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芮芸奔走,好不容易收集所有大股東的委托授權書,然後到行政服務中心辦理各種手續——不用芮芸請求,陳景榮主動以管委會名義四處疏通,為辦手續大開綠燈,本來二十個工作日才能完成的流程,十個工作日便全部到位。


    “趕緊讓雲天金融放款,遠馳鞋業幾十號工人正等米下鍋呢。”陳景榮急吼吼命令道。


    芮芸爽快應道:“沒問題,請陳主任放心!”


    等到第二天傍晚,遠馳鞋業那邊說錢還沒到賬,陳景榮火冒三丈,立即打電話質問。


    芮芸同樣焦急萬分:“陳主任,我正在雲天金融總經理辦公室交涉呢,明明手續都好了,營業部卻說頭寸不足,要等明天同業拆借,到底不是正規金融機構,辦事真不靠譜!”


    “頭寸……”陳景榮暗想網貸公司基本以小額放款為主,一下子借出一千多萬,資金壓力確實很大,是可以理解的意外情況,遂道,“明天上午在營業部盯著,同業拆借資金一到賬優先發放給瀟南德亞,不能再出岔子!”


    “我也急呀陳主任,三千多萬股權質押在雲天呢,拿不到錢我也睡不好覺!”


    第三天中午仍無動靜,陳景榮在辦公室急不可耐,又打電話給芮芸。


    “陳主任,我一直在營業部守著呢,可同業拆借資金還沒到,今天雲天金融隻辦理一萬元以下的小額業務,其它業務都停下來了。”


    陳景榮咆哮道:“什麽垃圾網貸公司,區區一千萬就把他們難成這樣?幹脆別開了,把門封上!”


    芮芸無奈道:“我罵得比陳主任還難聽呢,可是沒辦法,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拆借資金沒過來也拿他們沒轍,事實上他們也急得亂了套,上午積壓了三四百萬單,還有人不停地打電話催……”


    冷靜下來,陳景榮問:“問題到底出在哪兒?是雲天拆借手續不完善,還是對方頭寸也不夠?”


    “據說卡在人行那邊,按規定金融公司之間大額拆借要經過人行審批,而每家金融公司每天拆借額有上限,推測可能是對方金融公司額度用完了……”


    “扯淡!大清早怎麽會用完額度?”


    “之前對方公司有筆六千萬拆出,本來第二筆就是雲天的一千四百萬,誰知人行打電話通知準備金不足,要求補足,一下子把額度用完了。”


    陳景榮喘了口粗氣,道:“對方公司叫什麽?”


    “中天金融。”


    掛斷電話,陳景榮通過辦公室查詢,省城確實有家同樣拓展網貸業務的中天金融,中等規模,在網貸圈裏信用度還算不錯。


    “等就等吧,好事多磨。”陳景榮自我安慰地想。


    第四天上午九點整,陳景榮就打電話詢問,芮芸說四十分鍾前中天金融已經匯出,估計兩小時內應該到賬,沒事的,等錢匯到遠馳鞋業賬戶,我就立即向陳主任報告。


    陳景榮鬆了口氣,暗想到時還用你報告?遠馳鞋業財務會以最快速度把錢匯到京都所謂生產線設備商,等瀟南德亞跟西城兒童嘉年華官司和解,賬戶解凍,用流動資金還掉雲天金融借款並抽回股權證明書,京都生產線設備商旋即宣布破產,到時讓嬌滴滴的芮芸嚎啕大哭去吧,哈哈哈哈!


    想到刨去成本和利息淨賺近一千萬,終於實現夢寐以求的一夜暴富,陳景榮激動得難以自禁,絕少抽煙的他連抽兩根煙緩了下情緒,強忍住心頭狂喜。


    又過了兩個小時,已經十一點多鍾,兩邊仍無動靜。


    不會又出妖蛾子吧?陳景榮惴惴不安起來,打電話給芮芸,手機一直忙音,連續半個小時都打不通。


    “媽的!”陳景榮惡狠狠將手機扔到沙發上。


    等待是難捱且窒息的,整個中午他尤如籠子裏的困獸,狂躁而憤怒,隨時有可能撲出去咬人,管委會中層幹部誰也不敢過去回報工作。


    下午一點四十分,芮芸終於打來電話,聲音嘶啞無力,第一句話便給他重重一擊:“陳主任,出大事了!”


    “什……什麽事?”陳景榮顫抖地問。


    “中天金融的確給了一千四百萬,雲天金融也的確收到這筆錢……”


    “這不成了嗎?”


    “可是……雲天金融由於死賬、壞賬過多,資金鏈瀕臨斷裂,拿到這筆錢後,幾個高管今天上午逃之夭夭,目前我已向警方報案……”


    陳景榮眼冒金星,氣血翻騰,原地踉蹌幾步後癱倒在沙發裏,良久突然反應過來,跳起身叫道:


    “我們沒收到借款,趕緊把質押的三千多萬股權證明書抽出來!”


    芮芸的聲音宛若來自千裏之外:“沒辦法抽,股權證明書被雲天金融轉質押給中天金融了……”


    “那就找中天金融要!”


    “中天金融把錢匯給雲天金融了……”


    “呃……”


    陳景榮意識到遭遇有生以來最可怕的危機,一千四百萬被卷跑是小事,損失無非由瀟南德亞承擔;三千多萬股權證明書當中卻有自己八百萬股份,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立即走訴訟程序,凍結股權證明書!”他吩咐道,想了想又補充道,“抓緊與西城兒童嘉年華和解談判,該讓步就讓步,爭取盡快將賬戶解凍!”


    後麵還有句話沒說,那就是賬戶一旦解凍就贖回股權證明書,然後昭陽風投迅速撤資,確保本金不失!


    天生不是發財的命,勉強不來的。


    “好,”聽起來芮芸比他還焦灼,顯得心煩意亂,“我繼續在雲天盯著,配合警方調查;中天那邊肯定要走程序的,那是下一步的事兒。”


    之後陳景榮又打電話給她,又遲遲打不通,芮芸一直在通話。一千四百萬懸空,對瀟南德亞這樣的企業來說是重大損失,必須第一時間向董事會回報,並拿出應急方案渡過難關。


    媒體和網絡很快報道了雲天金融資不抵債,高層卷款潛逃的事件,這給近來火爆一時的網絡借貸敲響了警鍾,提醒老百姓不要被網絡金融的高額攬息所熒惑,更不能貪圖快捷從網貸公司借款,相比傳統銀行機構,網絡金融實在太脆弱了,根本經不起金融市場的考驗。


    瀟南德亞要求中天金融歸還轉質押股權證明書的要求理所當然遭到拒絕,中天金融方麵理由很簡單:


    第一,中天金融沒有瀟南德亞發生直接業務往來;


    第二,中天金融履行了轉質押後的借款手續;


    第三,雲天金融高層卷款潛逃,中天金融也是受害者,因此下一步必將向法院提交申請,請求沒收質押品!


    一旦法院認定中天金融申請理由成立,將成為瀟南德亞的新東家,原董事會成員則兩手空空出局!


    陳景榮在管委會層麵成立危機應急小組,協助瀟南德亞在市區兩級溝通協調。經與董事會會商,決定加快與西城兒童嘉年華和解進程,解凍賬戶,以賬麵資金從中天金融贖回股權證明書,保住瀟南德亞股權。同時加入對雲天金融的集體訴訟,努力從清算中獲得最大限度補償。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西城兒童嘉年華聽說瀟南德亞的困境,在其後的和解會談中提高要價,索賠額從六百萬提高到八百萬!


    周挺聽了之後立即炸了,強行中斷會談。


    陳景榮卻責怪周挺沉不住氣,八百萬賠款與三千多萬股權孰輕孰重?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周挺不服氣反駁說八百萬損失等於瀟南德亞百分之二十股份,這麽慘重的損失誰承擔?隻要董事會授權,我無所謂!


    陳景榮一滯。


    想想也是,昭陽風投入股資金正好是八百萬,是筆不小的損失。若以股份計算承擔額,自己將承受近兩百萬淨損失,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陳景榮懊惱頹喪到極點,後悔不該夢想發財,繞了大一圈居然讓雲天金融撿了現成便宜,自己卻完完全全陷入泥潭,就算拔腿也是兩腿爛泥!


    另一方麵,中天金融那邊也傳來壞消息,不同意瀟南德亞用一千四百萬贖回股權證明書!


    理由還是之前講的,中天金融與瀟南德亞沒有直接發生業務往來,雲天金融才有贖回權。


    陳景榮是懂金融的,一聽就知道人家說得有道理,從法理層麵講確實如此,但就算不懂金融的人也能猜到,中天金融是以贖回權為幌子,暗地裏打著奪取瀟南德亞控製權的主意!


    陳景榮心急火燎請求銀山市委市正府出麵交涉,然而許玉賢對他厭惡透頂,壓根不予理睬;羅世寬接連被中紀委約談,心煩意亂;紀曉丹覺得升遷有望,頻繁跑瀟南、跑京都,幾乎遇不見人……


    迫不得已,他打電話給陳皎,隱隱約約透露自己在瀟南德亞有股份,請陳皎托方晟出麵協調。


    當前這種亂局,如果說還有人有能力擺平一切,大概唯獨方晟。


    出乎意料,陳皎態度堅決地回絕了他!


    非但如此,陳皎還將陳景榮狠狠教訓一頓,說現在什麽形勢了,大家躲在屋裏都怕房梁塌下來,你倒好還有心意耍花招!企業的錢再多也在人家腰包裏,甭想伸手撈錢,伸手必被捉!你說損失慘重,能慘到哪兒去?就當花錢買教訓了,經濟問題別指望我替你打招呼!再說銀山市委出了大事,方晟工作有望變動,在此緊要關頭會幫你幹為非作歹的事兒?別癡心妄想!


    隨著話筒裏傳來“哢嚓”一聲,陳景榮明白:天,真的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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