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紀委調查組采用的方式與省委調查組完全不同,沒找市委領導班子談話,而是坐下來先看材料:


    常委會、市長辦公會會議記錄;關於張榮的舉報材料;撤區建區規劃方案;近期處理群體事件的出警記錄、座談會和部門聯席會議記錄等等。


    “我隻相信紙質東西,跟幹部談話根本靠不住。”盧劍強調道。


    冉漢增畢竟有傅首長的背景,雖說退下來了影響力還是有的,私底下問盧劍為何為個副廳級大動幹戈,按常規中紀委隻查副部級以上幹部?


    盧劍歎了口氣,指指頭頂說層層安排下來的,我們隻管執行,不用問原因。


    那……查到什麽程度總會有暗示吧?冉漢增涎著臉問。


    盧劍搖搖頭,拍拍他的肩說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冉漢增“哦”了一聲,心裏有了幾分數。


    半天陪下來吳鬱明心裏也有了幾分數:張榮的死隻是引子,中紀委調查組明擺著要追根究底,這回方晟僥幸躲過去了,目標在……自己!


    晚上房桐等人下山與中紀委調查組會合,因為明令禁止喝酒,二十多人就在食堂鴉雀無聲地吃了晚飯,前後隻花十分鍾。之後肖劍帶人繼續研究材料,房桐這邊分成幾個組,有的審計劇組賬目,有的找機關、社區人員談話,反將市委領導班子撇在一邊。


    吳鬱明與吳曦通了近四十分鍾電話商討對策。


    根據打聽來的情況綜合分析,中紀委派出調查組調查一位副廳幹部的死,明顯得到最高層授意,但到底是個別人的意思還是集體研究目前尚不清楚。


    調查組派出來了,肯定要處理人,種種線索表明吳鬱明無法推卸責任。責任也分三六九等,領導責任就可有可無;集體決策責任更是大事化小;怕就怕讓吳鬱明代表市委領導班子承擔所有責任!


    那就糟糕了,最壞結果是引咎辭職!


    幾個月前還參與競爭副省長,轉眼間麵臨丟官罷職危機,混官場何苦艱難,何其叵測!


    吳鬱明急得嘴邊撩起了水泡,吳曦說得知中紀委調查組出發後就一直四下活動,到傍晚該遞的話都遞進去了,是否對路,有沒有結果全看運氣。


    “結果沒出來前不必悲觀,有一絲希望都要努力,”吳曦道,“雖然不是時候,還得說你兩句!處理群體事件是大事,到京都部委說明情況是小事,關鍵時候你怎能抓小放大讓方晟離鄞峽?況且是在副市長們都被你分出去的情況下!副市長跳樓自殺,若方晟在鄞峽拚了命也要把他繞進去,現在一點幫襯都沒了。”


    吳鬱明仰天長歎,道:“命亡我也呀,爸!那次常委會不知怎麽就暈了頭,一會兒安排這個一會兒安排那個,方晟別的沒說偏偏提了一句張榮頂不住,把責任都推出去了……”


    官運呐官運,這小子可真有狗屎運!吳曦嘴上不便長他人誌氣,心裏恨恨想道。


    當晚竇康、慕達、蒲英江、於東俊緊急密議,破例邀請了成槿芳,卻沒喊正處於風口浪尖的韋升宏。


    討論的主題是:如何利用機會把吳鬱明、方晟全部拉下馬。


    吳鬱明有撤區建區和《大深峽》電影兩樁事已經煩惱纏身,按說夠了,慕達卻扯出鄞峽城市快速通道工程招標問題,當時省紀委和組織部半心半意走過場查了兩天便出具報告,幫吳鬱明推脫得幹幹淨淨。


    “我就覺得有問題,索性請中紀委拿出來深入調查,哪有貓兒不吃腥,我就不信姓吳眼巴巴把舟頓工程老板請來投標,中了標人家不表示表示,哼!”慕達恨聲道。


    “可以,反正鬧這麽大了多踹一腳也沒事,”竇康頜首道,“關鍵是姓方的小子,這回居然沒挨著邊,不能讓他稱心如意!大夥兒琢磨琢磨有啥問題?”


    “生活作風有問題!”成槿芳脫口而出。


    於東俊似笑非笑瞟她一眼,搖頭道:“算了吧,京都苦主們都不找他,咱起啥哄?”


    “重點是經濟!”竇康道。


    蒲英江道:“林楓到香港招商的那兩個,牧……什麽的,本來跟方晟在銀山做過生意,怎麽搖身一變成了港商?跟趙堯堯有沒有關係?”


    慕達道:“有關係也扯不上,方晟跟趙堯堯離婚了,我這邊有備案。”


    “那……前陣子那些個地皮也有姓方的影子,搞景區開發的老板憑什麽投標?還有那個妖裏妖氣的芮……芮什麽,一看就知道跟姓方有一腿……”成槿芳憤憤道。


    “地皮也不用提,別沒事找事。”慕達打斷道。


    成槿芳頓時悟出自家手裏捏著一塊,本土派捏著一塊,查起來不是引火燒身麽?


    “其它……恐怕沒有吧……”她底氣不足道,驀地一拍大腿,“他剛來的時候秘書找了個女代課老師做飯,長得水靈靈的,借用到市委辦一段時間,現在哪去了?可以定他個權色交易!”


    竇康道:“差點被諸葛誠害了,後來不知去了哪裏。”


    “媽的,真是滑不溜秋的東西,沒法下嘴!”於東俊罵道。


    屋裏長時間沉默,然後竇康慢吞吞道:


    “有件事兒不知行不行……瀟南理工大學在咱鄞峽創建分校,幾十個億投資,正府給了一大堆優惠政策,裏麵能沒有貓膩?瞧他為清理拆遷發那麽大火兒,無利可圖能這麽上心?”


    成槿芳撫掌道:“對,對頭!本身為母校跑東跑西就犯忌諱,還那麽高調,肯定有問題!”


    慕達尋思良久,道:“紀委倒是沒收過關於分校工程方麵的舉報,原因在於從規劃、設計到招標、施工都放到省城進行,除做體力活的建築工人,整套班子均來自省城,鄞峽建築界一點都不知情。”


    “這麽說更有問題,”於東俊有過監理工程經驗,“省城監管不到工程實際情況,鄞峽無權調查內部運作模式,事實上處於兩不管,很危險。”


    “麻煩槿芳、東俊各找一位能寫的,連夜搞舉報信!”竇康順勢拍板,“槿芳著重寫姓方的操作不合規,優惠政策不透明,懷疑存在權錢交易;東俊著重寫工程存在壟斷性操作,有可能偷稅漏稅、誇大投入等經濟犯罪行為,明天上午找信得過的實名舉報,直接送到中紀委調查人員手裏!”


    成槿芳沉吟道:“我找社區快退休的工作人員,防止姓方的打擊報複。”


    “涉及工程,我讓材料承包商舉報,有理有據。”於東俊道。


    接下來又商量如何投送舉報信等細節,談妥後才滿意地散去。


    “利用難得契機徹底整垮他倆!”告別時慕達揮舞拳頭說。


    成槿芳咧開嘴大笑道:“看誰笑到最後!”


    上車前成槿芳盯在於東俊屁股後麵反複暗示,於東俊裝糊塗快步鑽進車裏揚長而去。


    “他娘的過河拆橋!”成槿芳恨恨罵道,“用完老娘就開始躲了,早晚要把你收拾得服服貼貼!”


    第二天清晨,吳鬱明、方晟等領導班子陪調查組成員去食堂吃早飯途中,綠化帶裏突然衝出個人來,叫喊道“我要舉報”、“誰攔我誰就是貪官”等等!


    吳鬱明喝住包抄上來的保安不準動手,盧劍邊接過那人手裏的信件邊和藹地問:


    “請問你舉報誰?”


    那人不假思索道:“舉報市長方晟,舉報他生活腐化糜爛、與多名婦女保持不正當男女關係、操縱重大工程牟取暴利,還有權色、權錢交易!”


    把生活作風問題說在前麵,在場所有領導還真信,包括方晟心裏都嘀咕:莫非跟誰吃飯時被偷拍了?


    盧劍麵無表情將信交給身邊調查人員,道:“請放心,我們的組織、我們的體製會加強對領導幹部監督,舉報必查、有罪必究,不錯過一個疑點,不放過一個壞人,有關對方晟同誌的調查,到時會向社會公布,也會向你通報。”


    一句話,便將方晟列入被調查對象!


    方晟神色自如,仿佛盧劍在說調查別人一樣。


    吳鬱明幹咳一聲:“領導們這邊請……”


    吃完早飯回到會議室,盧劍等人打開信封,以為能看到反映方晟腐化糜爛的照片,結果大失所望,信裏通篇講的是瀟南理工大學創建分校工程。


    “搞什麽搞!”盧劍感覺受騙上當,惱怒地自語道。


    上午又有人喬裝打扮遮遮掩掩來到會議室,雙手奉送關於方晟的舉報信,這回盧劍都沒露麵。


    打開一看,是從另一個角度舉報方晟勾結母校、以侵害鄞峽利益達到輸送利益牟取暴利的目的。


    “房部長怎麽看?”盧劍漫不經心把舉報信交給房桐。


    房桐仔仔細細從頭看到尾,使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隔壁休息室。


    “恭喜盧主任。”房桐道。


    盧劍驚訝地說:“何喜之有?”


    “要真舉報方晟生活作風,盧主任,我和冉省長可都騎虎難下了!”


    想到白翎,想到魚小婷,還是傳說中的愛妮婭等等,盧劍不覺點頭道:“還真是,特別早上那封信簡直是拉虎皮作大旗,吸引咱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作風而關於經濟,我敢斬釘截鐵說方晟絕對沒問題,”房桐道,“之前省紀委對方晟兩次雙規的事,盧主任聽說過嗎?”


    “鬧得烏煙瘴氣。”畢竟是一個係統,盧劍又是駱常委的老部下,自然對方晟沒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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