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蜀看著鐫刻在陶然居外牆上的四行漂亮大字,呸的一口痰塗在潔白的牆壁上,罵罵咧咧道:“都他-媽幾百年前的老僵屍了,還一天沒完沒了個屁,也不見你這些老鴇子老龜公披麻戴孝。”


    話音未落,旁邊走過來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二話不說提起拳頭就要揍他這個不長眼睛的地痞無賴,敢在陶然居撒潑,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確實,關蜀是陳銅雀的手下敗將,但借著法寶威力打了關蜀一個措手不及並不能說明他就不是陳銅雀的對手,相反,從小都對各大絕學耳濡目染的他在還未到二十的年紀便已經達到了不惑境,如今江湖不如大秦帝國鼎盛時期,諸侯國分割了帝國之後就像是連江湖這個池塘都變得幹癟無比,幾百年前多如牛毛的不惑境現在都能明目張膽的以小宗師自居了。


    勾欄打手無非就是比常人力氣大點,學過幾天套路,在小宗師麵前再來一百個也沒有任何勝算,加之在大理可以說天不怕地不怕的關蜀此時心情極度糟糕,這幾個青樓打手很無辜的成了這位天字號紈絝的出氣筒。


    若是在平時,可能也就是出手教訓一下,但今天,他不介意取幾條性命,他在心底冷笑了一聲狗眼看人低的家夥,出手便是殺招,雪白的牆壁幾乎染滿了鮮血,幾人僅僅一個照麵便被抹殺幹淨,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院門外一個老鴇子嚇得臉上的粉都掉了兩斤,連忙跑進屋中,一盞茶的功夫,從陶然居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像是喝了酒,臉色有些紅潤,步履闌珊。


    男子一愣,走近幾步,似乎確認了他的身份之後,看也不看還沒涼透的屍體,義憤填膺道:“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敢對關大少下如此狠手?”


    關蜀明顯怔了一怔,良久之後才像是認出了這位男子的身份,滿身戾氣盡消,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齊大哥,無妨,被瘋狗咬了一口而已,不過話說回來,你這鐵麵鬼如今怎的也開始喜歡逛青樓勾欄了?”


    因為執法嚴明剛正不阿而得名鐵麵判官的齊宗羽臉色神秘道:“這麽久不見,你小子除了身體結實些,這損人的毛病可是一點都沒變,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若非逼不得已,哪裏會來這種地方自辱名節。”


    關蜀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情,笑著說道:“名節不名節的我不管,反正下次去你家竄門兒我可得喝那壺陳釀,要是再用那些入不了口的螞蟻燒敷衍我,我可不敢保證在嫂子麵前會說出什麽胡話。”


    齊宗羽也不介意,笑吟吟道:“感情這麽多年不見,你小子還惦記著我那瓶女兒紅呢,老實說,是不是瞧著我那女兒越來越順眼了?你若是有這個心,我倒是不介意長你一輩。”


    常年眠花宿柳的關蜀莫名感到一陣頭大,在大理,他是天字號紈絝不假,而且伴隨著局勢越來越向段熙睿傾斜,他這個皇城巡檢司大少爺的地位隻會更加水漲船高,誰讓關老爺子眼光獨到,從頭到尾都對不卑不亢的三皇子親眼相加。但這位大禍不犯小禍不斷的混世魔王曾經被一個叫做齊徽羽的女魔王收拾的夠嗆,從來都不信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關蜀竟然主動給這個父親下屬的女兒低頭認錯,然後就老死不相往來,就連從小都將他視若己出的齊宗羽都唯恐避之不及,這在大理皇城曾經被各位紈絝視為一樁笑談,那段時間就連段瑤琴看他的眼神都笑容深邃。


    好不容易在馬耳鎮偶遇從不涉足風月場所的齊宗羽,逮著機會要好好敲詐一下懼內的他,原本應該是縱情歌舞把酒言歡順便謀點好處,沒想到一來就被反將一軍,隻好岔開話題道:“我記得齊大哥可是從來都對青樓勾欄嗤之以鼻,幾年前還因為一樁案子向陛下死諫取締一切民間娼寮,你可知道那段時間京城那些紈絝子弟都怎麽罵你?”


    齊宗羽揮了揮手,笑著道:“那些小兔崽子怎麽罵我我可不介意,但你與曲劍近那小子絕對是罵的最凶的,怎麽的,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與他割袍斷義了?”


    兩人邊聊邊朝屋內走去,那個氣與懼都讓她瑟瑟發抖的老鴇子見關蜀是齊宗羽的舊識,自然不敢阻攔,變臉比翻書還快,急忙招呼著合適的姑娘上前服侍。關蜀走進屋中後便有意無意的捂著右臉,如芒在背的走進一座清淨小院這才長舒一口氣,指著臉頰上的傷疤說道:“這不,正準備給他喝個送行酒,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害得我連翠玉樓的門都沒進去就被琴哥兒攆走了。”


    “段瑤琴?”齊宗羽陡然間眼神一亮,驚訝道:“三王爺的大公子也來馬耳鎮了?”


    關蜀一臉茫然,不明白齊宗羽為何如此激動,點頭道:“不止他,還有老猴子也跟著一起過來的,這不想著我們四個都是撒尿和泥巴一起長大的嘛,雖然因為利益因素日後要跟蛐蛐兒分道揚鑣,但好歹要好聚好散不是?”


    齊宗羽疑惑道:“老猴子?”


    關蜀這才想起齊宗羽對他們幾人之間的昵稱具體是誰,這才解釋道:“侯振邦的大公子侯葉。”


    齊宗羽突然站起身子,將那位正在泡茶的侍女嚇的驚落了壺蓋,滾燙的茶水將手背雪白肌膚燙的通紅,但這位從小都在青樓長大連重活都沒幹過的女孩,隻發出一聲尖銳而短暫的叫聲便迅速捂上了嘴巴,眼睛通紅滿臉害怕的看著她第二次伺候的齊宗羽,僵直了身子竟然都忘記了跪地求饒。


    關蜀眉頭微微一皺,他是紈絝子弟不假,懂事起一直都欺男霸女沒好名聲也沒錯,但在勾欄酒肆可一直都挺好說話,心中有再大的怒火,也別在以取樂客人為目的的女人身上發泄,關家有一個很好的傳統,從來不以打女人為榮,這也是為什麽百媚雅居與飄香院的兩位花魁不留絲毫情麵將他拒之門外他卻沒有蠻橫動手的原因。因為執法嚴厲且清明,這才有了鐵麵鬼這個毀譽參半的外號,但今日從侍女的反應來看,可真不像傳言那般。他朝不敢動彈的侍女笑著說道:“我與齊大哥有些私話要講,姑娘可否去給我們二人取些酒水點心?”


    齊宗羽眼睛微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關蜀,這才揮了揮手,侍女連忙退出房間,就連朝關蜀欠身感謝都不敢。


    見侍女顫抖著手盡量小心的關上房門,關蜀這才問道:“齊大哥莫不是發現了什麽卻不好直言?現在侍女已經離開,有什麽獨家消息還望看在我父親的麵子上不吝賜教。”


    齊宗羽笑了笑,反問道:“你可想知道剛才那女子因為你一句話撿回了一條命?我已經賣給你了一個麵子,但說到底還是賣給你父親一個麵子,既然你當年帶頭給我取了鐵麵鬼這麽個外號,想必心中跟明鏡似的,對我的脾氣了如指掌,要想知道我剛才失態的原因,可能得等到明年咯!”


    關蜀頓時感覺一陣頭大,不過既然齊宗羽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想來並不是太過要命的事情,不過以關蜀的性格,自然不會讓這個自己從穿開襠褲起就跟在屁股後麵打轉的男人考驗到啞口無言,無賴道:“那我就隻有拚著半條命不要娶了齊徽羽也要將今天晚上的所見所聞告訴我現在的嫂子、未來的丈母娘了。”


    齊宗羽哈哈大笑,指著關蜀說道:“你小子這股無賴勁兒,還真跟我當年追你嫂子時一模一樣。”


    關蜀嗬嗬笑道:“沒辦法,誰讓小時候你陪我的時間比我爹娘加起來還多呢!我這叫近墨者黑。”


    齊宗羽對關蜀這句無關緊要的挖苦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正色道:“這些年來跟三皇子殿下走的近點的同齡人也就段瑤琴一人,當初我讓你跟他交好,但你年少氣盛,加之心高氣傲,終究還是沒有去跟你眼中對誰都很好說話一輩子都隻配做個太平王爺的三皇子殿下碌碌無為,但如今形勢急轉,手握雄兵的二皇子開始變得如履薄冰,現在想來,會不會有那麽一些後悔?”


    關蜀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打,說道:“我爹給我說過,相馬最佳是伯喜,相人最厲害就是你齊大哥,但當年少不更事對你看好三皇子這件事總是嗤之以鼻,不過好在我有個聰明爹,這麽多年雖說沒有太過親近三皇子,但好歹也沒有親近失勢的二皇子,不然今天我的結局,可能和小蛐蛐兒差不到哪裏去。”


    齊宗羽飽含深意的笑了笑,說道:“當初沒聽我的,今天能否聽我一句?”


    關蜀咧開嘴,說道:“那不然我跑你這房間來幹嘛?”


    齊宗羽點了點頭,用手指在杯中蘸了些水,在桌麵上畫了一個粗略的地圖,說道:“你、段瑤琴、曲劍近、侯葉四人在二十歲之前都靠著老一輩打下來的江山而平起平坐,如今長輩雖在,但接下來的一係列動作將決定未來三十年大理的核心布局圈,可以說,你們的老子有沒有機會更上一層樓自己你們自己能不能在日後的仕途上一路坦途,就在這短短的兩三個月就能有一個雛形。段瑤琴的優勢在於他姓段,加之與三皇子私交不錯,在起步階段便累積了太大的資本,而這些,是你們其餘三人所沒有的,這也是為什麽包括你在沒的另外三個人在他麵前始終低人一頭甚至連正常的玩笑都不怎麽敢開的症結所在,但這個差距並非不能彌補,現在幾乎已經被你們排斥在外的曲劍近,很有可能不會就此消沉,反而會成為打破這一桎梏的最強大動力。”


    關蜀搖了搖頭,說道:“這不可能,曲家一直都是二皇子的走狗,這點幾乎全大理都知道,三皇子一登基肯定會先拿曲家開刀,到時候小蛐蛐兒是死是活都未可知,哪裏還有機會接近權力巔峰?”


    齊宗羽露出一個神秘微笑,說道:“年輕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曲振邦能夠做到兵部尚書的位置,你覺得光靠一個連太子都算不上的段威能做到?”他用手指在桌麵粗製地圖上點了點,接著道:“你可知半月之前段皇爺借著向黃大家討論佛法的機會消失在了茂闔軍鎮?皇城前往茂闔何止兩千裏?段威腦子再蠢能反應不過來?如今嘉贇關內除了兩苗之外再無多餘兵丁,那他這個兵部尚書的權力有多大你還不能理解到?”


    關蜀眉頭緊皺,像是想到了什麽,卻有些不敢相信,半晌後,他終於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但目的卻是想得到齊宗羽的否定。


    “段皇爺逃出皇城是曲振邦策劃的?”


    齊宗羽拍了拍桌子,用手指狠狠的指了指心中已然驚濤駭浪的關蜀,答非所問道:“前不久,蒼鷹堡遭逢劇變,黃萬清為了一個年輕人放言要滅木嘎家滿門,你可知這個年輕人是誰?”


    關蜀仍舊抱有一絲幻想的說道:“不會是被小蛐蛐兒視為救命稻草身後帶著一個禍國殃民的美女的年輕人吧?”


    齊宗羽嗬嗬冷笑:“那個女孩就是大理佛頭唯一的女兒,而那個年輕人,是劉秀唯一的兒子。”


    關蜀有些發懵,這他-媽都是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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