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浪滾滾,煙花陣陣。


    木嘎青戌身著華服,坐在擂台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看著場下眾人熱情高漲,不論是成功者的歡笑還是失敗者的不甘,都沒有讓他產生一絲情緒波動,比武結果重要嗎?甚至說有意義嗎?木嘎香不是富貴家醜姑娘,沒有那麽欠嫁。今天這場所謂的比武招親,不過是轉移阿措木央的視線而已,他扭頭瞥了一眼站在身邊不遠處的大兒子,一個淺淡的微笑便讓心知肚明的父子倆勝券在握。


    這場叛亂不是他頭腦一時發熱做出的決定,將時間定在今日也是為了打阿措木央一個措手不及,他可不想讓自己精心計劃了幾年的叛亂落得一個鷸蚌相爭的下場,要拿下阿措木央,就必須雷厲風行,一旦形成比拚雙方硬實力的拉鋸戰,木嘎家恐怕沒有輸得起的本錢。不過讓他頗感意外的是他一向沒怎麽管教的木嘎龍涎,以前總覺得他弄那個紫蘭閣沒有什麽意義,但今日這個三兒子爆發出的能量讓他感到有些吃驚,自己這個家主都沒能調查清楚的陳黃二人,就這麽在一個時辰內被木嘎龍涎查了個一清二楚。


    剛接觸到那份檔案時,木嘎青戌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既有對木嘎龍涎的青眼相加,更多的其實是對這二人來頭的驚訝,如果不是木嘎香遣丫鬟給他轉達了一句話,恐怕今日的叛亂就會在他準備幾年後胎死腹中。


    他現在一點都不懷疑木嘎龍涎能處理好天生癡傻的阿措連城,這個三兒子僅僅用一份檔案便徹底顛覆了他在木嘎青戌心中的形象,有本事一個時辰便能將兩位初來乍到之人的來曆調查個底朝天,那他自然也能順利完成四位兄弟中看上去最簡單易行的抓捕任務,他心中甚至已經完全排除了木嘎龍涎失敗的可能性,隻是坐在擂台旁靜待他最為看重的木嘎鸞衛的捷報,如果完全掌控了蒼鷹堡中最是位高權重的父子倆,那整個大理彝族都歸他統轄的木嘎青戌,甚至都不會在意來頭大到讓他有些瞠目結舌的陳黃二人的死活。你黃萬清再是武功蓋世,你一人便是我一族的對手?你蜀王再是兵強馬壯,有頂著吐蕃八十萬僧兵的壓力再派遣一支數萬人的精兵來到深入大理腹地一千餘裏的蒼鷹堡找老子算賬?


    事情往往看似複雜實則簡單,有些時候又看似簡單實則複雜,因為你從來不知道老天爺會突然跟你開一個你想都想不到的玩笑,但木嘎青戌從來都是個沉穩的人,他不覺得今天夜裏有什麽能讓這次計劃功虧一簣的苗頭,如果說有,那這個缺口肯定就是不止一次跟他提過更加看好三皇子段熙睿能夠承襲大理王位的木嘎鸞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被他視為接班人的木嘎鸞衛。但木嘎鸞衛身後的隊伍中帶的可是自己最信賴的親衛部隊,所以他沒有放過獨身一人回家的阿措木央的機會。


    所有的一切,也都在按照木嘎青戌的計劃按部就班,木嘎布鐵已經帶著殺手潛入了阿措木央為陳黃二人準備的房間並且成功將二人中唯一身懷武功的陳銅雀重傷。


    木嘎鸞衛也帶著父親能夠叫出所有人名字的親信部隊將孑然一身的阿措木央攔在了回府的路上,哪怕他想要放老族長一條生路,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萬象山下那道不寬卻極高的瀑布旁,蒼鷹堡最優秀的探子組織,似乎隻需要一根繩索,便能將這個癡傻卻地位尊崇的阿措連城活捉。


    煙花四裂,蒼鷹堡的彝民幾乎家家戶戶都陷入了節日的狂歡中,將黑夜中的萬象山都照耀的透亮。木嘎青戌坐在椅子上再也忍不住笑意,似乎整個城堡都來為他慶賀唾手可得的勝利。


    木嘎布鐵背靠在牆壁上,手中暗器如同蝗蟲飛舞一般密集攢射向陳銅雀,如果劉秀知道了他蜀王唯一的血脈是死在巴蜀成名暗器暴雨梨花針之下,不知會作何感想。


    另外兩名勁裝男子刀劍齊鳴,氣機緊緊鎖定陳銅雀身上大小十八處竅穴,隻要陳銅雀一個處理不當,便要將他斬殺當場。


    陳銅雀不疾不徐,手指輕輕在懸掛在手腕上的葫蘆上輕輕一點,伴隨著點下的勢頭手腕一震,一張模糊不清的瑩白蛛網閃爍著電光陡然間開始旋轉,巴蜀唐家成名絕學之一的暴雨梨花針竟然如同打在棉絮之上,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便根根掉落,每支暗器之上都猶如被雷劈中一般呈現出炭黑之色,他看也不看一眼木嘎布鐵,朝持刀拿劍的另外兩人笑道:“想不到一個普通的殺手便已經是不惑境高手,蒼鷹堡真是臥虎藏龍之地。”


    這二人手上沒有一點花哨動作,兵刃之上都泛著蒙蒙白光,拿刀的男子冷哼一聲道:“仗著狗屎運得到寶物而已,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了?”如果不是同伴來的及時,他剛才便已經被陳銅雀踩碎了腦袋,但是在後麵的對戰中他卻發現陳銅雀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強大,他敢肯定,自己處在陳銅雀的位置被那根鐵杵擊中,傷勢絕沒有陳銅雀所表現出的那麽嚴重,所以他便主觀的推測出剛才被幾案壓在身上不得動彈是自己輕敵所致,隻要小心一些,將這個捏爆了同伴腦袋的未來蜀王斬殺在蒼鷹堡絕非沒有可能。再說了,此時他為了抵禦四公子的暴雨梨花針已經讓那隻寶物分身乏力,以他的境界,想要在兩名不惑境高手的圍攻下活命可以說毫無可能,更別說他還要保護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而不得躲閃,在執行任務從未失手過的二人麵前還不是一個被困在方寸之地的活靶子?


    說來長久,實則一刹,陳銅雀拇指摩挲劍柄,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北方,輕聲道:“老和尚,你看看這一劍可否滿意。”


    刀在前,劍在後,裹攜著風雷之聲滾滾而來,陳銅雀輕輕呼出一口氣,口中輕聲道:“我有一劍,地仙之下無敵手。”


    看似一劍緩緩推出,猶如剛剛開始習劍的稚童一般,幾乎與劍道所求的疾刺,迅點,快掃毫不沾邊。然而,就在那柄劍身上,兩人看到了有違常理的現象,在那一劍之下,好像時間都被吸附住,陳銅雀的動作在他們眼中看上去異常緩慢,他們甚至能夠看清陳銅雀的所有動作,甚至於懸掛在手腕上的小葫蘆如何擺動都沒能逃過他們的眼睛。但是這種常理之下應該是高手遇到新手時才會出現的情況沒能讓屋中其餘人高興,反而人人神色緊張。因為他們發現,自己的動作似乎也跟著慢了起來,這種異常真實的幻象,讓他們緊張的無以複加。


    陳銅雀單手握劍,看似緩慢實則迅猛的出劍讓劍身周圍蕩漾出一圈詭異的空氣波紋,如同被什麽重物砸在布滿灰塵的地上一般,但將空氣壓縮成這種模樣,三人中沒有一人能夠做到。


    伴隨著因為空氣被極速、極力劃破後爆出的漣漪,長劍甚至還沒刺出多遠,酒樓地麵的木板便已經承受不住這種重壓而寸寸龜裂,隨之而出現的,是如同劍氣滾剮著地麵一般蠻橫少行,兩名黑衣男子首當其衝。


    傳說在虛華大陸的極北之地,有一個名叫北冥的地方,常年風雪彌漫,曾經有人形容那裏巨風如刀攪。而此時在這個人越多便愈發顯得狹小的房間中,陳銅雀這一劍之下裹攜出的巨風,竟是如同地龍翻滾一般將木質地麵掃蕩得如同龜甲。


    坐在對麵擂台旁邊的木嘎青戌肩頭一震,眼神疑惑的抬頭看向與擂台一街之隔的酒樓,但阿措木央給陳黃二人安排的房間並不臨街,所以他無法知曉房間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木嘎鸞衛率領著一百餘人將老族長阿措木央圍在大街當中,阿措木央臉色有些惋惜,輕歎道:“你終究還是動手了,孩子,動手了可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木嘎鸞衛心有戚戚,但一聯想到他在木嘎家中非常重要卻異常尷尬的地位,忍不住苦笑,輕輕抽出腰間那柄阿措木央在他十八歲時候賜予的碧血寶劍,說道:“聽聞老族長壯年時曾經觸摸到有小神仙美譽的天命境,之後雖然不知何故再次降至不惑境泯然眾人,但我相信老族長絕非等閑之輩,木嘎鸞衛不才,近三十年的勤學苦練,才堪堪跨過不惑門檻,在這裏還望老族長能賜教幾招,日後定不會忘記老族長的指導之恩。”


    阿措木央心中一驚,仔細揣摩著隻有他們兩人能夠聽懂的這番話,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木嘎鸞衛,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這是要判出木嘎家?在被木嘎青戌視為接班人的木嘎鸞衛眼中看到那一抹肯定之後,阿措木央搖頭輕笑,旋即一步跨出,在他身前兩丈之外,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一百多位木嘎家親衛隔開,哈哈笑道:“你給木嘎青戌帶句話,就此收手,我阿措木央絕不秋後算賬。還有,燕雲樓中的兩人動不得,如果那兩人死在了你哪個兄弟的手上,大理彝族沒有承受那兩個人雷霆之怒的實力。”


    木嘎鸞衛有些不明白阿措木央為什麽在自己表明反水之心後會陡然間豪氣縱橫,但當他看見這個看上去老態龍鍾的老人隻是在地麵輕輕一點便躍出了一百多人的包圍圈,便有些明白了。


    看似因為某些原因讓他僅僅保持兩年巔峰期,卻隻是老人的障眼法而已,這種被兩名不惑境、十二名而立境巔峰、還有參差不齊的九十多名武夫圍困下依舊來去自如的氣魄,已經踏進不惑境界成為蒼鷹堡為數不多的頂尖高手之一的木嘎鸞衛自認做不到。


    他在眾人的麵麵相覷中看著老人猶如一道長虹貫穿長街進入城主府邸,神色複雜。


    木嘎家,包括他木嘎鸞衛,原來一直都隻是扮演著貓抓老鼠中那個老鼠的角色,應該處於天命巔峰的阿措木央,這麽多年來將實力隱藏的如此真實,那他那個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傻子的癡兒,會不會也是大智若愚的對蒼鷹堡一些自認聰明的人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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