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座橋?”方晟不明白。


    “一座橋是老於,當初他給你和趙堯堯出的難題,雖然現在退下來了總不能裝糊塗吧?他怎麽跟外事委交涉是他的事,你不能不說!”


    方晟“嗯”了一聲表示認可。


    “另一座橋是樊偉!”白翎道,“芮女士收購深水港後,萊索托王國駐我國大使館把亨利騙出去,落在樊偉手裏,不管他主動還是被動反正經手此事,這筆賬也得算吧?”


    “這個有點勉強,”方晟道,“憑心而論樊偉夠義氣了,為搜救你親自率隊在海上漂了幾十天,最終搶在菲律賓和美方軍艦前碰到你倆……”


    “憑此就是大功一樁,為今年晉升打下堅實基礎,換別人做夢都想有這樣的機會。你緊緊拴著他不放,總得有個結果。”


    似乎是胡攪蠻纏,也有一定道理,方晟點了點頭。


    午餐後小休會兒,周小容、芮芸等人竭力要求去遊泳,順便拖著白翎一起去,魚小婷則陪兩個孩子在草坪上玩耍——她似乎有無限精力,怎麽跑都不覺得累。


    本來方晟也渴望欣賞難得一見的泳裝秀,但想到其中有倒胃口的蔡幸幸便沒了興致,建議男士們打網球或高爾夫球。


    於舒友啥都不會,房曉真和盧畫家都傾向於運動量稍小的高爾夫,遂乘坐電瓶車來到度假山莊背後綠意如毯的草坪。


    揮臂擊球、在草坪上小跑,邊適度運動邊呼吸新鮮空氣是件很愜意的事。


    借著打球的間隙,房曉真介紹了從古玩圈了解到的晉西造假內幕:


    晉西造假集團除了老大姓宇文,按分工不同排到六哥,但真實身份都諱莫如深,外人無從得知,當然如聞洛所說即便有所懷疑沒有真憑實據也不能隨便指控。


    集團後台背景有多深?四個字,深不可測。


    從八十年代中期到現在,造假集團首領們都換過兩茬,晉西市、晉西省領導更不知換了多少任,可相互合作的默契程度從未改變。


    原因在於什麽?古玩造假利潤太豐厚,而涉及麵又太廣,任你多強悍多果斷的領導,監管之刃始終揮不下去!


    一方麵當然是千絲萬縷的利益勾結,牽一發而動全身;另一方麵也有屈從於現實的考慮。


    晉西農村大都是貧瘠的黃土地,水源又不足,莊稼收成低,經濟作物更是無從談起。青壯年都外出打工,留守的沒技能沒體力除了守著幾畝田之外隻有兩個出路,一是挖煤,一是燒窯。


    挖煤收入略高點,但風險很大,一旦遭遇礦難九成九沒命;燒窯要看燒什麽,普通磚瓦、生活日用品如碗碟之類隻能低價賣給那些地攤販子,利潤很薄,而且萬一發生意外老本都賠進去。


    配合造假集團燒製贗品是最輕鬆最來錢的,有時燒出的成品比設計效果好,雇主一高興多給個萬兒八千很正常。


    這就是晉西申農村特別偏遠地區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參與造假的原因,有實實在在的好處何樂而不為?


    而監管部門重點則盯著煤礦,那個動輒出人命上頭條,事關領導們的烏紗帽;古玩造假再厲害,總不會出人命吧?


    房曉真還透露了一個秘辛:據說原省.長宋仁槿之所以同意主動退位是有原因的,去年他在全申主導轟轟烈烈的嚴厲打擊古玩造假活動,惹惱了利益集團,有人抓拍到他與“男友”出入酒店的影像秘密報到京都高層,大領導震怒——其實原本都知道,但被挑明了放到內參裏大家麵子都不好看,必須要有個說法。


    因此幾位主動讓出省.長位置的原省.長當中,宋仁槿換的新崗位最不理想。


    聽到這裏,方晟醒悟道:“也就是說造假已經深度融入晉西農村,某種程度成為當地支柱產業,正府部門明知飲鴆止渴卻拿不出切實可行的辦法,隻能睜隻眼閉隻眼。”


    “圈子裏有這個說法,隻要到晉西農村轉兩三天,恐怕百分之九十的藏家都會金盆洗手,”房曉真歎息道,“太恐怖了,從院場到田地到處堆著陶器瓷器,從唐三彩到宋元明清各種窯器應有盡有,青花瓷、穿帶瓶、葡萄杯等等,就連抽旱煙的老大爺都能講得頭頭是道,嫌沒有包漿,明代包漿、元代包漿、清代包漿定製好了兩天後再來拿,保證挑不出破綻!”


    “這樣將嚴重衝擊古玩市場,令很多收藏愛好者望而生畏。”方晟道。


    “不止衝擊,古玩市場簡直要被打趴下了!經常有人拿著青花小瓶質問說正宗明青花人家賣七十萬,你憑什麽六百萬不帶還價?要有明顯破綻還能指出來,現在很多精仿已做到惟妙惟肖,隻能靠多年經驗和手感,那就沒法解釋了。”


    “看來是解不開的結呀。”


    “短期的確如此,圈內人士都說除非有朝一日把晉西領導班子都換成外地的,上任第一天就抓造假的事才有可能從根子鏟斷,否則……”


    房曉真搖著頭連連苦笑。


    於舒友心思也不在球上,覷了個機會湊近方晟悄悄說:


    “昨晚我想過了,不能錯失機會否則超過年齡後悔都來不及,準備按老弟所說的去市發改鍛煉!”


    方晟敏銳地問:“是你自個兒瞎琢磨,還是跟幸幸商量的結果?”


    “哎,昨晚她很累上床就睡了,我一個人……”


    “那不行!”方晟斷然道,“必須你倆達成一致,不然她又揣著炸彈找我同歸於盡怎麽辦?我身邊不可能24小時都有人守著,總有落單的時候。”


    “那回她是魯莽了,之後在我麵前道歉過好幾次,發誓絕對不會有第二次。”


    “我需要你倆並排坐在麵前,清清楚楚說經協商同意舒友下基層鍛煉,然後才能想辦法——未必是市發改,那是最理想的去處,實際要看運作情況,省.長也不能一手遮天對不對?”


    於舒友為難地說:“幸幸後天就回巴西了,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嗯,可以三方視頻嘛,反正幸幸必須當麵表明態度,我不夾在中間受氣。”


    “好好好,三方視頻,你真囉嗦!”於舒友恨恨道。


    打完球男士們再去遊泳池,女士們已經到隔壁做海泥保健、海藻美容去了。


    晚宴非常開心,也非常歡騰,本著人多熱鬧的想法趙堯堯硬把白翎、魚小婷也拉了過去。


    “大房偕二房三房盛裝出席。”白翎悄聲嘀咕道。


    方晟衝她怒目而視,心裏卻蠻享受的。事實也是,在方晟所有親密過的女人當中唯有白翎和魚小婷獲得趙堯堯默認。


    男士們自然都喝白酒,在他們的慫恿下白翎帶頭,緊接著經常在場麵混的芮芸、蔡幸幸都參與,趙堯堯和周小容喝的是紅酒,魚小婷一如既往隨時保持清醒頭腦,滴酒不沾。


    歡聲笑語之中,即使對同學聚會極為反感乃至抗拒的方晟,當看到四位舍友摟在一起對著鏡頭叫“茄子”時,都不禁動容,一時間仿佛穿越到當年的瀟南理工女生宿舍:


    上鋪的周小容總是裸著纖細雪白的長腿在床邊晃悠,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歌;對麵趙堯堯哪怕冬天也躲在蚊帳裏不知幹嘛,偶爾俏臉在縫隙間一閃而沒;芮芸喜歡戴著耳機倚在床頭看書,手裏總捧著一杯奶茶;蔡幸幸不是煲電話粥就是玩手機,不時發出格格格的脆笑。


    多麽有趣而浪漫的大學生活,多想重回過去,回到與周小容相互依偎、相互喂著零食在校園漫步的時光!


    借敬酒機會方晟終於與周小容近距離麵對,這是來到度假山莊以來兩人第一次靠這麽近說話。


    “很想和你聊聊,又不知說什麽才好,”周小容低頭低語道,“咱倆之間吵了若幹次都無話可說了吧,想想真悲哀。”


    方晟深有同感,其實一整天裏他也想過與她接觸,然後說什麽呢?過去已經翻篇,未來屬於房曉真,兩人割裂在迥然不同的世界,若非舍友聚會恐怕不再有重逢機會。


    “東山風景很好適合安居,曉真性格也不錯,好好培養孩子,以後若有需要直接打電話。”方晟道。


    周小容臉上露出複雜難言的表情,似乎想說什麽又沒說,隻淺淺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回座位時遇到蔡幸幸,見旁邊沒人注意,她很鄭重地說:


    “方晟——今天叫你的名字不生氣吧?先幹為敬,為過去魯莽衝動的行為深表歉意!”


    說罷將大半壺酒一飲而盡,然後壓住方晟的手繼續說,“過去不愉快的事就此結束,新年新氣象,希望以後常來常往,友誼地久天長!”


    順手拿過桌邊酒瓶加了半壺又仰頭幹掉!


    她該有多大的酒量?!


    不過今晚方晟早有心理準備,反正是醉哪能輸給區區女流之輩?當即二話不說也把滿滿一壺酒喝得一滴不剩。


    於舒友一直在悄悄觀察,見狀大聲拍手叫好,也拎起酒杯要跟趙堯堯“壺搞”,趙堯堯不動聲色撇撇嘴,於舒友恍然轉而進攻白翎。


    白翎並不介意在這種場合當著趙堯堯的麵以“如夫人”身份喝酒,二話不說跟於舒友結結實實喝了個滿壺。


    分量最重的要數趙堯堯主動敬周小容:


    “小容,我敬你。”


    “不,堯堯,我敬你。”


    兩人輕輕擁抱了一下,輕輕碰杯,十多年來的心結至此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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