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太平洋某處,有著一片神秘的海域。


    這塊海域常年被厚實的雲層籠罩,氣候變幻無常。它不與世界上任何一條空運或海運的航線有交集,就連聯邦的觀測衛星都無法看清這塊地方。


    當然,也沒有人對這樣一塊本來就“什麽都沒有”的地方感興趣,因為在人類已知的所有記錄上,那裏一直就是一片空蕩蕩的大海而已。


    但實際上……是的,你們也應該猜到了……那裏的確是有些東西的。


    畢竟站在文學角度上來說,如果那裏什麽都沒有,我上述那些就全是毫無功能的廢話了。


    …………


    2219年,某時,某地。


    “喂,醒醒,你還活著吧?”


    這陣不太客氣的呼喚聲,和巴掌輕輕拍臉引起的疼痛,讓一個看起來年近五十的大叔從昏睡中醒了過來。


    “嗯?啊?”大叔醒來後完全是懵的,他本能地扶了扶已經掉到自己鼻梁下段的黑框眼鏡,皺眉眯眼。


    緊接著,一條壯碩的身影就進入了他的視線。


    “受傷沒有?能說話不?”那壯漢見大叔睜眼,劈頭蓋臉就先問了兩個問題。


    “呃……好……好像沒受傷。”大叔木訥地回答了對方,在這個過程中,大叔的視線也慢慢向對方的身後移去,看清了周圍的狀況。


    他發現,此時自己正身處一片叢林之中,腳下是還算堅實的泥土地,頭頂則是高聳、茂密的林蓋。朝遠處望去,最多隻能看到幾米外的景物,因為再遠的地方都被林木和植被遮擋起來了。而朝近些的地方看,便能看到,此刻,在這塊林間的小空地上,連同他自己在內,已聚集了八個人。


    “那好……現在大家都醒著了。”還沒等大叔完全緩過神來,壯漢就已站起、並轉過身去,攤了攤手,“先來互相認識一下如何?”


    很顯然,在大叔醒來之前,另外那七人之間已經有過一些交流了。從這壯漢的隻言片語、以及周圍那些人的神情來判斷,這些人彼此間應該都不認識,而且也都是剛醒來不久的樣子。


    “那你先來啊。”壯漢話音未落,蹲在大叔右手邊的一名青年就接了這麽一句。


    那一瞬,所有人都朝他看了一眼,有些人是轉頭盯著看、有些是瞥一下、還有些則是幹脆轉過身正臉瞪著他。


    “哼……可以啊。”壯漢就屬於瞪著他的那種,“我叫賈馬爾·查韋斯,三十歲,是個職業格鬥家。”說罷,他就直接衝著青年道,“你呢?”


    青年不知為何長籲出一口氣,擺出一副很疲憊的樣子,停頓了幾秒,才不緊不慢地應道:“燕無傷,比你年輕幾歲,雇傭兵。”


    他說完後,眾人又一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那個……”數秒後,還是大叔開口打破了這種尷尬的氛圍,“我叫何懷,四十八歲,是個公務員。”


    何懷在說這話時,像個課堂上的學生一樣禮貌地舉起了一隻手,邊說還邊把脖子微微朝前伸、並輕輕點了幾下頭;這一看就是一種習慣動作,說明他平日裏就經常要點頭哈腰、附和別人,而他自己則是隨便說句話都要先伸手請示一下。


    “丹尼爾·韋斯特,三十六歲,造型師。”或是因為何懷大叔做了個銜接,在他說完後,他左手邊的丹尼爾便順著說了下去。


    就這樣,八人便按照這個順時針的順序逐一做了自我介紹。


    他們的情況大致如下:


    賈馬爾·查韋斯:拉丁裔男性,留著寸頭,長了張電影裏常見的“打手臉”,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們這些練格鬥的經常要擺出那種殺氣騰騰的表情來增強氣勢,久而久之就變成這樣了……其身高在一米九五左右,體型健壯,上身隻穿了件白背心,所以其身上的肌肉和胳膊上的大片紋身一目了然。


    燕無傷:亞裔男性,身高一米八左右,雖然穿著長袖的夾克和長褲,但從臉型和身體輪廓便能看出其體型也是肌肉型,隻是沒有賈馬爾那麽魁梧。


    燕無傷的發型很有意思,那姑且算是短發,但非常……非常亂,以造型師丹尼爾的專業眼光來看,這家夥的頭發絕對不是理發店裏修出來的,甚至都不是用剪刀剪出來的,結合燕無傷下巴上那參差不齊的胡渣,基本可以確定他的頭發和胡子至少在過去幾個月裏都是用匕首或砍刀之類的東西在修剪。


    何懷:亞裔,總體來說就是個你在公交車或地鐵上隨處可見的普通大叔,穿著廉價的西裝和白襯衣,黑色的西褲上還圍著一條一看就是假名牌的皮帶;他的體型偏瘦,也沒什麽肌肉,一副弱不禁風受氣包的樣子,黑框眼鏡下的雙眼有明顯的黑眼圈,臉上的表情和眼神則都在透出“毫無主見”和“強作鎮定”這八個字。


    丹尼爾·韋斯特:白人男性,他說自己是三十六,不過在場其他人都覺得他至少把自己說年輕了五歲;不知道是不是時尚圈裏有什麽潛規則,很多男造型師或時裝設計師即使是直男都喜歡把自己弄得gay裏gay氣的,丹尼爾給人的感覺也是這樣。


    雖然在自我介紹時,丹尼爾並沒有特別聲明自己的性取向,但粉色的緊身長袖t恤配上一條挺直修長、剪裁合身的長褲,以及一條能給褲子加分不少的亮色皮帶,已經讓他和一般直男的穿衣風格漸行漸遠了;再加上他肩上還圍了件毛衣、單側有耳釘、光頭……這一係列特征,讓人對他的第一印象就在往彎路上走。


    體型方麵,他的身高也有一米八五,緊身衣下的肌肉輪廓顯示他有在健身,但他的腹部卻不算平坦,總體來說身材有些微妙。


    kunny:自稱“kunny”的亞裔女性,盡管根本就沒有“kunny”這個詞,但她堅持這就是她的名字,如果別人追問她公民id上用的名字是什麽,她肯定會立即翻臉。


    kunny說自己今年剛滿二十歲,身兼模特、主播、歌手、網紅、coser、演員等多種職業,但很遺憾大家都沒聽過她這號人……形象方麵,她倒的確是膚白貌美、胸大腰細,她那領子開得很低的短袖t恤和熱褲也將她那不合邏輯的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另外她還有著一頭質感極佳的淺金色長發,且從頭到腳每個地方都散發出不一樣的高級香味來。


    毫無疑問,這個是很“假”的女人,從名字到年齡,從內心到身體,都充斥著虛假和虛榮;她的浮誇和自我物化之下無疑是自卑和扭曲的,但這並不妨礙她在那些被她胸前深溝和白皙大腿所吸引的男人麵前保有一份傲慢和一份隨時可以動用的曖昧。


    說到底……這種把自己物化到極致的、外表看起來膚淺至極的人,實際上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們中的大部分並不蠢;她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也很清楚自己需要付出什麽、以及能夠得到什麽。


    昆特·溫博爾:白人男性,身高一米八不到,自稱大學生;他沒有特意提自己的年齡,不過看長相確是貨真價實的二十歲上下。其身材中等,長得還算帥氣,衛衣、牛仔褲和運動鞋的裝扮看起來也很普通。


    昆特說話的腔調不卑不亢,對周圍的人也保持著一定程度的戒備,總體而言,他的反應是八人中最沒什麽特點,也最正常的了。


    梅爾·平托:印度裔女性,身高一米六出頭,其實長得也挺漂亮,但在kunny那種比較極端的顏和身材對比下就顯得不太起眼了;她說自己今年二十五歲,是一名廚師,無論言談舉止上,她都顯得非常低調,甚至是不自信,連說話的聲音都很輕。


    冉向天:黑人男性(在這個時代,亞裔之外的人種有“冉向天”這種三個漢字組成的姓名也是很正常的事),身高和賈馬爾差不多,但身材更偏向運動型,其身上的肌肉並不是那種注重爆發力的形態,而是更注重耐力的樣子。


    冉向天今年四十一歲,是一名野外生存專家,在他做完自我介紹後,就有好幾人都想起來似乎在某些電視或網絡節目上曾看到過他,看起來……他至少比kunny有名一些。


    而在這八人之中,也隻有冉向天一個人的身份真實性是受到所有人認可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對彼此透露的信息抱有一定的懷疑。


    …………


    “那麽……”在所有人都完成了自我介紹後,賈馬爾又一次開口,開始主導這次對話,“……有人知道這是哪兒?或者還記得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嗎?”


    “你先說啊。”燕無傷又在對方提出問題後,適時地墊了這麽一句。


    賈馬爾被他搞得有些惱火,但還是壓著沒有發作,隻是回道:“我最後記得的事,是我打完比賽後去一家酒吧裏喝酒,我應該沒有喝醉,但不知什麽時候起就斷片兒了……”


    燕無傷這次也沒等對方再問,直接就接道,“和我差不多嘛,我是在酒吧裏和人打架,被打得失去了意識,醒過來就到這兒了。”


    “什麽酒吧?打你的人是誰?”賈馬爾即刻追問道。


    “底特律的一家小酒吧、沒有名字,打我的人我也不認識。”燕無傷隨口應道,“和你喝斷片兒的地方應該不是一處吧?”


    “切……”賈馬爾啐了一聲,顯得有些失望,因為燕無傷提供的信息基本沒用。


    “那其他人呢?”數秒後,賈馬爾又轉頭去掃視其餘的六人,並接著問道,“有人對眼下的狀況有什麽頭緒嗎?”


    還沒等有第三個人說出自己最後記得的事,冉向天就接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倒是想先問問……”他頓了頓,用一種略帶敵意的目光看著賈馬爾,“為什麽我們要不停回答你提出的問題?什麽時候你變成這裏的老大了?”


    賈馬爾還沒把這句話聽完,就露出了冷笑:“哼……我隻是看剛才沒有人願意站出來主持局麵,所以我才站出來的,如果你想接管,也可以啊,你就出來問唄。”


    這話說的,好像是冉向天跳出來要“奪權”似的,但實際上根本也沒有人賦予他任何權力。


    然而,冉向天還是被帶進了這種邏輯中,並圓滑地接了句:“大家都是文明人,誰說了算,該由所有人投票選出來,而不是看誰先站起來,或者簡單地由塊頭最大的兩個人來決定。”


    “是嗎?”賈馬爾依舊冷笑,“嗬,行啊……”他依然站在人群正中沒挪步,張開雙臂道,“那就來投票吧,我提名我自己,還有誰想來選?”


    他問這個問題時,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再把視線停在了冉向天的臉上。


    而眾人也是麵麵相覷,有些低頭不語、有些麵帶戒備、還有些一笑置之;十幾秒後,還是隻有冉向天一人起身,站到了賈馬爾麵前。


    “好,那麽想選這位生存專家當領頭的,請舉手。”待對方站定後,賈馬爾退後兩步,看著周圍的幾人說道。


    結果,沒有人舉手。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畢竟現在這八人隻是互通了姓名和職業而已,且不說這些信息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突然讓他們這樣舉手表決,誰都會猶豫的……因為你隻要舉了手,就會得罪人,再說你也不怎麽了解自己選的那個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兩邊都不選,等他們自己去撕。


    “哼……”賈馬爾見沒人舉手,便接道,“那麽,生存專家零票。”他頓了頓,又道,“選我當領頭的舉手……”沒想到,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就把手舉起來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冉向天看著他皺眉問道。


    “剛才是你自己說‘該由所有人投票選’的不是嗎?”賈馬爾得意地回道,“你和我自然也包含在‘所有人’之中啊,難道你不是人嗎?”雖是詭辯,但他說得理直氣壯,且也的確有一定道理,“你剛才自己都不選自己,怪得了誰?”


    冉向天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又朝四周看看,發現其他人裏沒有一個要起來替自己說話的意思,甚至有幾人露出了認可賈馬爾言論的神情。


    於是,冉向天也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隻見他用挑釁的眼神瞪了瞪賈馬爾,又悻悻然地點了幾下頭,嘴裏碎碎念著:“好,算你狠。”之類的話,隨即就重新坐下了。


    “既然大家都默認了暫時由我來主持這局麵,那也希望你們好好配合。”賈馬爾沒讓眾人有太多時間去回味和思考眼前這一切,他立刻就重新開始主導對話了。


    事實上,他心裏還挺感謝冉向天的,正因為那家夥來了這麽一出,才讓他鞏固了“自己在這群人裏是領頭者”這一概念。


    但其實,除了他和冉向天之外,根本也沒人提出過“應該有一個領頭的”這種提議。


    也就是說,原本這八個人都是平等的“無政府”狀態,可是這麽一鬧,賈馬爾這個“合法政府”般的存在就自說自話地上線了。


    “咱們還是按照剛才的順序來吧。”賈馬爾緊接著就找上了最懦弱的何懷大叔,順勢說道,“何老哥是吧,你有什麽頭緒嗎?”


    …………


    大約十分鍾後,這幫人又把自己最後記得的事情交流了一下。


    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以及自己是怎麽來的,而他們最後記得的事情,也都算不上是線索:何懷最後的記憶是在辦公室裏打瞌睡,丹尼爾是在做spa,kunny和梅爾都表示在家睡覺,昆特則是在宿舍睡覺;隻有冉向天有些特別,他用不太客氣的語氣告訴賈馬爾,自己最後記得的事情是在健身房裏做熱身,然後突然有人用針管從背後紮了他的脖子……可惜的是,盡管他知道了自己是被別人弄暈抓來的,但還是完全不清楚行凶者的相貌,更不用說對方的人數和動機了。


    賈馬爾想了想,覺得繼續追問這些人的隱私也未必有助於搞清目前的狀況,而且現在立即問下去也不太合適,得等他們之間再熟一些才有可能進一步查探,否則就算問了也八成會得到虛假的情報。因此,他暫時停止了信息收集,並提議大家一起展開探索。


    這時,他和冉向天又一次產生了分歧:賈馬爾認為應該所有人一起行動,而冉向天則表示他們應該分組行動,以擴大偵查的範圍。


    在這件事上,冉向天無疑更有權威性,稍微想想也能明白他的方法更好,故而大部分人都支持了冉向天的方案。


    於是,賈馬爾也做出了讓步,但他隨即又以領頭身份強行安排了分組:八個人分成三組,第一組是賈馬爾和kunny,第二組是冉向天、燕無傷和何懷,第三組則是丹尼爾、昆特和梅爾。


    賈馬爾號稱自己的分組是考慮到成員的體能而平均分配的,乍看之下似乎也沒錯兒,但其實誰都能看出……他就是想自己和美女獨處、“搞好關係”,然後把“刺兒頭”燕無傷和廢物何懷丟給了對自己領導地位有威脅的冉向天,最後剩下的三人就隨便了。


    盡管冉向天對這分組頗有微詞,但因為kunny表示這樣分沒關係,而其他人也都沒什麽意見,所以他也隻能作罷。


    很明顯,kunny……也想和賈馬爾搞好關係。


    她自然不是喜歡這個男人,她隻是明白,討好、並利用賈馬爾,可以讓她得到不少好處。


    在叢林法則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優勢資源,如何利用好這些資源爭取最大的利益,就能體現出這個人的生存策略是否高明。


    至少目前看來,這群人中的話語權和主導權基本都在賈馬爾這邊,所以和他搞好關係是沒錯兒的。


    就這樣,三組人,在約定好了沿途做下的記號、以及會合的地點後,分別朝著三個方向,對這未知的密林展開了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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