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再問,鏡子裏的畫麵又動了起來,還有聲音傳出。


    “四海,人數夠了嗎?”一個眉須皆白,手持馬尾浮塵的老道士,走到牛瘋子跟前,問他。


    牛瘋子搖頭歎氣:“河堤共計四百九十八步,需一百六十六人,現在隻有一百六十四個,還差兩個。”


    “咦,這兩個孩子是從哪裏來的?”這時,旁邊一個白發道人突然看著人群裏的兩個小孩疑惑地問道。


    牛瘋子走到這兩個小孩麵前仔細端詳了一番,隨即掐指一算,幽幽然地說道:“天意,真乃天意啊,現在時辰快到了,就他倆了。”


    牛瘋子話音剛落,接著走過來兩個同樣道士打扮的人拖起倆小孩便往人堆裏拉。


    那個稍微高點的是個女孩,她顯然意識到了危險,拽著小男孩的手便跑。


    隻是很奇怪,這兩個小孩步履虛浮,趔趔趄趄地跑出不到兩步,就摔倒在地上,隨後被人抓住拉扯到人群裏。


    我不禁暗暗替這兩個小孩擔憂起來,雙手叉到胸前,眉頭緊皺,眼睛死死地盯住鏡子裏的畫麵。


    先前那個白眉白須的老道走到人群前,朝著眾人拱手作揖,講起話來。


    “諸位父老鄉親,貧道乃是茅山傳人王道陵,你我同生亂世,方圓三千裏遇千年奇荒,處處賊人盤踞,村莊皆逃亡一空,鄉鎮殺人而食……這柳樹灘鎮地處災荒下遊,餓殍、白骨順這小龍河而下,孤魂野鬼附水而生,以致此地鬼門大開。”


    “鬼門一開,小龍河之上出現了一座陰橋,此橋直通鬼門關,乃陰陽兩界交匯之處,人死後從此橋而往陰間,陰世之人亦可通過此橋來到陽世。雖說陰陽兩隔互不瓜葛,但長此以往必定會影響此地氣數,使之成為一處陰地,更會招來各種邪祟,如若不及時製止,假以時日,整個柳樹灘鎮十餘萬人口將不複存在……”


    這人說的話半白半文,我聽的不是太明白,隻是弄懂了大概的意思。


    難怪這裏的人都氣色這麽差,原來是鬼門大開後眾人被邪氣附體了。


    隻聽得他又說了一大堆大義凜然的話,最後眉頭緊蹙,仰天長歎一聲:“道宗眾人,心係天下蒼生,我們不能眼見這柳樹灘鎮眾鄉親死絕,不能使這片地域變成死地,所以我們要築一道河堤壓住陰橋……”


    這王道陵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不忍之色,半晌後才又開口:“隻是這河堤不是那麽好建的,需要用人的陽氣,需要犧牲……需要三步一個生魂……”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三步一生魂?難怪牛瘋子說河堤長四百九十八步,需要一百六十六人,原來是要將這一百六十六人葬於小龍河之中……


    人群頓時炸了鍋一般地騷動起來,有哭的,有罵的,還有苦苦哀求的。


    “我們不想死,你們這群臭道士。”


    “老雜毛,你們真要心係柳樹灘百姓,說這麽多屁話有什麽用?你們自己去死不就成了?”


    “呸!讓老子填河,老子寧可吃槍子兒!”


    “嗚嗚嗚嗚,我想回家……”


    可是無論他們如何痛哭哀求,事實並不會改變。


    王道陵麵對眾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語氣悲痛:“鄉親們,為了這柳樹灘十餘萬百姓,對不住了!”


    說罷,他猛得將頭磕下去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一眾道士學著他的樣子,紛紛跪下給眾人磕頭。


    之後,這一百六十六個人,一個個被綁縛住雙手拉上了一艘艘船,又一個個被推下了水……


    麵對這殘忍的一幕,我忍不住閉上雙眼,不敢再看,淚水早已順著眼角滾滾而落。


    一直過了良久,我的耳邊忽然響起一聲長長的歎息。


    就是這一聲歎息,把我拉回到現實之中。


    “星君可明了了此事的前因後果?”


    我明白了,原來這一切的禍根都在牛瘋子他們身上!心裏不禁對他憤恨了起來。


    “現在這河堤已經被炸,他們自由了……”


    我還沒說完,就被小老頭打斷了:“非也,雖然這河堤已毀,但他們卻又陷入了更大的苦難之中……”


    “此話怎講?”我開始有點明白了,卻又不明白。


    “前幾日,有一位身穿黑色鬥篷的高人將這裏的一眾鬼魂擄走,小老兒無能,拚死隻救下一個!”


    這下好像就對起茬口來了,不過,可是但是,他說拚死就救起一個,難道是外麵那個?奶奶個熊!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你是說,外麵那個女鬼?”我試探著問道。


    “正是……”小老頭看我臉上再次露出驚恐的表情,又說道,“其實,她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有些事還是星君親自問她比較好!”


    我剛要說不行,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隻見得他手一揮,那女鬼赫然出現在了我的身邊。


    “見過恩人!”女鬼朝著小老頭行禮。


    “星君,她叫枝子,你還有什麽不解之處自己問她便好。”說完,便獨自去到一邊找了個凳子坐下閉目養神了。


    眼前的女鬼已然沒有了先前在小船上那般窮凶極惡的氣勢,卻依然麵目猙獰,不待我問,便自己開口說了起來,更像是在講一個故事。


    “那年我五歲,弟弟三歲,老天爺兩年沒下過一滴雨,河都幹了,莊稼顆粒無收,家裏僅有的一點糧食也被土匪搶走。我爹氣不過,去找土匪理論,被他們捅死了,不久後,我娘上山挖野菜掉進山溝裏摔死了,整個村子能走的都走了,隻剩下我和弟弟……”


    她陷入了回憶當中,本來就恐怖的臉孔又蒙上一層愁容更讓人覺得驚悚萬分。


    “那年頭,人命賤如草,到處都是死人,有些大膽的人甚至吃人肉。而我們隻能討飯……”


    “你的臉……怎麽弄的?……”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臉?咯咯咯——我殺了一條狗,那狗真不好對付,對我又抓又咬……可是我餓啊,弟弟更需要吃的……”


    我明白了,瞬間眼淚又流了出來,我無法想象一個五歲的小女孩麵對著比她高出一頭,甚至吃過人肉的野狗……這是一場什麽樣的生死搏鬥?


    “熬過了冬天,我們開始流浪,從一個村走到另一個村,從一個鎮走到另一個鎮,一直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這是一個沿河的村子,河很寬,並沒有枯,卻很古怪,這裏的天空像是蒙著一層霧,日頭也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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