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笑道:“大家有信心,我更有壓力,不過我們會努力做到最好!順便說一句,集團陳董事長為了表達與礦工兄弟們同甘共苦的決心,決定集團所有人停發工資,騰出資金優先解決礦工兄弟們的安置問題,必要時市直機關、區直機關也會停發工資,總之礦工兄弟們安置工作一天不完成,就一天不發工資!大家散了吧,我們還要開會呢。”


    唉,又提這碴兒,真是越渲染越象真的,簡直被姓方綁上戰車了!陳則喜等集團領導鬱悶得一塌糊塗。


    方晟的話十分富有感染力,盡管八字還沒成一撇,礦工們心情卻舒暢了很多,隱隱覺得這位新來的市長不簡單,肯定有辦法,便低聲談論著三三兩兩四下散開。


    一行人來到礦區行政大樓會議室,裏麵已坐了幾十名采礦業務的中層幹部和技術骨幹,以及四五位礦工代表。


    連續開會,市領導們都有些累了,落座後先由姚勝平、蔡聲、陳則喜討論成立關停采購業務補償工作小組人員名單,負責劃定補償條件,測算補償標準,落實補償相關工作。


    這裏陸續有市委常委打來電話通報分組討論的大方案框架,隻有一家集團同意出資而且隻出15%用於安置,其它全部由市區兩級和礦區買單。


    方晟也不辯駁,隻把唐峰礦區組商談的結果說了一遍,笑模笑樣說詹書計強調唐峰是硬骨頭,現在硬骨頭啃下來了,軟骨頭還不是手到擒來?起碼按照三分均等標準,否則我不會同意!


    市委常委們神通廣大,已經聽說方晟硬懟陳則喜且告狀到常務副省.長麵前了,暗想你拉得下臉,我們都是老朋友呢!


    但市長已撂出話來,不談不行。


    十分鍾左右敲定後出去了一些人,然後姚勝平宣布會議開始,按慣例請方晟做指示。


    方晟看看手表說現在已經淩晨兩點四十分,大家都很累,所以指示就免了直入正題,各位談談對安置工作的想法,把先前形成的大方案具體化、數據化、可操作化。


    集團總經理陳冬先介紹基本情況:


    采礦業務共涉及三個部門、五支采礦分隊,三個部門分別是:礦質管理檢測中心、地質勘測處、礦區質量工程監測管理處,是直接與采礦業務關聯且關停後麵臨撤銷的部門,其它如消防、醫療、衛生、應急救援、培訓教育等還需要為中下遊生產經營服務,可以保留。


    三個部門的行政人員連同五支采礦分隊管理人員共509人,技術人員327人,礦工4112人。


    在待安置的4948人中,經初步評估有270人左右符合提前退休、退養、病退條件,這一塊請市委市政府會同集團共同向省裏爭取即可。


    剩下4678人中,有國企正式編製的約1900人,這一塊用集團的話說要“硬著陸”,有條件沒條件都得消化或分流,主要構成即行政、管理和技術人員,隻有少數進單位比較早的礦工是正式編製。


    其他2778人——全是礦工,身份其實都是合同工,集團覺得這部分人——按勞務合同裏的“因政策變動或地震等不可抗力”,完全有理由解除勞動關係!


    昨夜跑到省城鬧事的,今晚堵在礦區大門口的也就是這部分礦工和家屬,以及被慫恿的“硬著陸”人員。


    因為“硬著陸”並非無條件,也並非一視同仁。


    高枕無憂的是三個部門行政人員。在百鐵乃至黃樹,能夠進國企是很多大學生夢寐以求的職業方向——收入高、待遇好,工作還挺清閑。個個削尖了腦袋往裏擠,找關係、走後門、遞條子、打招呼,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進了集團分配崗位還有三六九等,最好的當然進總部,那是千裏挑一,沒省領導親自過問不可能;其次分布在各礦區的行政部門;再差點就是所謂“下礦鍛煉”,到采礦隊、車間、公司等一線操作三個月後轉崗為管理人員;最差的直接到三產、服務、經營企業,雖然也是國企正式編製,但收入要與業績掛鉤,工作壓力很大。


    既然屬於分流而且是“硬著陸”,意味著要服從統籌安排,不可以挑肥撿瘦,通常會降等安排:


    即極少數行政人員充實到其它行政部門;大多數行政人員和技術人員會到車間、公司。


    因為僧多粥少,還有相當數量的人會安排到三產、服務等企業,甚至麵臨暫時無崗等待安置的境地。


    行政、管理、技術人員如此,礦工更不用說了,或者說從開始起礦區和集團壓根沒把他們考慮在內。


    偏偏他們正是不安定因素。


    礦工們不僅聯合“硬著陸”人員,還有中下遊產業的工人以及親朋好友,倘若火苗被點燃規模真的不下於萬人!


    集團高層的想法其實跟外麵那些礦工一樣,那就是:一群大字識不了幾個、隻會挖礦的糙老爺們,還能幹什麽?


    聽到這裏,方晟道:“同誌們覺得困難重重,我卻覺得越來越有希望。在省裏聽說涉及幾萬人,到市裏經過核算五千人左右,現在數量壓縮到三千,絕對數額少了很多嘛。同誌們再合計合計還能消化多少——比如說礦洞都要封閉,在此之前要陸續拆除設施、搬出設備,肯定要有留守班子,隔三岔五要派人下礦巡查;礦洞裏搬出來的東西都是國有資產,來不及運的必須定點保管、養護,也需要人手;配套的值班、消防等等,同誌們不妨集思廣益多動腦筋。”


    陳則喜冷冷道:“礦工當中有編製的,集團不給政府增加負擔,肯定會千方百計分流或轉崗,但這樣一來已經造成集團編製冗餘、人浮於事,未來肯定會有一輪精簡機構、優化勞動組合的過程。所以不能因為解決當前迫切問題,就把包袱沉澱成曆史問題。”


    還是那句老話,集團正式編製人員由集團自行解決,勞動合同工恕難從命。


    方晟沒吱聲。


    有先前那場硬碰硬的較量已經夠了,強龍不壓地頭蛇,縱使市長也不能欺人太甚,該退讓時還得退讓。


    何況陳則喜說得有道理。


    方晟一向反對把難題擱置起來留給後人,主張誰的任期誰負責到底——國企家大業大,也撐不住吃飯的人太多、幹活的人太少的局麵。


    孫深笑道:“機械加工、重型設備運送投放、鋼鐵車間等等都要有力氣的工人,可以安排一部分礦工嘛,反反複複就那幾個動作誰學不會?”


    “集團要打足名額啊,關鍵時刻可不能留空檔,孫書計和我每天都在這兒盯著呢。”蔡聲打著哈哈說。


    孫深、蔡聲經常與陳則喜打交道,彼此熟悉得象哥兒們似的,私底下都是嘻嘻哈哈鬧成一片,所以拿出軟磨硬泡的招數陳則喜也沒辦法。


    這期間方晟不停地接其它組常委關於安置方案的電話,再打電話跟詹印商量,進進出出會議室十多個來回。


    天快亮的時候總算拿出一個初步實施方案,內容如下:


    一是集團方麵切實負責內部消化關停采礦業務後正式編製幹部員工共1900人,這是硬任務。


    二是為貫徹落實省市兩級黨委指示精神,為穩定社會治安、解決困難職工下崗分流工作,集團再拿出200個崗位用於安置勞動合同製工人。


    三是確立安置補償的八字原則,即“轉崗少補,下崗多補”,凡集團內部消化的人員,不管分流到哪個崗位,也不管對崗位是否滿意,一律象征性補償5000元“轉崗補償金”;正式下崗人員凡在解除勞動合同協議書上簽字的,可以獲得測算後的一次性“下崗補償金”,並逐月領取“安置過渡期生活補助”,最長期限六個月。


    六個月後地方沒能實現再就業、自己也沒能找到工作的下崗人員怎麽辦?這是參會人員最大的難題,也是最現實的難題。


    市區兩級政府反複斟酌,準備通過增加交通協管員;黨政機關、事業單位和大企業保安;夜間巡邏隊等方式,安置約500個崗位。


    還有2000名下崗礦工怎麽辦?關係到2000個家庭呢。


    百鐵以礦業為主,眼下關掉那麽多礦區,中下遊產業將遭受重創,全市經濟不可避免在原本下跌通道上再度經曆斷崖式探底,百業凋零,消費能力大幅降低,單憑鐵業區非但不可能消化文化素質低、學習能力弱的下崗礦工,恐怕還會產生更多失業人群!


    討論到這裏參會人員均昏昏欲睡,嗬欠連天,都快頂不住了。


    方晟環顧眾人,帶著從容而自信的微笑道:“一天一夜沒休息,同誌們都辛苦了,不過,接下來貫徹落實安置方案過程中會遇到很多具體而瑣碎的矛盾,大規模群體事件、個別極端暴力事件等等將大概率出現,同誌們要振作精神提起幹勁,第一時間出現在事件現場——白天、晚上、深夜都得如此!各層級安置領導小組要劃分片區,領導都是第一責任人,出了問題我不管特殊情況,隻拿你是問!”


    說得參會人員真的“精神一振”,打瞌睡的也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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