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超陪同下來到市長辦公室——來百鐵十天了第一次進自己辦公室,想想也挺幽默。


    “超標啊這間辦公室,”方晟進門後皺眉道,“其他常委辦公室都這麽大?都購置的紅木辦公桌椅?牆上掛的油畫、國畫值很多錢吧,裏麵一間是什麽?”


    何超惴惴不安回答最後一個問題:“休息室,還配備了帶衝浪功能的浴缸……”


    “胡鬧,將來查起來不都是明擺的問題麽?”


    “您瞧這裏有拉手屏風,檢查組過來時就拉上,外麵算我的辦公室。”何超笑道。


    方晟搖搖頭,來到休息室——哪裏是休息室,比普通人家套房還大,裏麵奢華到令見多識廣的方晟都咋舌的程度,趕緊退出來吩咐道:


    “明天起我下基層,讓辦公室把這個門封掉,裏麵家具什麽的通通搬走,或者做小會議室,或者別的用途,反正我不用!”


    “好的。”何超記了下來。


    方晟還待說話,副市長兼市正府秘書長禹祥帶著熊副秘書長走了進來。黃樹的習慣是對應市委秘書長高掛一級,讓副市長兼正府秘書長以取得話語權的相對平衡,實質禹祥很少管正府辦具體事務,擔子都落在熊副秘書長身上。


    兩人是來回報當前急需市長拍板的事項,簡單羅列下來就有三十九項,按說市長第一天正式坐鎮指揮,各方麵情況還不熟悉不應該打擾,但火燒眉睫的事兒又拖延不得,有的關係到省裏限時限點的工作,有的涉及民計民生和社會穩定。市長位置空懸時常務副市長可以代為決定,自從明確方晟是百鐵市長後姚勝平就不肯簽字了。


    方晟和藹地招呼兩人坐下,拿著清單瀏覽了一遍,挑出政策性的、硬性的工作直接簽字,再就一些事務簡單詢問些問題,也揮手放行,剩下六項工作比較複雜,方晟說先放這兒讓我考慮考慮,趕緊去辦其它事吧。


    兩人都鬆了口氣:新市長真算得上雷厲風行,要按百鐵幹部的效率三天都看不完!


    熊副秘書長匆匆離開後,禹祥回報了一件事,不算很急但也不容忽視:


    市區即鐵業區有條大河正好把城市一分為二,河麵寬三四十米,為解決交通問題八九十年代先後修了三座大橋。


    四年前考慮到大橋年久失修,市裏撥款2個億對三座大橋進行結構性修繕,工程進行了一年多時間,一天夜裏正在加固整修的北端前進大橋突然轟地倒塌,正在橋麵作業的9名工人、橋下經過的兩條船上的7個人全部遇難!


    好端端的大橋被修垮了,也是震驚全國的大醜聞,省調查組很快進駐百鐵,曆經大半年出台調查報告,說主要原因是工程層層轉包,最終實際修橋的連最起碼的資質都沒有,完全一幫農民工組成的草台班子!


    事後照例處理了一批人,級別最高的也就市招投標中心副主任,事故責任追究完美地回避了幕後操控者和實際分得大頭的利益攸關方。


    後來百鐵市委書計、市長先後調離後雙雙落馬,有人說導火索就是前進大橋,省裏雖輕輕放過,鍾組部一直秘密調查直到掌握完整證據鏈。


    事故直接導致的後果是2個億花光了,三座大橋卻隻剩兩座還能正常使用。前進大橋成為百鐵一碰就痛的傷疤,市裏沒有能力也不想繼續花錢修繕,否則又將遭到媒體和網絡口誅筆伐。


    “可現在的問題是以百鐵市區交通狀況,從八九十年代至今已翻了一番,當時設計的負載和流量都遠遠不夠,本來那2個億是準備再建一座大橋的……”禹祥點到為止旋即收住,“如今兩座橋承擔城市兩部分的聯結紐帶,實在是,”他眉頭緊鎖道,“可以說從早到晚,從周一到周日,除了夜深人靜無時無刻不堵,嚴重的時候一堵就是兩三個小時……”


    “那樣可不行啊,這麽重的負荷會把兩座橋壓壞的!有沒有考慮貼著前進大橋兩側建臨時通道?哪怕浮橋也行,至少能緩解交通壓力嘛。”


    “鐵業河還是百鐵到大肅的重要航道,為此這條河上的所有大橋都設計成中空式樣便於船隻通行,所以唉,這事兒說不急也不急,反正有路可走就是慢點兒;說急也急,萬一那兩座橋撐不住轟地塌了後果不堪設想!”


    被禹祥說得毛骨悚然,方晟趕緊記到筆記本重要位置且折了個角,略加沉思道:


    “有沒有現成的修建方案?”


    “兩套方案,一是原樣修複,一是把橋麵擴建到原有寬度的雙倍,那等於新建一座大橋總造價翻了不止一倍。”


    方晟道:“不是錢的問題,而是現實需要。”


    禹祥道:“按現實需要四座大橋都不夠,最好把目前兩座橋進行拓寬改造。”


    “是這樣啊……”


    方晟出神地想了會兒,道,“兩套方案我都要看,有時間再到現場走走,你那邊做好準備隨時啟動。”


    “隨時?”禹祥愣了愣,苦笑道,“恐怕,我擔心恐怕財政拿不出錢啊。”


    方晟道:“財政支出必須保障人民群眾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問題,這是原則,其它開支都必須為它讓路!”


    切,唱高調誰不會啊,要真正辦實事才算厲害!禹祥暗暗想道。


    下午四點多鍾姚勝平從醫院回來,董建輝跟著一起來到市長辦公室,一進門便一迭聲道歉,說自己關鍵時刻掉鏈子受身體拖累住院,沒跟同誌們並肩作戰處理關停礦區難題,雖然身體還沒休養好但實在坐不住了,明天起就投入工作把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對方好歹也是正廳幹部,震山敲虎警告一下達到意思即可,也不能逼人太甚,方晟笑笑說:


    “建輝同誌不能帶病工作啊,那樣身體吃不消的,是不是等痊愈後再正式上班?”


    董建輝哪裏肯啊!


    通常來說副市長分工是省裏確定下來的——一個蘿卜一個坑,誰主管什麽在接受省.委組織部談話時就知道了,市長不會隨便調整副市長分工,除非兩種情況:


    一是有了新工作臨時分配給副市長,隻做加法不做減法;


    第二就是董建輝的情況,生病住院後為防止影響工作暫時由其他副市長接手。


    問題在於主管的工作分出去容易,想收回頭就要看市長的態度了,就象方晟所說,可以說你身體要緊啊,一下子別挑太重擔子,慢慢來吧;也能說有幾項工作某某同誌正在走流程不便中途換將,過陣子再說吧……


    一拖一等,手裏的權力大大削弱了!


    董建輝雙腿都軟了,忙不迭道:“吃得消吃得消,我會盡心盡職把工作做好……身體沒關係的,沒關係。”


    方晟還是笑,過了會兒衝姚勝平道:“通知一下,十分鍾後召開市長辦公會,副秘書長和副廳級以上幹部列席,”等姚勝平離開,方晟這才說,“建輝啊,金融是經濟發展的主力軍,百鐵要發展首先必須開閘放水,釋發盡可能多的資金這樣市場才看到希望。金融方麵建輝是行家,我提不出專業、具體的意見,但希望聽到你的建議。”


    見方晟把住院逃避駐點的事揭過去了,董建輝心裏一寬,想了想說:


    “要說專業真的很慚愧,作為金融係畢業的大學生我從沒在銀行幹過,先後輾轉城投擔保公司、資產管理公司等屬於大金融領域吧,所以戴上了金融專家的帽子。從省城調到百鐵,起初我是有一番雄心壯誌的,可時間久了發現無能為力也就慢慢釋然既而隨波逐流了……”


    “為什麽無能為力?”方晟問道。


    董建輝稍作猶豫,思忖片刻道:“各方麵因素吧,等方市長調研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畢竟初次見麵,又有逃避駐點險被調整分工的暗結,方晟知道對方不太可能說真心話,遂道:


    “困難當然會有,我們可以共同努力盡量往正確的方向前進,哪怕碰得頭破血流也不留遺憾,建輝覺得呢?”


    “有時間我會向方市長回報百鐵大金融的構想。”


    董建輝沒把路堵死,巧妙地留了個尾巴,至於到底誰“有時間”,就要看後麵雙方互動了。


    市長辦公會足足開了六個小時。


    因為事起突然且隻有十分鍾準備,參會的副市長們都沒來得及草擬回報材料,大都臨時找了份下月工作安排和下季度工作計劃倉促上陣。


    坐到座位上個個頭皮都發麻。


    從親臨唐峰礦區現場指揮到上午的常委會,市府大院對新市長最簡明形象的比喻就是:


    象一把銳利的刀!


    第一刀砍的是唐峰集團董事長陳則喜;第二刀砍的是30億高速公路預算;第三刀差點砍中副市長董建輝。


    而最讓副市長、副秘書長們提心吊膽的是,這位新市長極富個性,行事大膽而不落俗套,不喜歡遵循既定遊戲規則——從他在電視直播裏斷然下令調集各礦區水泵就看得出,他會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決定。


    這就糟糕了。


    體製內的幹部員工最怕這種領導。


    凡事都按章法、按規矩、按規則來,出了問題半點責任沒有;方晟這樣的領導卻是隻看結果不問過程,辦不成你辯解推諉一萬個理由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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