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晟悠閑地在河邊釣魚,江業街頭巷尾熱議小洋蔥西餐廳時,七名剃著小平頭,戴著墨鏡,一色西裝的漢子分兩輛車低調地住進城區一家不引人注目的酒店。


    隔了四十分鍾,一輛普通小汽車來到酒店前接走其中一人,車子在城區繞了幾圈,然後駛入一家僻靜幽靜的農莊,老板滿臉堆笑將兩人引到最裏端包廂。


    “陳總辛苦了。”說話者是費約的秘書蔡懷瑜。


    對麵坐著的慢慢摘下墨鏡,赫然是遠避京都數年的陳建冬!


    當年陳冒俊在黃海權勢熏天之際,蔡懷瑜隻是江業鄉鎮普通計生員,後來挖空心思搭上陳建冬這條線,通過陳冒俊給江業相關領導打招呼,才連跳兩級調到縣委,被費約選中當秘書則是後來的事了。


    可以說沒有陳建冬就沒有蔡懷瑜的今天。


    方晟在黃海如日中天,連老奸劇滑的卓雄都沒能討到便宜,陳建冬自然不敢回去正麵對抗。後來打探到方晟去了江業,與縣委書記費約明爭暗鬥,而蔡懷瑜正好是費約的秘書,這就有點意思了。


    更巧合的是,之前一直在省城陪孩子的趙堯堯也來到江業。對這個高貴冷漠的女孩,陳建冬又恨又愛,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弄到手嚐嚐味道。


    軟的不行,隻有霸王硬上弓!


    陳建冬與方晟之間的私怨,以及潛入江業伺機下手,蔡懷瑜都具體向費約作了回報。費約沒表態,隻輕輕“唔”了一聲,繼續專心看文件。蔡懷瑜知道這是老板表示同意。


    做到費約這個地位,很多事不便說得太明顯,大致有個態度就行了。


    但陳建冬在蔡懷瑜麵前必須把話挑明,把意思說透,這樣才便於開展行動。


    “我需要你在三個方麵配合,”陳建冬伸出手指,“第一,酒店要絕對保密,不能讓人知道京都那邊來了七個人;第二提供鐵棍和匕首,現在路障卡口查得緊,我們過來時沒敢帶;第三,萬一動手時要確保出警時間至少延誤十分鍾,給我們及時撤離留足時間!”


    蔡懷瑜想了會兒,道:“保密和工具都沒問題,打個招呼就行了。出警時間有點麻煩,公安局歸正府管,原局長是費書記精心培養的,剛剛因為爆炸案免掉了,新上任的常務副局長按說也聽話,不過誰知道呢,常委會上方晟沒提異議,也許暗底下透過氣,而且爆炸案後各部門弦繃得很緊,出警問題更是重中之重……”


    “不必驚動局長,跟110中心說一下就行了!”陳建冬不耐煩說。


    “從來電時間到出警時間、處理結果都有書麵記錄的,做不了假。”


    “到時我同時在郊區兩個方向製造車禍,讓110警車來不及處理……”


    蔡懷瑜連連搖手:“更不行,你不能把事態搞大,讓內行一看就知道蓄謀已久的案子,必須是意外,明白嗎?一起純粹的意外事件,跟任何人都沒關係。”


    陳建冬暗自冷笑。


    以他的經曆自然看穿這家夥既想搞掉方晟,又不願牽涉其間的念頭,不過隻要讓老子擺開架勢幹,到時可就由不得你們了,天大窟窿也得乖乖幫我填上,不然大家一起下油鍋!


    “十分鍾不行的話,起碼給我五分鍾,”陳建冬討價還價,“得手後我需要第一時間離開江業,這樣警方追查起來比較費勁。”


    反複斟酌,蔡懷瑜道:“要不這樣,我給你提供一輛車管所查無記錄的卡車,動手的時候你派人駕駛卡車橫在街當中,堵住警車去路,這樣的話警車繞道耽誤的時間肯定不止五分鍾。”


    陳建冬眼睛一亮:“這個辦法不錯,行,那我敬懷瑜一杯!”


    “叮”,兩隻酒杯輕輕碰在一起。


    此時費約也在喝酒,不過是自勘自飲,借酒澆愁。


    爆炸案遭到梧湘市委嚴厲批評和追責,盡管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沒有給予他和領導班子處分——那個要上報省裏相關部門,容易把事情鬧大。但費約的權威和聲望經此一役元氣大傷,特別正府那邊的心腹如吳玉才態度曖昧起來,寧樹路也不如往常那般熱絡。上次百畝試驗田的事費約的指示是能拖就拖,結果方晟主持的協商會上寧樹路屁都不放一個,讓費約大感失望。在此背景下各鄉鎮頭頭們開始找機會到正府辦公樓走動,向方晟回報工作。


    景山寺全景修複、新金融街建設等一係列工程的開工,也讓江業幹部群眾私底下議論紛紛,說原來在費約手裏啥事都做不成,可在方晟手裏啥事都不是問題。破成爛樣的景山寺就有人敢投幾百萬,金融街喊了幾年方晟就敢拍板敲定,還有學校、醫院的修建更令方晟人氣大漲,老百姓都誇新縣長確實為民著想。


    最讓費約鬱悶的是小洋蔥西餐廳,原本他抱著看好戲的心理,心想憑江業的消費水平和消費習慣怎麽可能光顧這種性價比不高、無非吃個洋氣的地方?結果開業後火爆場麵令他大跌眼鏡,瞬間有些懷疑人生。


    縣長火了,書記自然受冷落,地方政治版圖就是這麽現實和殘酷。


    偶爾費約也想過,隻剩下一年多任期,何必跟方晟爭這爭那?方晟要搞經濟讓他搞唄,失敗了正府負全責;成功了自己臉上也有光,畢竟是一把手負責製嘛。方晟要爭權力就讓他爭唄,等自己到了梧湘又是一番風光,眼睛要向上看了,不會局限於江業這種小地方。


    然而現實問題是,這一年多任期裏江業不是費約的江業,而變成方晟的江業,對費約仕途將產生非常致命的影響!


    一個降不住縣長的縣委書記,如何委以重任?目前梧湘市委常委裏麵,除了許玉賢是空降幹部,其他都曾是相當強勢的縣委書記,譬如吳鬱明,譬如韓子學。很難想象縣委書記靠縣長的政績升遷,那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昨天晚上省裏有個領導打電話給費約,意味深長說關鍵時刻要挺住啊,不能泄氣,不能鬆勁,官場尤如逆水行舟一泄千裏啊。


    估計省裏都知道爆炸案的事了,不過梧湘市委不主動回報,大家樂得裝糊塗,誰願意主動找麻煩?


    當下費約有兩個選擇。


    一是維持現狀,任由方晟折騰。方晟同時鋪開五個重點工程,攤子大了難免照應不過來,一旦發生施工意外、樓體倒塌、民工討薪等事故,自己便能從容出麵收拾爛攤子。可如果不出問題呢?五大工程將是江業經濟史上裏程碑式的大躍進,成為方晟晉升的金字招牌!


    一是強硬出手進行打壓。書記手裏有人事權和監督權,在重點工程進入關鍵時期突然把衝在前麵的幹部調離原崗位,或是調查一些幹部是否存在貪汙受賄問題,以費約的經驗查十個起碼落馬九個。然而也有隱患,那就是手法過於明顯,容易讓市領導看出破綻。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到底怎麽弄掉方晟呢?


    不知不覺中費約喝得酩酊大醉。


    周一早上一到辦公室,蔡懷瑜迫不及待把昨晚和陳建冬商談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費約聽了連連點頭,暗想這樣最好,省掉我多少麻煩。嘴上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事:


    “懷瑜啊,這幾天整理一下手邊材料,該歸檔的要歸檔,該下發的要下發,是要給你壓壓擔子了。”


    蔡懷瑜內心激動無比,功夫不負有心人呐,興奮地說:“明白,我會把事情幹得很漂亮!”


    四源鎮領導班子撤換,以及方晟上任後第一次大規模人事調整的消息迅速在江業傳開。


    以紀委為主的工作組調查出村鎮兩級幹部勾結虛報、貪汙、挪用水稻直補資金,尤其四源鎮更為嚴重,縣常委會責令全縣各鄉鎮展開自查自糾,凡存在類似問題的主動上繳相關款項。近一個月內計有兩百多人向縣財政指定賬戶匯款七百多萬,還有人以寄現金、匯到鎮財政所等方式繳回兩百多萬,合計達一千萬元。


    這是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以費約為首的江業縣領導們很清楚,還有大魚深深藏在水下,因為金額太大不敢浮出水麵,要是深究起來數字會更嚇人。


    但家醜不能外揚,方晟也同意采取敲山震虎的辦法,用嚴厲手段處理四源鎮幹部,在全縣形成高壓態勢。因此四源鎮麵臨大洗牌的命運不可避免。


    爆炸案免掉一批縣直機關部門的一把手職務,用的措詞是“由常務副職暫代”,也就是說空懸不少領導崗位,其中象公安局、安監局、市場監督局、縣委辦和正府辦等,都是炙手可熱的位置,一時間明裏暗裏展開一番爭奪。


    還有隨著方晟加大城市建設步伐,必然要加強縣相關部門的人力配置,對相當一部分人來說又是難得的機會。


    有句話說得很形象:每次人事調整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每當這時候朝中有沒有人,能否說上話,龐大的人脈資源能發揮多大作用,根據結果基本上一目了然。


    此時暴風眼中心的方晟倒很平靜,看著坐在對麵,手拿費約欽點的人事調整名單的吳鄭榮,悠悠點了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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