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等人在京都開會期間,特意請假留在渚泉的以張犖健為首的股權結構研究小組沒閑著,經過何世風的點撥和指導,拿出了認證嚴密、數據紮實、邏輯分明的兩套方案。


    “很好啊,要是去年有這樣的思路不就早落實了嘛,”方晟道,“麻煩通知改製領導小組明晚七點碰頭,兩個議題,一是討論通過固建集團股權結構,二是研究新問題新難點,對了,要強調不準缺席!”


    秘書長束西燭唯唯諾諾出去,隔了四十分鍾又過來表情微妙看樣子受了不少氣,匯報道:


    “方書計,明晚會議……那個……有兩位省領導已安排得滿滿的實在抽不開身,而且都建議以後開會最好提前三天以上通知,盡量別在晚上;集團那邊沈總在京都治療趕不回來,另有一名高管身體不舒服請假……方書計,您看是不是往後麵挪挪?”


    方晟放下簽字筆沉思片刻,道:“沈總那邊由***辦來訂機票,京都車輛調配不過來也可以代勞,明晚的會議明天中午趁飛機應該來得及。”


    束西燭訕訕道:“聽秘書口氣好像沈總的身體不……不太能坐飛機……”


    “事關集團股權結構,總經理不參加是不行的!”方晟認真地說,“西燭不妨如實轉達我的原話,現在有三個方案供他選擇,一是乘坐飛機回來參會;二是乘坐高鐵回來參會;如果健康狀態不允許勞師動眾,那麽我請示申委主要領導,明晚改製領導小組全體成員飛到京都沈總療養地開會!”


    “啊!”束西燭一驚,連忙道,“我,我如實轉達,如實轉達。”


    方晟一字一頓道:“再轉達一句,固建重工改製期間請沈總全程呆在渚泉,因為後麵領導小組會經常開會,改製進程中大量決策需要沈總拍板,動輒飛機來去大家都不方便。”


    “方書計,沈總因身體狀況原因在京都療養起碼七八年了,這事兒……”


    “要麽把京都那套醫療小組都請過來,要麽打報告辭職!”方晟沉著臉說,“改製後的董事長一定就是沈煜能嗎?我看未必!我所說的話你可以一字不漏告訴他!”


    “行,我馬上就……”


    “至於行程已滿的省領導,我不想知道哪兩位,但請轉告他們,固建重工改製是當前原山壓倒一切的大事,所有工作、所有事務、所有安排都必須服從它,不管是誰行程滿了也得取消,我想隻要說明情況有關方麵會諒解。如果還找理由推脫,那麽我請順鑫親自打電話!身為申委常委都指揮不動領導小組成員,我明天就向常委會請求辭去組長職務!”


    見方晟越說越重,束西燭忙不迭打馬虎眼:“省領導們都通情達理,應該能協調好日程安排,我這就去聯係。”


    方晟還有話說:“至於個別省領導要求提前三天通知開會,怎麽可能?改製過程中瞬息萬變,作為領導小組要以急行軍、打硬仗的態度去對待,24小時全天候應變,而不是坐在家裏當太平官!我立條規矩,今後領導小組原則上提前三個小時通知,隻要在原山境內就必須準時參加,缺一個我都不開會,屆時耽誤下來的事項由缺席者負全部責任!我是組長,但我不會對領導小組所有問題負責,我隻負我應該負的責任!”


    為官數十年束西燭從沒見過如此強硬如此直率的領導,短短幾句話冷汗冒了三四層,不敢再搭碴三步並作兩步逃離辦公室。


    渚泉改製領導小組第二次會議的氣氛略有些尷尬,幾位省領導、沈煜能與方晟握手落座時表情稍稍不太自然——畢竟被隔空懟了一回,官至這樣的級別,哪怕上下級之間都極為罕見,何況方晟對他們並沒有實質約束性。


    書計發飆的事,張犖健自然聽說了,人齊後也不囉嗦直接切入正題,由常務副市長王台簡要介紹三套方案要旨。


    在討論和方案成型過程中,何世風發揮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如方晟所推崇的,何世風的敏銳和精明,前瞻和老道使得包括張犖健等在內的“榆木腦袋”終於開了竅,知道原來還可以這樣考慮問題。


    何世風認為要堅持“投資主體多元化”思路,即固建重工改製要保留部分國有股份,確立原國有企業的招牌和優勢;同時引進其它經濟成分的戰略投資者,使企業在市場、資金、管理、技術等方麵得到質的飛躍。


    員工要不要持股?何世風覺得保持有限度的員工股可以激發參與度,使員工有歸屬感和主人翁意識,但與國有股份一樣隻能在紅線之內,一旦超過性質就變了。


    解決前期爭議的兩個焦點問題後,研究小組最終劃定的股權結構比例為:


    省國資委12%股份;


    集團高管加員工持股45%股份;


    戰略投資者43%股份。


    關於戰略投資者股份的設計,何世風獨具匠心提出分為兩部分,一個是主要戰略投資者占32%股份,一個是次要戰略投資者占11%股份。


    其奧妙在於:主要戰略投資者所占股份達不到法律規定的33%股份否決權,兩位戰略投資者相加才具備,這樣——按方案一如果戰略投資者都為外資的話,避免因不了解中國國情、地方特點而隨意行使否決權。


    而集團高管加員工股也不過半,即防止出於自身利益或保守循舊思想作祟挾議題強行闖關。


    那麽再回過頭看,省國資委擁有的12%股份看似不起眼,卻發揮了業界極為看重的“金股”作用——順便還能解決令遲順鑫等省領導不舒服的會議室產權問題,不管估價多少錢都作為國資委持股的一部分,完美解決爭議。它與集團高管員工聯手,就可以有決策權;反之它與戰略投資者達成共識,集團經營層也隻能服從。


    以混改走在央企前列的達建為例。改製第二年達建員工特別是管理層因購買企業股權導致財務壓力加大,眾口一詞提出漲工資、實施年薪製。牧雨秋為首的戰略投資者認為不妥,覺得漲工資並實施年薪製固然符合現代企業製度要求,但前提是與企業業績考核機製相結合,單單要求“漲”而不講貢獻度和企業利潤目標是不對的。


    牧雨秋聯合其它戰略投資者在股東大會上行使了否決權,而集團高管和員工則針鋒相對投讚成票,最終“金股”方京都國資委認同戰略投資者的意見,直接“蓋帽”否決了漲工資提案,提議根據國際慣例建立薪酬委員會並製訂考核辦法。


    按說這樣的股權結構劃分既完美解決之前卡著的幾個矛盾,又與混改領頭羊達建保持一致,是相當完善成熟的設計,為什麽拿出兩套呢?


    分歧在於要不要引入外資。


    何世風的想法是國內戰略投資者無論管理理念還是整體實力都達不到要求,引入外資能夠較好地保持宏觀決策和戰略規劃的先進性、獨立性,而非人雲亦雲一哄而上;另外在何世風的構想當中固建重工今後要加快進軍歐美步伐,發展成為國際化大企業大集團,引入外資就起到橋梁作用,有步驟適時擴大海外市場。


    張犖健以及尹榮等人則對外資有種發自內心的排斥和反感,認識層麵還停留在老外到中國都是不懷好意,都想侵吞國有資產達不到不可告人戰略目的,甚至毀掉民族產業引入國際壟斷寡頭控製內地市場等等。


    對於質疑和猶豫,何世風沒有過多糾纏,直接讓人拿出兩套方案——引入外資的話在具體環節和操作層麵會有諸多限製,可以說是同一個方向兩條迥然有異的途徑。


    何世風才懶得說服,他被請到渚泉隻是顧問角色,衝著於道明、方晟的麵子,盡到自己義務就行何必認真?


    聽完介紹,張犖健請大家發表意見。


    按慣例固建重工高管們先發言,按慣例沈煜能一言不發,以尹榮為首的高管們旗幟鮮明地支持方案二,即戰略投資者鎖定為國內企業或個人,保持“民族工業”特色。


    尹榮還談到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核心技術知識產權。固建重工之所以在重型機械行業長盛不衰始終保持不錯的市場份額,在於持之以恒數十年為一日重金投入的研發,至今累計近萬項國際專利。


    歐美重型機械企業要想取得突破特別是打入內地市場,首先必須攻破這些技術堡壘,為專利付出一大筆不菲的保護費。如果國際巨頭們打著戰略投資者身份進駐,不說輕而易舉,起碼難度至少減輕大半,畢竟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


    “煜能同誌認為呢?”


    方晟冷不丁問,不知為何他總是緊盯沈煜能。


    “這個嘛……”沈煜能似乎精神不太好,會議室暖氣很足還一付畏寒的模樣身子蜷了起來,雙手籠在袖裏,慢吞吞道,“尹總等同誌提的看法不能不未雨綢繆,請神容易送神難呐。”


    方晟點點頭沒說什麽,張犖健繼續請呼嘯等省領導們發言。


    有集團高管高度一致的態度在先,混成精的省領導們怎會公然反對,本來就不想淌這潭渾水,迫於省常委會決定勉強加進來的,昨天又受了方晟的氣很不高興,遂不約而同傾向方案二,穩字為先著力發展民族工業。


    最後由方晟發言,基本上如果讚成前麵的意見就很和諧結束此次會議,把方案提交省常委會討論通過。


    呼嘯和湯浩煒均暗瞥手表,心想這會兒散會過去趕個場子還來得及——他倆就是以行程已滿為由準備請假的省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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