆,原來那人就是祁琨。繆文軍說不值錢,祁琨憑著殘片卻判斷是真正的紫砂壺,且從精美的造型和嚴謹的做工分析起碼價值上萬元!


    上萬元的紫砂壺摔碎了,繆文軍眉頭沒皺半下就放過肇事者,祁琨對其人品風度讚歎不已。


    “這三隻紫砂壺是祁某私人收藏,不談價格,也不談賠償,請繆市長任選一件回家把玩。”祁琨道。


    繆文軍為官多年沒什麽嗜好,唯獨對收藏紫砂壺情有獨鍾,三隻紫砂壺在手裏輪番摩挲會兒便知價值都不在摔掉的那隻之下,當下笑道:


    “祁部長的誠意文軍心領了,但好壺須名家收藏方顯珍貴,送給我的話,以後還是捧著出入酒店,萬一再摔碎了豈不辜負祁部長美意?”繆文軍笑道,“這樣吧,以後祁部長再尋到好壺把我叫來把玩一番飽飽眼神就心滿意足,收藏就免了。”


    一舉兩得的好棋,既委婉謝絕祁琨賠償之意,又順勢加入祁琨的高端收藏圈,此後隻要尋著古玩不管有沒有紫砂壺,祁琨都會邀請繆文軍過去。從不喝酒,往往就隻三四個人,三四樣素淡可口的小菜,從頭到尾話題都圍繞古玩,絕口不提工作。


    其實怎麽可能完全不提?


    有些人,有些事,往往都在不經意間一掠而過,言者有心,聽者有意,一切盡在默契中。


    說到這裏,白鈺索性追問:“他那些古玩都來自哪處?”


    “並非你想象的雅賄,”繆文軍道,“他那個圈子會四下打探、查訪,看到鍾意的或出價購買,或采取‘融玩’方式……”


    “‘融玩’?”白鈺驚訝地問,這可真是頭一回聽說。


    “說穿了就是以物易物,拚的是眼力,當然也暗含各人對古玩價值的理解,比如一塊和田玉換一尊清康熙瓷器,你說虧還是賺?很難界定吧。但厲害的玩家就能通過‘融玩’越做越大,祁琨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圈子裏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在繆文軍麵前,白鈺才敢這麽問。


    換而言之以繆文軍之精明,在他麵前裝糊塗反而落得下乘,不如實話實說方顯嫡係之近。


    果然繆文軍深沉一笑,道:“要說都靠眼力,他可以進故宮博物館鑒寶了,怎會一直當組織部副部長?要說都靠權勢,倒也低估他品行道德,他若鬆鬆手鬆鬆口,不知多少領導幹部要排著隊送禮。怎麽說呢,人是複雜的,人在江湖誰都不可能獨善其身。”


    “我明白了。”白鈺笑道。


    來到擷玉亭青芒閣,屋裏隻坐了三人果然隻是小範圍聚會,見來了陌生客人都有些疑惑。


    繆文軍搶先笑道:“在經貿委工作的小兄弟,跟我一樣不喜收藏隻愛賞鑒,順路帶過來開開眼界。”


    “請多指教。”白鈺拱拱手道。


    “請坐,”祁琨目光在白鈺臉上掃了兩眼,道,“人齊了,貿江介紹今天的東西吧。”


    戴貿江是省古玩協會常務副會長,他的產業貿江藝廊是省城規模一流的古玩店,與祁琨深交多年,經常推介些來路靠譜的正品,深得小圈子信任和好評。


    另一位如白麵書生,舉止斯文,內斂寡言,繆文軍介紹“餘先生”,並未多談,但從祁琨態度來看頗為倚重和親近。


    第一件古玩是尊青銅圓斝。


    青銅斝是春秋戰國時期朝廷舉行各類祭祀和慶典的必備器具,按規矩王室、高級貴族用方形斝,普通貴族和官員用圓形斝。此斝器侈口,柱呈傘形,腹部分上下兩段,底近平,三棱形錐狀足,口緣下環飾12個三角渦紋,器口緣下內壁鑄有銘文“婦好”二字。


    在沒有歐美先進儀器輔助檢測的情況下,青銅器鑒定一直是公認的難題。一方麵它不象瓷器、陶器、家具等有鮮明的時代氣息,曆朝曆代的紋飾、器形、工藝一而貫之,有時銘文都照搬照抄;另一方麵從宋代起官府帶頭仿製青銅禮器作為廟堂的祭器,明代宣德爐也是模仿古代青銅器形製略加變化鑄造,清代嘉慶道光年間青銅器仿造工藝到達頂峰,工匠們嚴格按古譜所有細節精心打磨,作偽技術有了質的飛躍。


    另則青銅器固然古樸別致,端莊氣派,曆經數百年、上千年難免鏽跡斑斑,蝕朽糟腐,並不適宜作為觀賞器把玩品鑒,因而主流玩家盡量避免收購青銅器,除非有十足把握。


    祁琨等人也真是藝高人膽大,敢於涉足普通藏家望而生畏的青銅器領域,白鈺暗暗在心裏提醒千萬得慎言,別在內行們麵前露怯。


    都按規矩戴上手套輪流摸了一遍,繆文軍隻鑒紫砂壺自然不發表意見,祁琨有意試新來的年輕人深淺,問道:


    “小白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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