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剛上班,傅大維就應約來到***書計辦公室,心裏奇怪劉曙東心急火燎地昨晚九點打電話到底有啥要緊事。


    等了兩分鍾,劉曙東大步進來且示意秘書從外麵關好門,直截了當道:


    “今天起搞個調查組進駐苠原,主要圍繞原經濟副鄉長白鈺擅自挪用扶貧資金、工程收取回扣、假借發展經濟之名大肆撈取好處等問題!”


    傅大維猛吃一驚,道:“劉書計,人事調整都有領導幹部經濟責任審計,紀委也全程參與,查下來的結果沒問題……”


    “那種離任審計一個鄉鎮兩天,所有調整幹部一網打盡,純粹走過場!”劉曙東強調道,“我要的是實實在在、觸及靈魂的調查,要查實、查透,做足資料拿下白鈺!”


    因著成書計的關係,傅大維雖然與劉曙東有著天然的好感與親切,但領導幹部之間這樣直來直去大談“拿下”某某明顯越了紅線,他不安地搓搓手道:


    “劉書計,劉書計……紀委派駐工作組要建立在群眾舉報、經初步查證後情況基本屬實,然後紀委內部會辦後同意進行調查,副科級以上幹部還須縣主要領導同意,白鈺是正科職主持工作領導,按規矩要常委會……”


    劉曙東粗暴地打斷他,眼睛嚴厲而犀利地盯著對方,道:“這是成書計的要求!”


    “成書計……”傅大維一下子被震住了,訥訥說不出話來。


    劉曙東索性攤明了說:“大維啊,你看我從町水過來誰都不認識,跟白鈺也無仇無怨。可這小子惹惱了成書計——具體內幕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總之成書計不願意這個人繼續在官場混,咱倆就必須配合!不然町水那麽多幹部,憑什麽安排我你到商林?你說呢,大維?”


    直白無忌的話把傅大維逼到牆角沒法轉身,沉吟良久道:


    “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瞞劉書計。白鈺那小子工作能力、工作水平都沒得講,深得繆文軍寵信,那倒也罷了,關鍵是我的前任就因為想動他——還不是查問題,僅僅從苠原調到別處就被閃電般拿掉。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啊,劉書計!”


    劉曙東冷笑著擺擺手:“那個不用怕,成書計事先跟我講清楚了,主要那小子運氣好在綠河穀遇到位療養的老領導。老領導與他沒深交也就出手幫一次,以後不會來了……總之放心大膽去做,天大的事我替你兜著!”


    “那……那行,我今天就派工作組!”傅大維終於鬆了口。


    機關大院沒有秘密,紀委向苠原派駐工作組調查白鈺的消息很快傳了開來,而包育英則第一時間來到金融局。


    “無恥之徒,又玩這一出!”包育英麵色嚴峻,“當年我就在快要提拔的時候被開了黑槍,同樣的手法同樣的套路同樣的人!”


    白鈺驚訝地說:“也跟簡剛合謀?”


    包育英反鎖好門,道:“現在把整個事件都告訴你也沒關係……當年為什麽搞我?因為在一次財政所賬目突擊檢查中,我發現苠原與宥發集團之間的貓膩,隨即安排了一個三人小組追查,其中有個叛徒給簡剛通風報信,把我出賣了!緊接著邱彬連夜做了套假賬把檢查糊弄過去,之後反咬我一口,舉報我在多個鄉鎮財政造假,貪汙挪用扶貧資金!參與檢舉揭發的有六七個鄉鎮,但我知道能真正拿出所謂證據的隻有苠原鄉,全套賬務都出自邱彬之手!事發後靠龍主任等老朋友幫忙我躲過一劫,後來主動提出去苠原工作就想挖出真相……”


    “挖出來了嗎?邱彬的確是造假高手,他做的荊家寨那套假賬我都拍下來了,除了明顯是假賬外居然沒有破綻,除非找到原始賬簿。”


    “對,深有同感!”


    包育英感慨道,“從安全性講邱彬應該早早把原始賬簿銷毀了,但任何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會計老財務都不會這麽做,防止日後真追查到頭上渾身長嘴也說不清。東西藏在哪兒,我花了幾年時間都沒摸清楚,唉。”


    “昨晚邱彬想進財政所檔案室,”白鈺簡要說了俞嘉嘉透露的情況,“要做假賬必須有原始賬簿作為依據,所以新的套路開始了。不過扶貧資金的使用分配,我自己有本賬,所有會議記錄、分配表、村主任簽字等都拍了照片,真賬假賬放一塊兒,一目了然!”


    包育英搖搖頭:“你把事態想得太簡單了,小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采信權在紀委手裏,他說哪套賬是真的才是真的,你再充分的理由都沒用!”


    “那就由他們為所欲為?”


    白鈺拍案而起,怒道,“紀委的槍應該對準貪官汙吏,可不是任意魚肉廉潔奉公的公務員!”


    “你有什麽辦法,要不找繆文軍試試?”


    “繆常委……恐怕也壓不住劉曙東,這事兒擺明了按成書計的意思辦的,從傅大維到簡剛以及邱彬一脈相承。”


    包育英意味深長地說:“小白,你從京都空降,種種跡象表明應該有些路子,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路子關鍵時刻就得發揮作用,不然第一道坎邁不過去後麵說啥也沒戲,明白嗎?”


    “是的,謝謝您指點。”白鈺怏怏不安答道。


    過早讓家族勢力插手,在白鈺看來相當於外掛的耍賴行為,是他一直千方百計避免的。


    但研讀方晟仕途發展史發現,但凡紀委出手即表明雙方矛盾的公開化和不可彌合性,單靠同級層麵絕對無法擺平。


    怎麽辦?


    獨自在辦公室沉思到中午,俞嘉嘉又打來電話,說整個上午就為邱彬能否進財政所檔案室磨嘴皮子,簡剛拍了板他也頂住不肯,齊曉曉也堅定支持。但縣紀委工作組進駐後形勢略有變化,工作組出示證件後有權進入任意工作地點,包括檔案室。


    白鈺說工作組成員可以進,但邱彬不可以,要陪同也應該由你親自陪同,對不對?


    俞嘉嘉說是的,目前齊鄉長和我都這樣堅持,再看下午吧,反正我們會步步為營不讓對手稱心如意。


    鄉鎮一級的抵抗終究有限,胳臂還是扭不過大腿,必須有來自上層的強有力的幹預!


    中午白鈺難得回小區——平時都在機關食堂吃午飯然後回辦公室上上網、下下棋權當午休。


    藍依藍朵看出他心煩意亂,也不嬉鬧,默默盛飯添菜,然後都關起門來休息。


    靜靜想了很久,白鈺撥通白翎手機大致講述了目前的處境,主要請她了解一下那位神秘的成書計道行究竟有多深,需要哪個層麵力量才能摁住——不單這次,要摁得他以後不敢打自己的主意,否則動輒耍小動作沒法正常工作了。


    好,你等會兒,打聽個***書計小菜一碟。白翎冷笑道,現在栽贓打壓都玩提前量了,等不及縣處級就出手,好沒耐心!


    說是“一會兒”,直到下午四點多鍾白翎才回了電話,語氣沉重地說:


    “小寶,這回有……有點麻煩……”


    “麻煩?”


    白鈺的心陡地下沉:媽媽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當年為了給爸爸出氣,別說詹家,局委員院大門都敢撞,她都覺得麻煩可真是大麻煩了!


    白翎聲音壓得很低,道:“知道成書計的真實身份嗎?他就是程庚明!”


    “啊!”


    白鈺頓時一陣昏眩,感覺真的玩大了!隔了半晌才回過神,“等等!他姓成,而不姓程啊!”


    “幾年前朱正陽那幫人做的手腳,他們的確是鐵哥們!”白翎恨恨道,“程庚明因為空姐之死檔案裏有汙點,正廳到副部肯定沒指望,連實職都做不了,所以朱正陽、肖翔、楚中林那幾個設法幫他改名字叫成明,又調到偏僻的通榆任***書計,等於讓他舒舒服服當幾年土皇帝後退休。絕不絕?這才是真正的哥兒們義氣,莊彬都享受不到這種福分!”


    “怪不得省領導都無奈何他,莊彬也讓他三分,不用說,宥發集團經營的一畝三分地也是特批給他的!”白鈺頓時想通前因後果,“還有外婆去了趟宥發集團後警告我別多管閑事,韓子學韓書計也有些忌諱……”


    “與莊彬的外圍不同,他是真正意義上的黃海係核心即朱正陽、嚴華傑、楚中林、肖翔,第一次和爸爸喝酒的就這五位,”白翎道,“他們之間的交情……大概你聽說過,有時不惜走灰色地帶、打擦邊球的!還是這個程庚明,當年主持開發區工作時被舉報收取工程商卡券,爸爸調查後也覺得他收了,朱正陽他們就有本事連夜勸說底下辦事員把責任扛了下去!所以幫他改名字、跨省任職、成立宥發集團等等,都是做大哥的關照兄弟的做派!”


    白鈺簡直無語,良久道:“宥發集團幹的那些缺德事兒,京都那些人知道麽?被蒙在鼓裏,還是睜隻眼閉隻眼?”


    白翎深深歎息,隔了會兒道:“小寶,你真的還年輕,內心深處還有正義感,可這世界並沒有絕對的公平正義。程庚明已做到正廳了,為什麽苦心費詣改名字、跨省調動,讓他來町水做***書計?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想想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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