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裏?」


    阿和聞言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不做回應的繼續向前走去。季理看出了這並不是回村的方向,心底裏難免開始有些疑慮。


    「你到底要去哪裏?」


    她又提高了幾分聲音的問了一句,隻見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去後山。」


    「去那裏幹什麽?」


    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又抬腳繼續向前走去。


    「你有什麽事情就不能說清楚嗎?為什麽對我總是這個態度?」


    「你不想跟可以不跟著,我沒有要求你跟著我過來。」


    「我怎麽可能不跟著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他轉頭聲音略顯慍怒,腳下的步伐仍是不停,「我隻是想去看一看她。」


    「因為我在那裏,給她建了一個小東西。」


    「……。」


    從村裏走到目的地的距離並不算太近,兩人一路上沉默寡言,即使是偶爾搭話,也不過是互相提醒著這片土地之上偶爾竄出來的毒蛇怪鼠罷了。


    天空漸明,季理走在一片寂靜的森林之中,隻聽遠方傳來幾聲悶悶的鳥鳴,像是被這些遮天蔽日的大樹擋住了傳遞聲音的意願,連腳下那些原本富有生機的爬蟲也顯得是如此的悶悶不樂。


    「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會做到這樣認真的去紀念她。」


    「……。」阿和沒說話,隻是帶著她繞過了一堆相連的低矮山洞。先前自己跟著他一直走下去還未察覺,現在等走到某些地方的時候再這麽一看去,兩人卻是早已經走到了一片平原之中,再向遠方看去就是這座山的盡頭——一座斷崖的邊緣正與對麵的山沿相交疊。


    阿和沉默著繼續朝著那裏走過去,等稍走幾步再放眼望去,隻見在崖邊的不遠處,赫然立著一棵並沒有多高的鬆樹,樹下的空地之上卻是有一個被小小的一抔黃土堆起了個簡陋的土堆墳墓。


    阿和沉默著走到了它的跟前去,從眼中映射出了那片土地上不同於周遭的整潔,注視片刻便又俯下身去,抬手拂去了那落下還沒有多長時間的薄薄的灰塵。


    「我今天見到你了,可是你為什麽認不出我來了呢?」


    她根本就不是……。季理見他仍是執迷不悟,還要開口向他道出事實,將要吐出音節的話語卻是在那個小小的身影麵前驟然停在了喉間。


    「我知道那不是你,我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你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眼眶有些濕潤,卻是狠狠的忍了回去,盯著那小小的墳包,終於是有些失落的坐在了地上。


    「我從離開村裏的時候,就無時不刻的都在妄想你能回來。我知道你喜歡整潔,我也不喜歡這裏雜草叢生的樣子,就把周圍都清掃幹淨了。每到晚上,我都會坐在這裏看著我們頭頂上的星星,或者是月亮,看著它們永遠在陰晴圓缺或是更替交換的有規律的運行著,晚上結束了它們就消失,晚上來了它們便又回來了。」


    「一切都在循環之中重複著一次次的相遇,可是我們之間卻也是永遠不會再回到以前了。」


    他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卻是搖了搖頭,彎下了腰去輕聲細語著,像是在說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悄悄話。


    「我真的等累了,也真的撐不住了。」


    「人不過都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如果在你的生命之中每死去一個重要的人你都要這樣,那你存活的意義究竟是為了誰呢?」


    季理站在不遠處,隻是皺著眉頭朝那個背靠在上麵的身影喊著,卻見他遲遲沒有動靜。好奇心驅使著她走上前去,在湊近的一瞬間,她卻是忽然瞥見了正要落在地上的點點鮮血。


    「你?!」


    他聞聲緩緩的轉過頭來,映入眼簾卻是一張蒼白的麵孔,麵無血色的甚至嘴唇都跟著微微的幹癟了起來,與幾分鍾前所見到的簡直是大相徑庭的令人難以相信這居然會是同一個人。


    「看到了嗎?」他竭力的咽下呼之欲出的血腥,嘶啞著嗓音說道:「我這種體質注定活不了多長時間的,我原以為自己會在這些年裏想方設法的去尋找可以用來延緩我死亡時間的秘方,因為我並不想死,因為我的身邊還有你們。可是後來……咳咳!」


    話音剛落,他被迫中斷的狠狠咳嗽了幾聲,抬手略顯狼狽的抹掉了唇角溢出的血色。


    「你根本沒必要為誰而活,為誰而死!」季理也是徹底失去了耐心,快步向他衝了過去,「你隻需要做你自己,為什麽到現在你還想不明白這樣簡單的道理?你……!」


    驟然閃過的白光和一陣鐵器刺入骨肉的聲音打斷了她未盡的話語。


    季理隻覺得胸腔處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她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去,那凶器正是先前被自己遺落的準備用來擊殺敏娘的武器。


    「你從一開始就想殺我。」


    「猜到了就沒必要再說。」他冷聲麵對著這位昔日好友,卻也沒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一手刺藤揮過,斬斷的不僅是她那條脆弱的脖頸,更是徹底斷絕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一縷情誼。..


    「如果你不願,就繼續恨我吧。」


    她的身體隨著頭顱的滾落轟然倒下,阿和鬆開了雙手,任憑那柄長刀隨著她的身體一起倒了下去,卻隻是沉默的看了幾秒,隨即便也一臉慘白的也倒在了地上。


    「你曾跟我說過,人死就是長眠。」


    他竭力向那邊爬去,在殘餘的能量即將耗盡之前終於是幸運的回到了那個位置。


    「其實,我對於長眠的定義並沒有任何的概念,畢竟在過去的那麽長時間之內,我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即使是偶爾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也不過隻是閉眼小憩一會兒罷了。」


    他稍稍的停下喘息的片刻,隻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已經被這變得虛弱了許多。


    「我知道這並不現實,可是我還是總心智不成熟的抱有著這樣那樣的幻想。即使是到了現在,我似乎還在期待著你能在我徹底死去之前,最後出現在我的眼前,如果你可以的話。」


    他終於是連說話的力氣都喪失了,隻是抬著頭看向那條自己來時的唯一的路,雲過三許,卻仍是空無一人。


    自己真的等不到了……。


    他放棄了看向遠方的視線,隻是最後看了那墳包一眼,嘴角堪堪的扯出了一個微笑,便用盡最後力氣的翻過身去,猶如一片脆弱不堪的落葉般墜下了萬丈懸崖。


    隨之而來的,卻是由遠及近的一陣腳步聲。


    淡綠色裙擺輕輕的滑過這片貧瘠的土地,為這片沉默色調為主的地方增添了些許輕鬆自然的色彩。女人低頭看著這一片狼藉的地方,仿佛也已經猜到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無奈的搖搖頭。


    「天天耍小聰明,這個世界上最笨的也不過就是你這樣的。」


    她抬手輕輕揮動幾番,崖壁的枝條應聲蠕動,很快便將墜入崖底的那坨已然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的東西撈了上來。


    「當一個人太注重於感情之後,就會在現實的利弊麵前失去判斷能力。最後受到傷害的還是自己。」


    她不急不慌的走上前去,一邊在一堆血肉之中耐心的清點著什麽,一邊絮絮叨叨,「這話也不是我自己瞎編的,這麽多年以來連帶著我自己的經曆都把這些理論釘上了鐵的事實,連我自己說的嘴巴都要起繭子了,你倒是一個字兒都沒有聽進去。」


    再三確認他沒有缺胳膊少腿後,她拍了拍手,將他輕輕的放在了地上,隨即緩步走上前去,用帶來的火石不甚熟練的點著他的衣角。


    「……。」


    不對,好像還有一個人來著……。想到這裏,她轉過頭去看著一旁被自己忽視的身首異處的季理,沉默了片刻,還是走上前去把她一起拉了過來。


    矛盾是可解的,至少在自己這裏永遠是的。


    擺好了她的身體,她繼續低頭去跟落後的火石做著頑強的鬥爭,眼看著摩擦蹦出的火星開始濺上了他的衣擺,才是終於抬起頭來長舒了一口氣。


    「要不是因為需避火,我高低得給你們整個大型的火葬。」


    眼看著劇烈的火焰很快吞噬了那兩個一大一小的身影,又完成使命似的自行滅掉,原地除了被燒完之後留了些許痕跡的地麵,也就隻剩下一點點的褐色灰燼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她抬手攏了攏鬆垮垮的衣服,及時的俯身攏起了那些被微風吹的四散的灰燼,轉而走向了一旁的簡陋墳墓,抬手輕輕的撥開了一點點土,把他們一起埋進去後又輕輕的攏回了原本的模樣。


    「想紀念一下卻連人都找不到,就一個空墳擺在這兒,也真是有夠敷衍的。」


    嘴上這麽說著,她卻也是找來了一些粗細不一的土重新把這個簡陋的小墳變成了一個不怎麽簡陋的大墳,畢竟要容納兩個人,再怎麽說也不過是自己看不下去的成人之美罷了。


    做完這一切,她終於是站起身來準備離去,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又轉過頭去皺眉瞧了瞧那個灰色的墳。再三思索片刻,她還是認命的歎了一口氣,轉手拋上了一朵盛開的鳶尾花。


    「最後一點禮物,別死了在地下也講我這個當師傅的天天不待見你。」


    她瞧著那插在墳頭隨風搖曳的孤單的花朵,心下裏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些許難以言明的情緒,即使如此,她卻也隻是從嘴角裏擠出了一點哼了一聲,又踩著來時那般的輕雅步伐離開了這裏。


    一個兩個的,真是蠢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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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四章情斷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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