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半天還沒查到凶手?!”方晟失望地說。


    朱正陽道:“根據吉豔萍自述,警方界定為自殺——雖說有人遞了有毒的飲料,吉豔萍作為成年人有辨析能力,也有喝與不喝的選擇權,因此不算他殺。”


    “唉,不管怎樣庚明算是擺脫了殺人嫌疑……”


    “代價太大了,”朱正陽感慨道,“下午把這個消息告訴庚明,他眼皮都沒抬,說木已成舟於事無補。”


    方晟沉默半晌,道:“到院裏走走……”


    夜已深,市委宿舍區一片靜謐,隻有兩三個窗口亮著燈。漫步在綠蔭小道,迎麵涼風習習,草叢裏響著不知名蟲子的鳴叫。


    許久,方晟道:“算起來這是庚明第二次受挫吧?”


    “嗯……”


    “其實那次人家沒誣告,庚明確實收了購物卡,隻不過當時中林暗地裏通風報信,你們幾個連夜收買底下的辦事員出麵承擔責任罷了,對不對?”


    被戳破玩的花招,朱正陽微微臉紅,尷尬地說:“原來方哥早就看出來了……”


    “另外中林也是,那次受賄事件果真一點問題都沒有麽?不見得吧!兩萬元放在存折上那麽長時間,夫妻倆居然一無所知,明眼人都知道說不過去;還有你那次生活作風事件,那可是實錘,不用多說吧?”


    “多虧方哥一路相助,不然我們哪能走到今天。”朱正陽汗顏道。


    “你會錯意了,這會兒我不是揭弟兄們的短,而是……迄今為止隻有庚明這次才算真正碰到危機,在災難麵前咱們耍的小花招小心機都不管用,怎麽辦?首先自己得沉住氣,不能頹廢,更不能自暴自棄,畢竟還有這麽多資源,眾人拾柴火焰高嘛。”


    “庚明擔心的是婚外情將成為致命汙點,嚴重影響仕途發展。”


    “的確麻煩,不過……”


    方晟久久沉吟,走了十多米才說,“我在等一個契機,有的話將是庚明之福,若沒有,意味著他需要蟄伏更長時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他的官運了。”


    聽出事情有轉機的希望,朱正陽心中暗喜,卻不便多問。方晟背後水太深,涉及層次也太高,很多事都劃入機密範圍,問了也白問。


    “要不送他回黃海休養段時間,正好避過風頭,過段時間設法出趟鏡,重回公眾視線?”朱正陽問。


    “唔,主要看省裏對林楓的處理結果,下手重的話正府這邊沒法護短,可能要背個處分。”


    “林楓有藍善信護著,按說……”


    “如果我是藍善信,肯定不會在這檔口幫林楓強行出頭,”方晟道,“吉豔萍案子的社會影響太惡劣了。”


    朱正陽聽出方晟話中的意思:同樣,愛惜羽毛的於道明也不會在此風尖浪口出手幫助程庚明。


    方晟所說的契機應該另有玄機。


    離開鄞峽時,朱正陽對此行還算滿意:雖沒得到方晟明確承諾,至少沒斷了念想,隱隱有某種轉機可能,這種不確定性對程庚明來說已經足矣。


    這個時候程庚明擔心的不是丟官降職,也不是會不會遭到處分,而是方晟是否把自己踢出黃海係!


    隻要仍留在黃海係,日後定有東山再起希望。


    從這一點看,朱正陽沒白跑一趟。。


    第二天召開鄞峽市十大建設項目承接落地工作會議,包括規劃中的鄞坪山旅遊景區深度開發、朝明市援助的部分重點工程等等,常務副市長耿大同主持,市長方晟、副市長祝雨農、鄭拓等出席。


    會議休息期間,借著閑談耿大同終於找了個話由詢問柯察巷地皮開標之事。


    “開發商擔心標書泄密,守在招投標中心不肯回家呢。”耿大同道。


    方晟作沉思狀想了會兒,道:“柯察巷是個香餑餑,金娃娃不能賣銀娃娃的價兒。”


    “暗標暗投,開發商不知道底價,沒準把價格抬得很高。”


    “萬一壓線中標呢?”


    “呃——”耿大同搞不清對方曲曲折折表達的意思,索性問,“方市長覺得怎麽辦才好?標書都收過來,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呀。”


    方晟指著財政局長牛愛樹笑道:“我想讓老牛發筆橫財。”


    牛愛樹趕緊過來,笑嘻嘻道:“方市長有啥好點子?我當然多多益善來者不拒了。”


    “你呀就是見錢眼開。”耿大同道。


    方晟道:“我的建議是,柯察巷地皮招標改為競標,最大限度把價格往上抬一點,增加財政收入。”


    此言一出耿大同愣住了!


    牛愛樹當即叫好:“方市長說得對,要把黃金地段的地價炒上去,拉動鄞峽房產市場火爆!”


    祝雨農炸了,定好的事也能臨陣反悔,招投標嚴肅性何在?再說競標就意味著郜更躍必須付出更大代價!


    “我覺得不可行,”祝雨農直截了當說,“如果發標書前宣布新規也罷了,現在的情況是開發商已經把標書送過來了,我們出爾反爾,那可是違規行為!”


    方晟閑閑道:“標還沒開嘛,哪裏違規了?在結果出來前,主辦方隨時有權中止流程,市招投標管理辦法裏有這一條,祝市長不信可以去翻製度。”


    祝雨農一滯,耿大同又加入戰團:


    “祝市長的考慮也有道理,我的想法是柯察巷地皮還按老辦法,以後就采取競標方式,大家認為呢?”


    市長之間發生分歧,哪有其他人說話的份兒?所謂“大家”特指方晟。


    短暫沉默,方晟輕輕一笑,道:“看來大家還是對競標能否帶來更多財政收入抱懷疑態度啊,那這樣吧,柯察巷標書繼續封存,盡快啟動三中右側神仙池地塊競標工作,看看效果再說。”


    這裏的“大家”也是特指,包括耿大同和祝雨農。


    這下連剛開始不明真相的牛愛樹等人都聽明白了:如果耿大同等人反對競標,柯察巷地皮的投標書會永遠封存下去,以及凍結在銀行的五百萬誠意金!


    這就是市長的特權,沒法一個人推動某件事,但可以一個人阻止某件事。


    耿大同和祝雨農當眾受窘,又氣又怒,卻又不便發作。這不是市長辦公會的小場合,縱有萬般委屈也不能把矛盾公開化,況且方晟嘴皮子之厲害、反應之快眾所周知,倉促應戰隻會自取其辱。


    會議後半程兩人全程黑臉,會議一結束也不耽擱夾著包匆匆離開。


    郜更躍第一時間得知消息,狠狠摔掉兩隻茶杯!


    有上次南澤廠股權競標的教訓,郜更躍知道梅香投資和秋汀房產背後隱隱有方晟的影子,都是不差錢的主兒,幾百萬上千萬根本不眨眼,公開競拍地皮取勝的可能性不大,縱使搶到手恐怕也得代價慘重。


    但這一波房產行情不容錯過!


    要想完整吃下這波房產福利,就必須從啟動階段開始炒底,追高逐利不是郜更躍的風格。


    眼下形勢是:方晟在無法控製房價的前提下,著手限製開發商利潤,通過地皮競標等措施將原本屬於開發商的財富轉入財政收入。


    柯察巷地皮、神仙池地皮,以及後麵所有地皮都將引入競爭機製!這使得郜更躍和竇康等本土派在評標小組裏做的努力付之東流。


    如何應對突然其來的變化?


    郜更躍咬牙切齒苦思了幾分鍾,撥通耿大同的手機,道:“競就競,以後把差價轉嫁到房價,還是購房者買單!”


    “更躍,你可得想清楚了,我是反對競標的。”


    耿大同總覺得方晟虛虛實實背後有套路,又猜不透其真正用意,因此出言相勸。


    郜更躍道:“競不過我也要把地皮價抬上去,我做不成他們也賺不到!”


    “你總是跟姓方的較勁,何必呢……”


    耿大同輕輕歎道,默許了郜更躍的意見。


    為公平起見,公證人員現場監督將梅香投資、秋汀房產、新城房產、燕海投資和舟雲房產的標書當眾銷毀後,征求五家開發商或委托人意見並在自願放棄評標承諾書上簽字,隨即轉入競標流程。


    競標公司隻限之前投標的五家,方式為不公開競價。


    招投標中心吳主任親自宣布:柯察巷地皮底價為五千七百萬,每次舉牌為一百萬,競標開始!


    僅僅過了三分鍾,價格就抬到六千五百萬,若采用暗標暗投結合評標方式,這個價格幾乎到頂了。


    可放在競標環節才算熱身,殘酷的競爭還在後麵!


    都抱著誓在必得的信心,舉牌根本不猶豫,好像每舉一次不是一百萬而是一塊錢似的。


    升至八千萬心理大關,舟雲房產最先退出。


    九千萬時,新城房產和秋汀房產相繼退出戰鬥,隻剩下梅香投資和燕海投資:牧雨秋已完成保駕護航任務,開始考慮下一場競標;燕海投資方麵則因為郜更躍已事先跟竇康達成君子協定,“你一個,我一個,不欺公平”。


    難道,柯察巷地皮會史無前例突破一個億嗎?


    兩位競標者都汗流浹背,不停地電話聯係,郜更躍咆哮道一個億我能接受,跟她頂下去!


    九千五百萬、九千六百萬、九千七百萬……


    燕海投資再次舉牌將價格提高到九千八百萬後,梅香投資那邊突然啞了火,競標者拿著手機低語數秒鍾後宣布:


    放棄競標!


    價格定格在九千八百萬元,這是郜更躍與方晟係商業航母較量的第一場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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