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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in江dufa·唯一正版]


    傍晚5點。夕陽西下, 渲染出一室暖光。


    因著林蕭和戚琦的到來, 原本安靜的病房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佟皓拎著一大袋兩大袋的東西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想到祁六珈的病房裏還有這麽多人在。


    看了林蕭和戚琦一眼, 有些心煩, 他原本是想著和祁六珈獨處一會兒來著。


    昨晚霍斯羽在紅箋裏說的話語讓他心裏像梗著一根刺那般,非常難受。


    從高中開始,他一直是以旁觀者的身份見證著他們的愛情。然而,又有誰知道,旁觀者有一天也會發現自己泥沼深陷,在做一場無法實現的夢?


    不過, 他在他們眼中的形象大概真不是那麽好吧。


    而他也無意解釋那麽多。畢竟,戴著麵具做人讓他會自在一些。


    “六六, 你病房裏怎麽這麽多人啊?還有, 霍斯羽給你安排的是什麽房間,這麽偏僻?從主樓走過來都要半個小時,這進進出出的不是浪費時間嗎?”


    他一進來就嘀嘀咕咕說個不停,東西還沒來得及放下, 便吐槽起病房來了。


    “嗬,我還以為哪位少爺來看六六, 沒想到原來是你, 澗川炮.王啊。”林蕭看到佟皓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兒就不爽,更何況他說的話裏滿是嫌棄。


    她和戚琦在病房裏又怎麽樣了?得罪他了?


    不過, 她還真沒想到祁六珈會認識這個花花公子。


    因為, 在她眼中看來, 祁六珈屬於那種特別潔身自好,絕對不會與這種三教九流自稱豪門的二流子混在一起。


    “什麽‘澗川炮.王’啊?你他媽是誰啊?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佟皓一聽林蕭毫不猶豫說出的話,臉色都有些白了,不斷用眼角餘光瞄向祁六珈,想看她的反應。


    祁六珈倒是沒什麽想法,隻是笑著對林蕭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這個外號是從哪裏聽來的,不過倒是挺適合皓子的,”她說著好像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笑得眉眼彎彎的,“因為……他從高中的時候就很花心啊。”


    佟皓扶額:能不能讓他去死一死,居然從高中起他的形象就崩潰了。


    “我才不管他花心不花心,”林蕭擔心祁六珈上當受騙,還是叮囑道:“這個人在圈子裏都是出名的,吃喝玩樂無一不精,最喜歡去‘紅箋’那家能提供特殊服務的會所,還帶著一幫人去……六六,我奉勸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兒。”


    “喂,你是誰啊!不帶這樣的吧!”佟皓本來不想和她計較的,但是聽她越說越離譜,還離間他和祁六珈之間的關係就有些忍不住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還是沒想起自己曾經見過這號人物,“我和六六從高中開始就是好朋友,我什麽底細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好嗎?”


    更何況,兄弟妻不可欺,霍斯羽分明是對她餘情未了,這樣的情況,他還能做一些什麽?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


    林蕭還想和他說下去,但是祁六珈及時止住了他們的話茬,好奇地看向佟皓,“皓子,你怎麽來了?”


    她出國6年,和所有人都斷了聯係,包括佟皓。


    而事實上,她是必須要和他斷掉聯係的,不然他肯定會將她的情況轉告給霍斯羽知道。


    “昨晚的宴會我也去了,不過你沒看見我而已。”佟皓岔開話題,也聽不出他的語氣怎麽樣。


    他重點看了看她的傷腿,雖然已經包紮好了,但看起來還是礙眼,“傷口還痛嗎?醫生幫你打針了沒有?”


    “還好了,不痛,打了消炎針,也做了進一步的檢查。”祁六珈說道,兩人好像老朋友那般聊了起來。


    “我都讓老霍早點清理掉他那些煩死人的緋聞,每年一大堆女人往他身上貼,他妹妹是娛樂圈的,他又不是,搞這麽多花邊新聞幹什麽呢。”


    佟皓越說越氣,一想起祁六珈的腿是因為馬思思弄的,就心頭火起,“馬思思的話,我已經聯係律師準備起訴她了,老霍不去處理這件事情我去,還真是豈有此理。”


    “你不用這麽生氣吧?”祁六珈好像不是很在意霍斯羽是否處理這件事情,說到底,今天也是她倒黴,碰上了馬思思這樣的人渣,如果她真和霍斯羽沒什麽關係的話,她還真的敬她是一條漢子。


    敢和霍斯羽捆綁炒作,不知道是誰給她的膽子。


    她原以為霍斯羽真的看上了馬思思這種圈子裏的人,畢竟馬思思在銀幕前的形象是非常之好的,卻是沒想到是為了上位而進行的惡意炒作。


    真的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今天她倒黴歸倒黴,但是並不是說這件事就這樣翻篇的,就這般被人欺負並不是她的性子。


    而且,“秋後算賬”這種事情她是非常樂意做的。


    不過嘛,大家都這麽關心她,她覺得特別窩心。


    “大小姐啊,現在你被人家欺負上門了,我還能不生氣嗎?”佟皓看著她一臉淡定的模樣兒就心煩,忍不住瞪大眼睛對她說道。


    “好了好了消消氣,難得來見我一麵,就不要說那些不高興的事情了,咱們聊一聊別的吧。”祁六珈笑道,笑容親切友好,讓人移不開目光。


    佟皓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情莫名其妙平靜下來,昨晚在宴會上他的確是見到她了,不過沒上前和她打招呼而已,後來看到她出去接電話之後再沒回來,又看見霍斯羽出去了,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霍斯羽對她餘情未了,或是對她舊情難忘,時時刻刻惦記著她,他是清楚知道的。


    在這樣一份感情上,他不比他的少。


    隻是,怎麽樣說呢?有人選擇沉默以及刻意遺忘來塵封這段感情,霍斯羽就是這樣的人,而他屬於後者。


    選擇縱情聲色,永遠將這份暗戀藏在心裏。


    他原以為霍斯羽會好好照顧她,卻是沒想到就一天不見,便被人欺負到上門來了。


    心中憤懣的同時也是無可奈何。


    “你這幾年在國外都過得怎麽樣了?聽別人說你還帶了家室回來,是在國外結婚了?”佟皓是真的好奇她在國外的生活,他沒有調查她,因為他不想讓她討厭自己。


    可這不代表他不問。


    祁六珈聽到這個問題麵色頓時有些難看,“是霍斯羽讓你來問我的?”


    “關老霍什麽事?”佟皓皺眉,“是我想知道你的近況。”


    “我在國外這幾年過得還行,這次回國是想做一些智能家居啊還有一些別的空間設計的事情,以後有生意可要介紹給我哦。”祁六珈巧妙揭過話題,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了一句。


    然而佟皓沒有被她帶偏,十分嚴肅地看著她,“六六,你對我說實話好了。”


    祁六珈極少見他有這般較真的一麵,在她印象之中佟皓就是那種樂天派,從來都是不知道“苦惱”二字是怎樣寫的,高中時他和霍斯羽是同一個班的,他們也是好朋友,還有別的幾個公子哥兒和他們玩一堆,她住在霍斯羽家裏,自然而然就和佟皓熟悉了。


    佟皓從高中時就特別花心,女朋友一天一個,不過他長得的確不差,有這樣的資本去換女朋友。


    可是,他從來沒這般關心她的過往,也不會強迫她去回答一些什麽問題。


    而現在,好像有些變味兒了。


    她回望他,唇邊的笑也斂掉了,麵容清冷,“皓子,你到底想問我什麽?”


    “老霍說你在國外有個兒子,我就想知道你的兒子是誰的?”


    “當然是我的。”祁六珈就想到他問這個事兒,霍斯羽也糾纏了她很久,雖然以後花花肯定會暴露人前的,可至少現在是要瞞過去的。


    “我問的是他爸爸是誰?是不是老霍的?”佟皓也不和她廢話,直接問道。


    “不是他的。”祁六珈幹脆回絕,她再次發現,自己這次回來澗川定居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她也低估了這些人對自己感興趣的程度。


    “不是他的?”佟皓聽了之後覺得自己更心塞了,他從來都相信祁六珈的話,而且剛剛看她的模樣兒也不像撒謊。


    “是,不是他的,我在國外這麽多年早已經再婚了,孩子的爸爸另有其人。”祁六珈進一步說明。


    “那好吧,什麽時候讓他們回來?”佟皓問道,已經是有些魂不守舍了。


    “過一段時間吧,等我的腿好了我自然會做出安排。”她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他問道。


    “皓少大忙人哪裏敢麻煩你啊。”祁六珈覺得他們之間的氛圍好像不太對勁,笑著打趣了一句。


    “好啊你也會開我玩笑了!”佟皓察覺出她不想多聊這個話題,也沒有多說一些什麽,隻是和她聊了一些別的,時間差不多了他才離開。


    林蕭和戚琦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出去了,佟皓離開的時候她們才重新回到病房裏。


    隻是,林蕭對他仍舊沒什麽好臉色。


    佟皓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回事,一上來就對他這麽大意見?簡直是有毒。


    毀人形象還真的是孜孜不倦啊!


    佟皓走了之後,祁六珈覺得自己的肚子也真的是有些餓了,忙活了一整天現在才想起自己根本沒吃多少東西。


    這家是vip病房,配給的飯菜自然也是特別豐富的,隻是祁六珈看到醫院的飯菜完全不想吃,在國外幾年她本來已經變得不挑食的了。


    而且,因著她身體的緣故,她有很多東西都吃不了,更加是珍惜能吃到好東西的機會。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緣故,她總是不想吃。


    到她吃飯的時候,病房裏已經隻剩下她和陳維文兩個人了。


    陳維文雖然對祁六珈非常感興趣,但是秉持“非禮勿視”的原則,他離她遠遠的,盡量靠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但是即使是這樣,他依然是被祁六珈的一舉一動所吸引。


    原因無他,有些人的優雅始終是刻在骨子裏的,即使她現在這般狼狽,臉上也沒什麽血色,可她依然從容不迫,甚至是說保持著家族底蘊給予她的矜貴,讓她看起來有一種感染人心的力量。


    明明是低調而質樸的,卻偏偏讓你移不開目光。


    他家boss看中的是這樣一個女人,讓他沉淪與失控,現在想來,也不是不無道理。


    因為,就這樣看著,昏黃燈光之下,聚焦著的她,也一樣有蠱惑人心的魅力。


    明明,她沒有做一些什麽事情。


    隻是,美人現在卻是蹙著眉,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眼前的飯菜,分明是不太感興趣,也不是很想吃。


    陳維文在牆邊看了她好一會兒,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尖,都覺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隻能走前幾步,客氣有禮地問道:“祁小姐,飯菜是不合口味嗎?”


    “還好。”祁六珈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也客氣地回答了一句。


    但是即使她臉上的表情有多自然,陳維文還是看出了她的不喜歡和些微的不耐煩。


    就好像他們拿來這樣的飯菜讓她吃,是對她天大的一種懲罰。


    有些人,即使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也總能勾起你的愧疚和憐惜,而毫無疑問地,麵前這一位就是這樣的人。


    “祁小姐,你還是病人,今天要勞累了一整天,或多或少還是吃一點兒吧。”頓了頓,還是補充,“不然,公子知道之後也會擔心的。”


    祁六珈聽到他提起霍斯羽,這才斜眼睨他一眼,唇邊帶了點玩味的笑,“你還真是盡職盡責,你boss將你流放到這裏,讓你什麽事情都做不了,你還替他說好話?”


    陳維文淺淺笑了一聲,看著她溫和的麵容卻是不敢大意,“雖然我不知道祁小姐和公子的過往,也沒有資格評論。但是昨天,公子剛回國沒多久,本來是直接去會場的,還是讓人掉頭來了這裏,這間病房裏,僅僅是為了睡一個午覺。”


    “還有一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因為昨天我覺得公子的舉止有些異常,讓我非常詫異。”


    祁六珈聽著他的話裏話中有話,皺了皺眉,雖然也有些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按捺住沒有再問下去。


    “雖然覺得逾規了,但是想告訴祁小姐的是,公子這些年來都是獨身一人,那位馬小姐所做的一切純粹是她的一廂情願。今天她不自量力對祁小姐做出這樣的事情,以後,或許娛樂圈裏就沒有這樣一個人了。”


    “還望祁小姐放心。”


    祁六珈聽罷,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放心?她放心什麽?霍斯羽處置馬思思和她有什麽關係?她可不想戴這樣一頂高帽。


    陳維文說完這番話後也沒有多說,歇了一會兒卻是接到了一個電話,他出去接聽。


    祁六珈見他一走是更加沒有心情吃飯了,坐在這張熟悉的床上,看著房間裏熟悉的擺設愈發不自在起來。


    閉上眼睛仿佛還能聽見當年響起在耳邊糾纏的呼吸聲,還能聽見他發了狠似的逼問,然而現在一切其實都回不去了,即使她躺在這張充滿了兩人過往的床上。


    淺歎一口氣,心中比亂麻還要亂。


    霍斯羽這趟分明是要給她找不痛快的。


    不論他做什麽,他的心思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


    陳維文出去了病房才接聽電話,電話不是誰打來的,正是霍斯羽打來的,不用想,定然是因為祁六珈的事情。


    “喂?公子。”陳維文的聲音立即變得嚴肅起來。


    “嗯。她怎麽樣了?”霍斯羽下午離開了之後就一直忙到現在,他從國外回來不僅要接手國內的事務,還要處理國外本來就跟進的事務,下午開會一直到現在,直至現在才稍微閑下來。


    “祁小姐下午睡了一覺,精神還算不錯,她的兩位朋友也來看她了,另外,佟公子也過來了一趟,拿了不少東西過來,和祁小姐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走了。”陳維文不敢大意,像匯報工作那般將事情匯報給 霍斯羽聽。


    “嗯,好。”霍斯羽答道,語氣聽不出喜怒,“她吃飯了沒有?”


    這個點,很應該吃了飯的。


    “在吃,隻是飯菜的口味好像不適合祁小姐。”陳維文如實匯報。


    “不適合?”霍斯羽聽了之後似乎是嗤笑了一聲,“在國外倒是把嘴養刁了,勸她多吃一點兒。”


    “是,知道了。”陳維文答道。


    “另外,問一問她想吃什麽。”霍斯羽說道。


    “是,待會兒就問。”陳維文繼續應聲。


    “今晚先辛苦你看著她了,明天我換tina過去照顧她。”霍斯羽想了一會兒才說道。


    “……是。”陳維文愣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大boss現在是要他避嫌的意思嗎?


    不過這也是的,未來董事長夫人長得那麽好看而且氣質獨特,怎麽樣都要看緊一點兒吧。


    而且,他一個男的在這裏看著她根本就照顧不了她。


    “辛苦了,今晚我會遲點過去。”霍斯羽又叮囑了幾句然後便掛掉了電話。


    -


    陳維文再回到病房的時候,祁六珈已經吃完了飯了,不過所謂的吃完了飯也隻是吃了兩口飯,幾口青菜而已,別的東西一點兒都沒有動。


    她看到他進來了也沒有多說話,手裏搗鼓著手機,好像和誰在愉悅地聊著天。


    他仍舊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守著她,也不是一直看著她,隻是耳朵是一直注意著她的動向的。


    她的手機裏時不時會傳來小孩子的語音,有時說英文有時卻是說中文,聲音稚嫩卻是清脆,讓人一下子就記住。


    “媽媽咪你次飯了沒有?花花好想念你啊~”


    “媽媽咪我爸比是誰啊?花花好想念你啊~”


    “媽媽咪今天我畫了一幅畫,發你看看,花花好想念你啊~”


    “媽媽咪我爸比是不是和我一樣有一雙寶藍色的漂亮眸子的?花花好想念你啊~”


    ……


    語音一句接一句,說得好不歡快。


    祁六珈也笑著一一回複,病態蒼白的臉顯出一絲絲的紅潤,看起來較之前好上不少。


    好不容易等她聊完天了,陳維文才問道:“祁小姐,是你的小孩嗎?”


    祁六珈似乎不喜歡他多問,淡淡瞥他一眼,還是答道:“嗯。”


    “聽聲音就讓人覺得很可愛啊。”陳維文繼續說道。


    “下午的時候你有沒有看到我手機有電話打來?”祁六珈始終覺得奇怪,電量真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少了20%的,而且剛剛的確是花花和她聊天,三句有兩句是問他的爸爸是誰的,以前他都不怎麽在意這件事情的,怎麽現在卻是……實在是不應該啊。


    她總覺得是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才導致他這麽好奇。


    可是並沒有找到什麽可疑的通話記錄,所以她也有些不確定了。


    “沒有。”陳維文輕輕搖頭,十分有職業素養地答道:“不能隨便窺探東家的隱私,即使我聽見手機響了,在沒有你的允許下是不可能亂看和亂接的。”


    祁六珈:“……”你這樣說愈發可疑了好吧?


    但她也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拿著手機刷起網頁來,又看了一會兒電子書這才關燈睡覺。


    她現在這副模樣兒實在是無法獨自去洗澡,她覺得自己留院不會太多天的,也不想讓祁昭知道她受傷的事情,免得被他擔心。


    臨睡的時候又收到了祁六笙的信息,和他聊了幾句之後總覺得他欲言又止,可是最後還是沒問出一個所以然來。


    忽而發現,他們其實都長大了,也經曆了不少事情,她的弟弟也有事情瞞著她了。


    她淺歎一口氣,沒有多問,就隻是希望他們都能過得好好的。


    -


    祁六珈睡了下來,她原本以為自己會經曆一個不眠之夜,卻是沒有想到一覺睡到淩晨兩點然後醒來。


    她想上洗手間,按亮了一盞壁燈,卻是看見對麵的沙發上蜷縮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仔細一看居然是霍斯羽。


    男人身上仍舊穿著白天的那套西裝,沒有換洗,頭低著,隻能看見他濃密的發頂,看不清他的麵容。


    她如果沒記錯的話,他19歲那年已經長到1.88m了,這張沙發才1.2m,真不知道他是怎樣委屈自己睡在上麵的。


    祁六珈就這樣坐在床上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雖然看不到他的麵容,但她還是看得入了神,許多不想想起的往事還是一一湧上心頭。


    如果現在的她是9年前剛剛認識他的時候的她,她肯定不會想到這個高傲、不屑一顧的男人會有像是這樣委屈自己睡在病房裏守著她的一天。


    那年她出了車禍,他都未曾這樣做過。


    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好像征服了一個不可能被你征服的人,然而世事就是這般奇妙,他們兩人明明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但到了最後還是陰差陽錯地走在了一起。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霍斯羽是在一個十分炎熱的午後。事實上,她也是和弟弟在暑假快要結束的某一天出現在他的家裏的。


    他當時正穿了一身黑,黑色的短t和黑色的悠閑褲,瞪一雙同樣黑色的中筒靴,手裏拿著一根馬鞭,還有一頂護盔,看他的樣子是準備出門去訓練馬術的。


    沒想到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對姐弟站在他的麵前,質樸典雅的打扮與他的氣質、甚至是與他家裏的氛圍格格不入。


    霍斯呦當時也在,好像是纏著她哥帶她一起去騎馬,隻是霍斯羽並不願意,她便死纏爛打地磨著他,也是猝不及防地,在他開門的時候看到了正站在門外的祁六珈和祁六笙。


    那時候明明是過於炎熱的午後,卻是在看到他們二人的那瞬間,高溫全都消失無蹤。


    霍氏兄妹的眼裏都是祁家姐弟臉上恰到好處又內斂的笑容。


    祁六珈清楚記得的是,她當時是站在門口的第二階台階上,正想按門鈴敲門,門卻是被從裏麵打開了,露出少年那張獨有的、深刻的,格外囂張還帶有點不近人情的臉。


    所有的光線於一瞬間照進了他漂亮的寶藍色眼眸裏,如果仔細看的話,好像還能看到水流在他的眼睛裏隨著光影浮動,一眼沉淪。


    她那時候仿佛聽見了自己心中海豚躍出水麵的響聲,帶著她不明白的悸動和心跳,就這樣,看進了他的眼睛裏。


    時隔很久很久,她才知道原來那叫“心動”的聲音。


    隻是現在,她再看到他,除了逃避就是想逃避。如果不是她的朋友和家人都在澗川,她不會再回來這裏,可是現在她無法選擇,她好像被逼入了絕路。


    當年的事情她並不想再和他提起,這些年來她過得挺好的,也無謂再糾纏在過去,讓過往成為過往那才是真的放下。


    霍斯羽在睡夢中似乎感受到了有人注視著他,一下子就驚醒過來,抬頭看了看周遭,看到祁六珈正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出了神。


    霍斯羽並沒有作聲,也靜靜回望她。


    夜幕漆黑,隻有牆上的一盞壁燈亮起,昏黃的光打在她的側顏上,讓她看起來比白天多了一絲溫暖,精神好了不少。


    “醒了?”霍斯羽說道。


    “嗯。”祁六珈移開了目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在?”


    “怕你沒人照顧過來看看。”


    “看著看著所以就睡著了?”祁六珈看著他眼底微微青黑的眼圈,還有下巴冒出來不及剃掉的胡茬,心底閃過一絲不該有的心痛,但還是若無其事地說道:“夜深了,你還是回家睡吧。”


    “你很不願意看見我?”霍斯羽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滿意她這般冷淡的態度。


    “是。孤男寡女在這裏,很容易惹人誤會的,更何況我的身體根本沒什麽大事,我根本就不需要留院。”祁六珈扭了頭,看著不遠處飛舞的窗紗說道。


    “嗬。”霍斯羽雙手交疊,坐在沙發上,低下了頭冷笑了一聲,笑聲裏帶著諷刺,“祁六珈,對著我說什麽孤男寡女這樣的話,你不覺得你矯情了一點兒?”


    “……”


    祁六珈自然是知道他在暗示一些什麽,她今天一整天都不自在,呆在這處充滿了回憶的病房裏總好像在強迫自己剖析已經過去了的過去,她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想要不想起都很難。


    她覺得霍斯羽對她很殘忍,她也覺得他應該是想忘記過去的,因為她從他的眼裏看到了恨意,以及悔意——


    後悔和她在一起過。


    她當時出了車禍,住的是這間病房。


    她那時候已經讀了一年的大學了,讀的也是舞蹈係,中國舞,已經得到了學校中國舞舞團的首席,前途本來是無可限量的,業內也有不少知名評論人說中國舞舞團以後都會輝煌很長一段時間,因為祁六珈是一顆不可多得的苒苒新星。


    更難得的是,她還這麽年輕,才19歲,可塑性極強。


    然而一場車禍毀了她的後半生,不僅無法再跳舞,就連走路都成問題。


    那時候她傷得真的很嚴重,在這之前她曾經試過去考國外的藝術院校,她的父親本來不太讚成她一直跳舞。跳舞太過高強度了,而且是吃青春飯的,跳到一定年紀其實也夠了。


    雖然她並不認同父親的說法,但還是采取了比較折中的方法去報考國外的藝術院校。


    那時候霍斯羽已經在讀大二了,兩人並不在同一所大學裏,甚至是說離她十萬八千裏。這也是雙方家長所想看見的,祁昭總覺得霍斯羽在高中的時候帶壞了祁六珈,是以對他的印象一直好不起來。


    就算兩人上了大學,對他的印象也依然沒有改觀。


    她在出了車禍之前已經收到美國羅德島設計學院的錄取通知,問她是否要前往入學。


    祁六珈也是很認真在準備這個學院的考試,這個學院特別難進,她當時也沒有想到自己能進去,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還一度糾結了很久,還想著要不要告訴霍斯羽這件事情,沒想到後麵就出了車禍了。


    而她當時是通過佟皓知道其實霍斯羽最近也在準備英國的留學,畢竟他的本家就在英國,不回本家看幾下像是說不過去。


    祁六珈得知他即將要留學的消息心中不無震驚,也覺得自己沒必要將這樣的消息告訴他了。


    她也沒有自己出了車禍的消息告訴他,他那段時間特別忙,兩人又離得遠,十幾天都聯絡不上一次,她認為等他們的感情真的淡了,就找個機會和他和平分手。


    19歲的祁六珈已經學乖了,也學得精明了,不會再像最初的時候那樣直接一條信息過去告訴他要分手。


    以霍斯羽這般驕傲的人,哪會容許別人對他說出“分手”二字,就算是,也是他對自己親口說出吧。


    是以她一直在靜待時機,等有一天合適了,她才真正告訴他。


    然而,不等她等到那一天,他便從佟皓的口中得知她出了車禍的事情,那時候祁六笙的狀況也非常不好,幾次進出icu病房,而祁昭卻是在國外分身乏術,根本無法回來。


    祁六珈看著自己弟弟幾次掙紮在死亡線上,心裏是揪著痛,恍然又好像想起自己母親死亡時自己的無能為力,她表麵上雖然沒說什麽,也沒有展現出任何的悲傷和惶恐,但是心裏是隱隱害怕,她不敢往那方麵去想。


    在生死麵前,一切都是那麽無力。


    直至霍斯羽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她才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好像看到了一線曙光。


    明明他不是醫生,更不是救世主,然而就是他的存在,隻要他存在,她就會莫名覺得心安。


    他陪她度過了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包括陪她治療,陪她康複,陪她一起陪著祁六笙熬過那段艱難絕望的歲月,直至最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快要過期了,她的入學日期逼近,她覺得她自己真的沒什麽可以回報給他,就……有了後麵的事情。


    然而,之後的一切,才是她人生真正的起點。


    她原以為他會放棄,會忘記她,然後真正地縱情聲色,成為一個真正的富家子弟,但是,並沒有。


    現實給她一個狠狠的耳光,他們再次相逢。


    “你是不是想去洗手間了?”霍斯羽見她不作聲,便問道。


    他來這裏不是想和她吵架的,雖然某人真的很喜歡和他抬杠,還要激怒他。


    “不是。”祁六珈很有骨氣地搖頭。


    “不是?我看你就是。”


    霍斯羽笑了,大半幅麵容陷在陰影裏,卻依然能看清楚他臉上深邃的五官,像一幅精心修輯過的黑白照,光線運用得極佳,將他臉上的柔和和冷峻這兩種矛盾的氣質完美融合,讓人一下子晃了神。


    “我讓你早點回家休息,你不要岔開話題好嗎?”祁六珈不去看他,冷著臉道。


    “家?”霍斯羽似乎笑了一笑,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到她麵前,伸手摸了摸她的下頜,戀戀摩挲,然後,他不等她拒絕,攫起她的臉便是對著她的唇親下去。


    祁六珈早有準備,伸手擋開他的臉,語氣輕且堅決,“霍先生請你自重。”


    “自重?”霍斯羽被她推開了也不生氣,隻是頗為回味地重複她所說出的幾個關鍵字眼,反手握緊她的手說道:“我的家就在這裏,你在哪裏,我的家就在哪裏,在你麵前,沒有什麽‘自重’一說。”


    “……”大夜晚的耍流氓啊。祁六珈已經被他氣到無話可說了,想要趕他走但是某人這麽厚臉皮根本無法趕走他。


    隻能和他僵持著,看誰先屈服。


    霍斯羽不知怎地,可能心情真是很不錯,逗她,“你真不想去洗手間?待會兒可不要憋壞了。”


    “誰說要去洗手間!你快點滾蛋吧!”祁六珈也不和他說什麽麵子了,性格中惡劣的一麵完全在他麵前展現出來。


    “嗯?難道你在國外6年習慣都變了嗎?”霍斯羽看著她炸毛的模樣兒唇邊就忍不住有笑容,“我明明記得你晚上如果水喝多了會有起夜的習慣。”


    今天她打了不少葡萄糖,半夜想去洗手間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6年前是6年前,現在是現在,能不能不要混為一談。”祁六珈皺著眉說道,不知怎地,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熱。


    “嗯,的確是這樣。”霍斯羽難得讚同地點了點頭,但下一秒便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直接抱去洗手間,將她放坐廁上,“有什麽事情叫我吧,我在外麵等你。”


    祁六珈:“……”為什麽這個人這麽霸道?!


    他看她還在瞪著他,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兒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麽了?是想讓我繼續幫忙嗎?”


    “你滾!”祁六珈氣籲籲地說道。


    霍斯羽仿佛是想到了一些什麽,表情倏爾嚴肅起來,“祁六珈,這次不要想著離開我,也不要想著做任何的逃避,你肚子裏的那一點兒小心思是瞞不過我的。”


    “你究竟是什麽意思?”祁六珈直覺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什麽,可是他卻像沒聽到她的問話那般,轉身便出了洗手間並幫她帶上了門。


    祁六珈看著被關上的門非常泄氣,她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和他溝通,一點兒都溝通不了。


    然而,個人問題還是要解決的,她很艱難地上了洗手間之後本來想很有骨氣地自己挪動出去的,可是霍斯羽下一秒又敲門進來了,看著她艱難扶著牆壁站起的滑稽模樣兒,眼底隱有笑意,“不要逞強了好吧珈珈?”


    “……”她聽到“珈珈”兩個字就忍不住渾身發顫,他極少這樣親密地叫她,每次惹她不高興要哄她的時候才會這樣說。


    而現在,她覺得那個曾經對她千依百順的少年又回來了。


    霍斯羽再次走到她身邊將她抱起,看著她又發呆,禁不住歎了一聲,“何必折磨自己?”


    “你放我下來,我還沒有洗手。”祁六珈沒有理會他歎息,覺得自己沒洗手非常尷尬,雙手摟住他的脖頸是又不是,隻能紅著臉對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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