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晟的陪同下,一行人走訪了瀟南德亞投資的四層鋅基雙麵電板生產線、熱感應成像設備生產基地、紅外夜光高清鏡頭車間,以及手機屏、液晶麵板等生產企業,最後來到靖海國際商會投資的現代化倉儲中心。


    看著高達四十米、數百層貨架的宏大倉儲庫,裏麵秩序井然,看不到一個人影,所有工序都由機器人完成,頭頂上則是飛來飛去的無人機,靈活準確做著分撿、投送等動作。


    “真厲害呀。”燕慎等人歎道。


    “除非疑難件由人工處理,百分之九十六以上貨物自動推進來,再自動分流到停在外麵的貨車,送往市區,”方晟介紹道,“據統計機器人自動化處理的速度比人工提高近二十個點,平均每個貨物快四小時十六分鍾,也就說收件人能提前半天收貨,這在交通日益擁堵的情況下已經很難得了。”


    燕慎等人長期生活在京都,對交通問題感觸最深,都連連點頭。牛博士和程教授認為不出兩年所有快遞業將全麵實現自動化分撿,未來大型倉儲中心會在郊區遍地開花。


    這時衛先生突然問:“據我所知紅河開發區已成立八年多,但我們所看到的大都是新建或在建,說明方常委上任不久引進的,那麽,之前管委會幹了些什麽?”


    方晟信手指著右前方一塊空地道:“大量土地被那些所謂卓有遠見的家夥圈住,賭地皮升值,賭紅河並入瀟南,他們盤根錯節、背景很深,銀山方麵投鼠忌器,使得開發區滿目荒荑……”


    “然後方常委拿出順壩的豪氣,以萬鈞之勢清理圈地?”燕慎笑道。


    “哪有這麽容易,清理工作得罪了一大把領導,自己還險遭殺身之禍……”方晟遂講述那個暴雨的傍晚,自己下班途中被六個黑衣人狙殺,差點血濺當場的經過。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久在象牙塔和高端機關的他們習慣了風輕雲淡,哪裏想到基層幹部有如此血淋淋、觸目驚心的遭遇?而且在他們看來清理圈地合情合理,占據道德製高點,推行起來應該毫無問題。


    方晟喟歎道:“從黃海到順壩,人家都覺得方晟無往而不利,什麽棘手的問題都能解決,什麽麻煩都能處理,殊不知過程其實很艱辛很曲折,甚至很痛苦,有時會陷入茫然,自問何必這麽做?何必為了所謂正義讓自己陷入漩渦?”


    “但你還是堅持下來了。”燕慎道。


    “剛才在接待室吵吵鬧鬧的家夥來幹什麽?想索回誠意金,也就是我為了逼迫圈地方加快投資收的錢,一塊地一百萬,對他們來說隻是小錢,可就是不甘心押在我這兒,同時也為後麵違約打基礎。在法理上根本站不住腳,他們卻能厚著臉皮打著給農民工發工資的名義討要,很有意思吧?基層有百分之六十的時間都耗費在這些扯皮當中。”


    眾人均嗟歎不已。


    牛博士問道:“據我所知對於高科技和電子商務等產業,地方正府通常有配套優惠政策和稅收政策,相比傳統產業乃至高耗能甚至汙染企業,在較長時間內收益極低,對gdp貢獻很有限,根本凸顯不出政績。方常委作出部署前想必考慮過這方麵因素吧?”


    “量化考核是懸在基層幹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類似高考指揮棒,必須按照它的規則做事,否則再辛苦也沒用,”方晟歎道,“作為開發區黨政一把手,空有遠大抱負沒用,上級眼裏看到的政績抓不上去,不但幹部員工收入得不到提高,晉升、調動、提優等也會受影響,那可是實實在在的,所以如牛博士所說,這方麵是必須考慮的重點因素。”


    “可這些企業,”牛博士手指劃了一圈,“大概三年內都免稅吧?這就意味著財政收入少了一大塊蛋糕。”


    方晟肅容道:“我在賭市場!以鋅基板生產線為例,我看好它在國內的前景,一旦能取代目前控製百分之九十市場的鋁基板而成為主流產品,意味著什麽?它將擴大一至兩倍廠區,招募更多技術員和工人,並推動上遊企業來開發區落戶;再說靖海倉儲中心,運行後已吸引三家快遞公司來此落戶,隨著二期工程投入使用必將有更多快遞業過來,目前每天往返八十多輛貨車,龐大的車流量已讓石油公司正考察投放兩座加油站;隨著落戶企業增多,開發區相關產業也會發展起來,酒店、賓館、超市、綜合商廈,將來還有ktv、酒吧等等都會應運而生。那麽,回過頭想想,我們限製傳統企業,鼓勵發展高科產業的目的是什麽?歸根究底要保護環境,讓土地資源能夠循環利用,避免陷入發展-汙染-治理的怪圈,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想想京都每年受到沙塵暴侵襲,還有愈發嚴重的霧霾,燕慎等人臉色嚴峻,小聲低語些什麽。


    衛先生卻將方晟拉到一邊,聲音不高卻很清晰:“很多人說方常委有這樣的魄力和勇氣,說白了因為京都於家撐腰,換別的幹部敢這樣膽大妄為早被弄下去了。方書記怎麽看?”


    方晟微微一曬:“衛先生既來自京都,想必聽說圈子裏關於我的緋聞,據說我泡過的女人已達兩位數……”


    衛先生哈了一聲,並無下文。


    “談到撐腰,不可否認近兩年於家給了我不少幫助,第二次雙規也是於家大力斡旋才使我解除危機,為什麽說第二次?因為第一次雙規就是拜於家所賜,那段故事想必衛先生也聽說過。”


    衛先生“唔”了一聲:“略有耳聞。”


    “我起步於大學生村官,直至順壩縣委書記,這期間於家非但沒有幫忙反而給我帶來不少麻煩,原因是他們不同意我和趙堯堯的婚姻,那次雙規就是一次毀滅性打擊,之後又空降於鐵涯等三人;在江業有於家的死對頭吳鬱明壓著;江業新城剛有起色,就把我發配到順壩,說穿了也因為於家樹大招風;與於家的幫助相比,我招來的麻煩更大……”


    “喔,是不是後悔與趙堯堯結婚?”衛先生審視著他。


    方晟拍拍他的肩笑道:“老弟,你大概不知道我和趙堯堯結婚時,於家根本不認她的身份,而且磨刀霍霍準備衝我下手!”


    衛先生終於展顏一笑:“那倒是。”


    兩人說話時燕慎等人故意拉開一段距離,似乎給他們交談的空間,這使方晟更驚疑於衛先生的身份。


    後麵連續兩天,燕慎等人分成兩個組深入開發區企業和村組,以訪談和座談會等形式了解民情,獲取第一手真實資料。覷個空檔,方晟悄悄向燕慎打探衛先生的來曆,燕慎笑道不是我故作神秘,人家事先打過招呼,一旦泄露你看人家的眼神肯定不一樣,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薑姝聽到消息要出麵宴請,被燕慎堅拒,說非官方活動不能過於招搖,否則容易被外界誤讀,反而對方晟不利。方晟也私下勸她別露麵,男女之間一旦越過底線,無論掩飾得多好都會有破綻,別給京都這幫人留下話柄。


    “等他們離開我一定好好陪你,連續兩次。”


    薑姝還不習慣他這些含沙射影的葷話,麵紅耳赤掛斷電話,坐在辦公室撫著胸口心跳良久。


    第四天方晟陪他們直奔黃海三灘鎮,下高速經過森林公園和沿海觀光帶時,方晟指著兩側暢談當年規劃時的爭論,以及與愛妮婭蹲在樹林間圍著一株金盞菊打賭,眾人莞爾不已。程教授說換了我肯定跟愛妮婭一樣想法,認為它絕不可能兩小時內萎謝,說明田間掌握的經驗是實實在在的,來不得半點投機取巧。


    來到上回招待容上校等戰友的農家樂,老板見了方晟驚叫一聲“方書記”,忘了兩手沾著泥巴衝過來又是握手又是寒暄,眼淚差點掉下來。


    方晟環顧一番,笑道:“規模比以前大多了,生意不錯嘛。”


    老板這才注意到手裏的泥巴,趕緊遞毛巾過來,笑道:“都是托方書記的福,當年目光那麽長遠,把之後的問題都考慮到了。現在整個景區嚴格執行您的規定,把農家樂數量控製在十五家之內,每家生意都紅火得很,不需要靠殺價招攬顧客,也保證了飯菜用料的質量,效果好著呢。”


    方晟笑了笑,道:“今兒個帶幾位朋友來嚐嚐海鮮,拿點真功夫出來。”


    “行!”老板一拍胸口道,“中午關門,專門為方書記服務!”


    方晟還是笑,輕車熟路來到最大的包廂,裏麵一色古樸別致的農家桌椅,摸在手裏有種返璞歸真的質感,老板端來自家曬的大麥茶,沁著一股農田的清香。


    老板開店久了,深黯對付這些外地人的套路,頭兩道菜先聲壓人,都是一米多長的海魚完好無缺上桌,引來一片驚呼;接著是各類花式海鮮小炒,均做足功夫,色香味俱全;然後是臉盆大的海蟹、深海捕撈的冷水魚等京都從沒見過的海鮮,當地農民釀的大甕糧食酒,直接傾倒在粗瓷大碗裏,酒香四溢,連號稱滴酒不沾的衛先生都破例喝了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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