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不要做的那麽絕?留一隻胳膊行不行?”金剛三藏原先並未打算下毒手,麵前這幫披毛戴角之輩大多是煉氣五六重的實力,一看就是不入流的巡山小妖,領頭的那個眯眯眼身家雖然挺闊,級別卻最低,僅僅煉氣三重的果位。他可是堂堂金丹上人,以大欺小也要有個度,做的太絕未免不夠江湖,也有失身份。


    “你是摩訶無量宮的異端,隻留一條胳膊哪成?”獨角頭陀一副恩賜的口吻:“這樣吧,交出百寶錦囊,本座讓你自行了斷,與汝留個全屍。”


    “魚俱羅師兄,何必跟這個老棺材瓤子客氣!”其餘的魔笳山妖僧聞言全都聒噪起來,一個個舔著舌頭說的口水漣漣:“修士的血肉可是大補的仙糧,還是讓吾等用五髒廟超度了他吧!”


    最後一縷如血的殘陽,掙紮著消失在了遠方的地平線上。


    如泣如訴的夜風掠過荒涼廣袤的大沙漠,天地間一片肅殺。


    “你們搞錯了,我說不要做的那麽絕,是因為你們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我說隻要你們留下一隻胳膊,你們卻要把命送給我!”金剛三藏緩緩起身,從懷裏掏出「班吒帽」蓋到自個兒的禿瓢上,看都不看這幫魔笳山的巡山小妖,手上的碧璽戒指爆閃亮光,掌中徑自多出了一麵滿是銅鏽的古鏡。


    “…………”一群嘴皮子說的山響的巡山小妖頓時跟割了脖子一樣啞巴了,十八隻戾氣畢露的眼睛死死看住了那頂「班吒帽」——按照佛修的服色製度,這可是金丹期修士才能戴的僧冠啊!


    獨角頭陀魚俱羅的刷白了一張臉,看看那片滿地瘡痍的綠洲,又看看氣勢平平無奇的金剛三藏,強自訕笑道:“唬我?當我是嚇大的啊?「棒槌山莊」可是有過嚴令,禁止我們兩邊金丹以上的大修士去對方的地盤挑事……”


    話雖如此說,他也沒忘記隨手祭出一張黃裱紙的符籙。


    迎風一晃,折疊成飛鴻形狀的紙符就跟個真大雁一樣扶搖直上,扇動翅膀、急若流星般飛向了遠方。


    金剛三藏甩了甩袖子,一道流光後發先至,愛國者擊落飛毛腿一般將那張流星般飛遁的鴻雁紙符在遠方的天空中打爆成了一團隱隱的火光。


    “我說,你現在才想起來「鴻雁傳書」是不是有點太晚啦?”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魔笳山的九名巡山小妖頓時尿了。


    有四個腦子比較玲瓏的妖僧趕緊掏出可以瞬移返回山門的「土地神符」,但是一股無與倫比的真威立即將他們魘住,幾道白光接踵而至,殺雞儆猴也似立斃當場。


    修真者一階之差便是霄壤之別,原因也正在這裏。高階修士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釋放出真威,基本就能「定」住低階修士,生殺予奪,為所欲為。


    “前輩!你玩這一手扮豬吃老虎可不怎麽地道!”獨角頭陀魚俱羅的胸膛劇烈起伏,臉孔扭曲成了剛剛落鍋的油條:“我耶耶黑山老妖也是金丹期上人,你要是敢……”


    “閉嘴!”


    魚俱羅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他仍存有一絲幻想,修真界有自己的潛規則,前輩高手多少要自重身份,總不至於對冒犯自己的小輩趕盡殺絕吧。


    摩訶無量宮的掌教至尊將銅鏽斑駁的古鏡對準了初升的皓月,斜斜打出一道白光,在石窟上弄出了一個銀波漩渦也似的時空隧道。


    “這,這,這……這是太陰潛行隧道?「笈多石窟」上居然有一個通往小須彌世界的時空道標……”獨角頭陀咧開了血盆大嘴,兩隻眼珠子差點沒瞪爆掉。


    “跟他拚啦!”其餘四個巡山小妖當場炸了廟,他們原本還打算好漢不吃眼前虧,通過低聲下氣的求饒逃得一命,現在通往小須彌世界的太陰潛行隧道一出,對麵的金丹上人等於擺明車馬要滅口了。


    五根哨棒粗細、寒光熠熠的飛針不約而同地絞出了一團團爛銀般的光輪,卷起惡龍般的沙塵浪,悲壯無比地襲向了金剛三藏的胸口。


    說來也巧,就在這時候,「太陰潛行隧道」裏有一個菜鳥修士迫不及待地鑽出了來,楞把金剛三藏的注意力拉出了一個短暫的分神。


    馬諾率先跨出時空隧道,回返閻浮世界。


    還沒等她的眼睛看清楚東西南北發財紅中,一股股推金山倒玉柱般撲麵而來的洶湧殺意就將她嚇得一個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五根銀箍飛針一字排開,掠空而過,滾滾爆開的氣浪衝擊波,將七零八落隨隨便便攤了一地的墨玉令牌、智珠悉數碾成了齏粉,聲勢端得驚人。


    “掌門小心!”馬諾看到掌教至尊笑眯眯地彎腰伸手來攙扶自己,心下大急,也不管來得及來不及,拚命指著他的背後尖叫起來——然後,她便看見那五根氣勢洶洶的飛針跟撞上銅牆鐵壁一樣悉數被掌教至尊的後背崩飛了。


    根本沒看清楚掌門人是怎麽出的手,就見到四個凶煞惡煞、一臉亡命的妖僧身體急劇變黑、膨脹,氣鼓鼓的騰空而起。


    “蹦、蹦、蹦、蹦……”


    悶裂的連環爆響,灑落的腥臭血汁,讓身嬌肉貴的還珠郡主當場吐了個稀裏嘩啦:“「女人心」……天哪……這是「女人心」妖蜂的毒針……”


    看到法字輩菜鳥們源源不斷的從時空隧道中魚貫走了出來,金剛三藏對那個碩果僅存的獨角頭陀陰測測一笑,搓著手顛顛小跑著迎了上去,樂得滿麵桃花朵朵開。


    一、二、三、四、五……點完人頭,不多不少,剛好三十二人!


    “哇哈哈!”掌教至尊笑得滿眼淚花,不能自抑,老天開眼,老天真的開眼了!他就是再夜郎自大,也沒敢奢望能有三十二名菜鳥全部能夠囫圇回來——這已經不是奇跡,而是神跡!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老祖宗,您這是……”祈典奇怪地看住了石窟前那一團擴大成半頃方圓、凝而不散、翻滾不休的漆黑濁霧,以他的見識當然知道這是祥霧,他隻是奇怪——到底是哪來的不長眼的衰仔,仗著個還沒形成法相的「祥霧」就敢跟金丹老怪放對?


    其餘的菜鳥也在嘖嘖稱奇,他們早有耳聞卻還是頭一次親眼見識到「祥霧」,隻覺得目光投過去,就像滲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一片漆黑得連一絲光芒都沒有的幽遠黑暗,多看幾眼之後腦袋都犯暈。


    “魔笳山的巡山小妖,倒黴撞上我了。”金剛三藏根本沒空關心這個,他關心的是:“快告訴我,你們這班猴崽子是怎麽從小須彌世界逃出生天的?千萬別告訴我,你們從頭到尾都沒碰上過羅刹……”


    少年修士們麵麵相覷,臉色古怪,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偷偷把目光轉向美人痣。


    怎麽可能沒有碰上羅刹?還是整整四十八名羅刹劍豪攆在屁股後麵狂追!


    掌門人的目光立時就跟百老匯舞台的追光一樣循向打了過去。


    “你的俗名叫蘭顯麗,法號是法圖麥,對不對?”金剛三藏和藹慈祥的跟見了失散多年的私生女:“羅漢齋會上,本座是最後一個和你說的話。”


    “不堪掌門厚愛,弟子正是渡劫座次排名老末的法圖麥。”


    “別這麽拘束,說說,你是怎麽帶著大家擺脫羅刹劍豪追殺的?”


    美人痣言簡意賅的說了,一五一十,毫無隱瞞。


    另外三十一名小白在旁邊聽的滿頭瀑布汗,心想這姐們也太缺心眼了吧,你把秘劍供出來也就罷了,幹嘛連自己擁有天眼的事兒也要一並坦白?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姐姐!


    堆出於岸,流必湍之啊姐姐!


    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啊姐姐!


    你不會真當我們摩訶無量宮上上下下全是「腹中天地闊、常有渡人船」的得道高僧吧?


    金剛三藏不愧是掌門人,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不管蘭顯麗說自己擁有三門秘劍意還是報得天眼,心如打鼓臉上卻照舊半點聲色不露。


    本屆菩提法會三千四百二十三名新苗的資料,哪一個他沒過過目?


    蘭顯麗的資料他稍加回憶就能背出來。


    這個女孩出生時紅光滿室、穴氣大如傘蓋,被露西亞帝國列巴郡分堂寺廟的親教師一眼發掘了出來。但她的根骨和悟性都是下下之選,在接受準修士養成的八年時間裏,於文於武皆無出奇之處。在她的推薦書上,親教師甚至直接建議山門大可以放棄對她進行戰鬥技能的培養,將著力點傾注在針術技能方麵——因為她的指甲隱起花草如雕刻,是個天生的針黹好手——而摩訶無量宮賴以成名的看家絕技,恰恰也是針術。


    掌教至尊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整頓一下各地的別院分堂了。


    親教師們的工作到底是怎麽幹的?


    新人普遍有小農思想,怕出頭椽子先爛,怕樹大招風,有點能耐趕緊捂起來生怕給人知道,這都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受迫害妄想症」本來就是草根修士的職業病,修真圈弱肉強食的惡劣風氣也確實很難讓人有安全感。


    但是負責舉薦掄才的別院,沒能查清新苗的根腳,還在薦書上胡開藥方、大放厥詞,這就有點不可饒恕了。


    要不是有今天這個意料之外的插曲,摩訶無量宮真把蘭顯麗當成奶媽型修士加以培養,日後豈不要鬧出天大的笑話來!


    “打眼了,沒想到今年菩提法會出來的弟子如此臥虎藏龍!”金剛三藏恨恨地一擊掌,要是武媚妢也能渡劫成功,再加上蘭顯麗這個奇才,法字輩的含金量在曆代新苗中也能排第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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