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二人這才悠悠轉醒,天知道昨日夜裏黃鶯的手經曆了怎麽樣的磨難。


    吃過老人準備的早飯,二人這才牽著馬兒走進了馬耳鎮。


    鎮中隨處可見馬廄,雖然已經不再駐軍,但風格還是和大多軍鎮相似,畢竟搬遷出去的軍士會時常借著“回家”的名義跑來喝酒逛窯子,馬兒沒有地方放置也是一件麻煩事。


    兩人將馬匹寄存在了一家馬廄,看馬的是一個酒糟鼻老頭,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腰間別著一隻碩大的酒葫蘆,看到黃鶯時更是險些丟了魂兒,在馬耳鎮這種靠近南邊的地方,莫說尋常需要做家務的百姓家,哪怕是成日裏泡在胭脂中的勾欄女子,皮膚也遠遠談不上白裏透紅和吹彈可破。


    老頭連登記馬匹都舍不得少看一眼,醉眼惺忪的盯著黃鶯,還砸吧著嘴巴說道:“外地娘們兒就是好看!”


    黃鶯臉頰羞紅,陳銅雀一笑置之,登記好之後便牽著她的手離開了馬廄,老頭在他們身後目光猥瑣,從腰間拎起酒壺,使勁兒灌了一口,打了個酒嗝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馬耳鎮在之前是以位於兩苗與大理城中間而聞名,但不知從何時起,馬耳鎮開始以酒肆娼寮名震大理,每年甚至能吸引大理皇城不少的富家公子來這個“鄉下地方”一擲千金,因為鎮子名叫馬耳,所以這裏的**也有個瘦馬別名,***也被一些公子書生稱作騎瘦馬。


    巴蜀朝堂其實早已經看出大理王室遲早會有這麽一場劇變,在大理全境撒下了不少探子死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富家翁,有乞兒無賴,上九流與下九流,不一而足。


    陳銅雀之所以要經過馬耳鎮上倉山,便就是因為要與鎮中一位探子接頭,不過要見那位翠玉樓中的頭牌花魁,帶著女兒身的黃鶯肯定太紮眼,昨夜黃鶯能忍著手臂酸麻把陳銅雀累得日上三竿才起床,其中的女兒家心思沒有必要去說破,但是經曆了馬廄老頭和此時街上行人恨不得把黃鶯生吞活剝的眼神,陳銅雀最終還是決定將黃鶯帶在身邊,但哪裏有女子去這種煙花之地,二人商量之下才決定給黃鶯換一身男裝,雖不至於沒有破綻,但好歹沒有那麽顯眼。


    花街柳巷一般白日都是大門緊閉,晚上才會開門迎客,所以二人並不著急,黃鶯從小都生活在蟬鳴院,十裏八鄉走了個遍但大點的城鎮卻沒有去過幾次,在蒼鷹堡也是因為晚上到達而沒有來得及細逛,之後又遭逢劇變,逗留的幾日都在燕雲樓陪著陳銅雀,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好生逛逛。


    今日好不容易有半日閑散時光,恨不得拉著陳銅雀將馬耳鎮的大小角落都逛個遍。路過一家賣糖葫蘆的攤位,她竟是一口氣買了五串,但不知是遇上了奸商還是本地的山楂本身味道很酸,她隻吃了兩粒就再也吃不下了,像是生病了似的嘴中直泛口水,然後一臉委屈的盯著陳銅雀,陳銅雀頭大如鬥,忍著酸將那串沒有吃完的糖葫蘆嚼個稀碎,看到黃鶯手中還有四串,陡然間勃然大怒,拉著黃鶯要去找那個要錢不要命的小老板麻煩,口中還念念有詞道:“膽子忒大了,今日撞見小爺我算你小子倒黴,不把你所有糖葫蘆都踩個稀碎你不知道小爺的厲害。”


    黃鶯連忙拉住陳銅雀,充當和事佬說道:“別去了,都怪我眼大肚皮小,其實細嚐一下還是挺甜!”


    陳銅雀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欺負我可以,欺負我媳婦可不行。”


    黃鶯跺了跺腳,滿臉通紅聲音細若蚊蠅道:“誰是你媳婦了!”


    陳銅雀用手指戳了戳黃鶯俏紅臉蛋,義正言辭的說道:“和我睡了覺就要當我媳婦兒,你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這輩子反正你是逃不出我的魔爪了。”說完,他伸起一隻手虛空抓了抓,怔了怔,又拿起黃鶯的右手,一臉壞笑道:“不對,你這才是魔爪。”


    黃鶯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陳銅雀盯著自己的青蔥玉指,突然想起昨日夜裏發生的事情,臉頰差點滴出水來。


    笑著鬧著,也就漸近黃昏了,二人這才想起需要買一套合體的男裝,恰巧不遠處有一家成衣鋪,鋪麵挺大,門口掛了一麵風旗,上麵繡了“錦繡華服”幾個金黃色的大字。


    大理雖然沒有明令禁止城內縱馬,但隻要不是太囂張跋扈,都會入城下馬,這幾乎已經成為了約定成俗。當然,狀元遊街,新婚嫁娶這些大喜之事不在此列。


    馬耳鎮名為軍鎮,但自從隊伍北遷之後,其實就已經逐漸淪為皇城紈絝的銷金窟,紈絝子弟惹不起的幾乎都認識個八九不離十,況且吃喝玩樂這種事情大都呼朋引伴,很少有人單獨前來。


    大理是個以武治國的國家,年輕人大都被種下了飲馬仗劍的種子,京城大紈絝又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別說沒有明文規定城中不允許縱馬,在這種偏遠小鎮,就算有發令限製,這些吃喝嫖賭抽樣樣拿手的紈絝又會遵守?


    大街上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聲音清脆,平民百姓卻視為妖魔,早早的讓開一條道路,端坐馬背上四個男子意氣風發,就差沒拿鼻孔望天了。


    胯下一匹血紅色駿馬的年輕公子看上去也就不到二十,頭係俠巾,腰懸玉帶,一手提韁繩,一手捏寶劍,白白淨淨,模樣甚是俊俏,落後最前方那位公子半個馬身,笑道:“琴哥兒,這次魏叔叔可是關了你大半年的禁閉,這半年兄弟幾個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香,老猿猴和關耗子兩個成天像鬥敗的公雞一樣無精打采,憋了大半年,咱們兄弟四人這下跑遠點,保證讓幾個老爺子鞭長莫及。”


    騎著一匹棕色駿馬的少年看上去有些文靜,屬於不開口就能騙走一大片良家少女的俊俏少年,本名關蜀的他被同伴取了個關耗子的外號,這讓他有些不爽,摸了摸有些卷曲的馬鬃,開口說道:“死蛐蛐兒,我和猴子兩個至少還敢讓家中老爺子幫忙擦擦屁股,你倒好,段老爺子一生氣關了琴哥兒的緊閉,你也像繡樓姑娘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搞個人間蒸發,不是哥幾個說你,曲老爺子好歹也是堂堂兵部尚書,怎的就像個老烏龜一樣,別哪天把自己憋出毛病了到時候有你小子的苦頭吃,到時候別求爺爺告奶奶的讓哥幾個拉你一把!”


    另外一個實際和他們幾人同齡卻看上去有些顯老的漢子用力點了點頭,似乎對關蜀的話很是讚同。


    胯下騎著一匹雪白駿馬的年輕人微微一笑,說道:“這半年在府中我可是通讀了各種史記雜文,就連老爺子也誇我身上有了一些書生氣,不再像以前那般蠻橫了,今天去了翠玉樓都別暴露身份,我倒要看看這書生氣對這些窯姐兒有沒有吸引力,要是花魁李姑娘一眼便相中了我,你們仨也幹脆關在家中讀個半年算了。”


    綽號蛐蛐兒的少年名叫曲劍近,從小到大一聽到讀書兩個字就頭痛,連連擺手道:“別,琴哥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有這個傳統,讓咱練武兩三個時辰都不嫌累,好歹能夠強身健體,再不濟在花魁身上耕耘的時間也長些不是?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隻需要憑我這張臉就可以縱橫青樓了,不需要讀書了。”


    綽號老猿猴的漢子名叫侯葉,名字看上去小氣,可叫起來大氣,他呸了一聲,笑罵道:“在耗子麵前也敢說自己長的好看,哪次去青樓妓-院那些紅綰青綰不都是樣耗子身上擠,你何時嚐過這種滋味。對了,琴哥兒。”他說著夾了夾馬腹,將他與琴哥兒的距離拉的近了些,接著說道:“我跟你講一件事兒,小蛐蛐兒這家夥有一次和我們幾個一起去飄香院,你和薈雲姑娘促膝長談去了,剩下幾個女子都擠在耗子身邊膩歪,小蛐蛐兒氣不過,找了個青綰聽了一晚上曲兒,估計是憋壞了,第二天一個人又跑去飄香院,和那幾個沒正眼看他一眼的女子來了個大被同眠,後來三天沒出門兒,這家夥身體一直不好,估計就是那次落下的病根兒。”


    段瑤琴回頭看了看滿臉通紅的曲劍近,戲謔道:“喲,蛐蛐兒,能耐了?感情和小耗子兩人做了一回連襟?”


    曲劍近正要開口,卻被關蜀搶先道:“呸呸呸,琴哥兒,可不能這麽說,兄弟我去青樓娼寮的真實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次不是喝的大醉淋漓不省人事?咱四人裏麵恐怕隻有我一個人身子還算幹淨,你們呐,一個個都被那些青樓楚綰掏空咯!”


    事實再一次證明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剛才還和關蜀站在同一戰線共同抵製曲劍近的侯葉,神秘兮兮的笑道:“小耗子,哥認識一個大俠從小就練童子功,你現在雖然年紀稍大,但侯哥給你美言幾句應該還是能拜個師傅,要不明天我就去探探口風?說不定還真讓你和那棲古樓一樣,迷迷糊糊的得個陸地神仙。”


    關蜀翻了個白眼,沒有接茬。曲劍近嘻嘻哈哈,段瑤琴麵色柔和,隻是心中有憂,今日這趟看似紈絝兄弟之間的嬉笑怒罵以及晚上那一場注定會一醉方休的晚宴,就當給小蛐蛐兒踐行了。


    大理最頂尖的四位紈絝,可不止段瑤琴他老子一個聰明人,能掌管一個國家的某一個甚至好幾個部門,可絕不會是一個蠢貨,他們的兒子看似成天花天酒地,可又有誰知道哪些人和曲劍近一樣睚眥必報連青樓***都不放過的小人,誰又是如同關蜀一樣坐懷不亂的君子?


    耳聽有可能是虛,但眼見也不一定是實。


    清脆的馬蹄,稍顯雜亂。幾兄弟各自“心懷鬼胎”,眼看就要與準備踏進成衣鋪的陳銅雀黃鶯二人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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