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攤老板連忙端著牛肉和米酒小跑過來放在桌子上,朝秦淑娘道:“這位女俠請息怒,小店店小利薄,經不起女俠折騰,這位公子有說的不對的做的不是的,我都代他向您賠個不是,實在不行,我給您跪下也可以,千萬別在店中打鬧,這一番鬧騰,小店砸的稀爛不說,驚動官府可就不好了。”老板邊說邊愈跪下。


    秦淑娘腳尖在老板膝蓋上一點,老板朝下跪的雙腿不得不立的筆直,她掏出一錠銀子,扔給老板,說道:“你這店,姑娘買一天。”


    陳銅雀伸起大拇指,朝秦淑娘道:“大屁股女俠當真大氣。”


    這一句話把秦淑娘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竅,那錠銀子別說買這小店一天,就是直接買下這座涼亭都綽綽有餘了,她有點不解,姑娘我都準備饒你一命了,就這麽不怕死嗎?非得要橫生枝節才肯罷休?


    大理不像其它諸侯國,甚至跟與它接壤的巴蜀都感歎這裏的民風彪悍,所謂的正統中原更覺得他們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在這個世代中立卻最是尚武的國度,官府幾乎從來不管江湖廝殺,甚至於大理段氏都是江湖武夫出生,說得不好聽點,其它國家被朝廷壓的抬不起頭的武林盟主,在大理就能掌控這個國家。


    秦淑娘怒極反笑,麵露譏諷的朝陳銅雀道:“不知道一會兒把你的禍根切了你還會不會如此口無遮攔。”


    那兩個富家小姐打扮的姑娘見小小茶肆中殺氣彌漫,一言不發的準備離開了,兩名書生也覺得這女俠脾氣太過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殺人太過顛覆他們的認知,也準備撤出涼亭,老板接下那錠銀子都不敢查驗真假便慌不擇路收拾攤子走人,茶水清涼,陽光熾熱。


    陳銅雀沒料到這位高人一頭的女俠脾氣如此暴躁,身子一蹲,一腦袋鑽到桌子下麵,連連喊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秦淑娘有些懵,還以為有多大的膽子,沒成想隻是欺軟怕硬過嘴癮的懦夫。雖然陳銅雀已經開始求饒,她卻依舊緩緩抽出長劍,一邊說道:“放過你?給了你機會你自己不珍惜非要數次羞辱於我,放了你又讓你去禍害別人嗎?”


    陳銅雀像是害怕已極,就想著禍水東引,怒道:“他們可是三個人,你拚著受傷的風險也要殺我就不怕一會兒被他們打的還不了手?”


    絲巾遮麵的苗族女子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卻聽得坐在對麵的年輕公子半埋著頭看著躲在桌下的陳銅雀搶先道:“公子如何知曉這位姑娘是衝著我們的項上人頭來的?莫不是想禍水東引看我身強力壯幫你擦屁股?我就是不喜歡巴蜀人這一點,太過奸詐。”


    苗族女子用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麵,朝上使了個眼色,年輕公子沒有顧及,但站在他身後那位真正算得上身強力壯的漢子卻動作輕柔的扶起了年輕公子埋下的身子,不知為何,那兩個書生與那兩個女子雖然離開很久,卻並不是很害怕,還在不遠處看著熱鬧。


    秦淑娘依舊背對著三人,朝陳銅雀冷笑道:“你覺得他們會受你的挑撥?今天不殺了你,難泄姑娘心頭之恨。”長劍猛的向下一劈,並不結實的木桌當即被劈成兩半,陳銅雀雙手提著一根凳子,這才沒讓這娘們兒削了腦袋,緊隨著這聲木桌碎裂的脆響,涼亭頂上突然倒掛下一個人影,借著這股倒掛勁頭一記手刀狠狠的捅向背對著他的苗族女子,女子雖然經過陳銅雀的提醒有了防備,可仍舊被這記手刀逼的踉蹌後退,秦淑娘看似要再次砍向陳銅雀的長劍卻陡然一彎,從腋下直刺站在年輕公子身後的高大男子,卻依舊盯著陳銅雀陰冷笑道:“老娘待會兒再收拾你。”直接抬起一腳將陳銅雀踹至亭邊。


    中年漢子看上去不像江湖中人,雖然早有提防,卻沒有想到秦淑娘這一劍來的如此刁鑽,顯然是想要一劍將他與年輕公子串個糖葫蘆,他慌亂之間伸出手掌直接拍在劍刃之上,寬大的手掌將不好左右使力的劍身拍向左邊,劍刃在他手上直接劃出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陳銅雀一點都不像被秦淑娘踹了一腳,也不知何時已經將牛肉盤子放在腿上,坐著邊吃邊說:“不對啊,看你衣著也是富家公子,怎的出門就帶這麽個銀樣蠟槍頭的慫貨?”


    年輕公子絲毫沒有緊張神色,哈哈笑道:“啟賢,聽到沒,這位公子說你呢。”


    被稱為啟賢的漢子朝後撤了一步,甩了甩手上的鮮血,痛苦道:“屬下本來就瞧不得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有辱斯文。”


    倒掛在房簷上的男子一個翻身入了涼亭,五指成抓掏向苗族女子胸口,冷笑道:“白鳳,去死吧!”


    白鳳聽得來人嗓音肩頭一震,手上動作卻沒有絲毫馬虎眼兒,橫肘一擋,直接倒滑出三尺,可見她的身手還差對方一些,顫聲道:“你是……”


    話未說完,蒙麵男子又是一拳朝她砸來,拳勢如風,白鳳隻有格擋的份,看上去毫無還手之力。


    陳銅雀原本還在嚼著牛肉看熱鬧,聽見白鳳這個名字卻眉頭一皺,如果他沒有記錯,白苗族長便是一個叫白鳳的女子。原本以為隻是一次普通的江湖仇殺,卻炸出一位身份如此煊赫身手卻差勁的白苗族長,那能與白苗族長同坐一桌的年輕公子又是什麽身份?陳銅雀有些捉摸不透。


    年輕公子對兩位處於下風的同伴毫不在意,一臉戲謔的盯著陳銅雀,嗬嗬笑道:“原本以為下一任蜀王孤身來到大理值得我掃徑相迎,卻沒成想是這麽一個怕死的窩囊廢。”


    見對方已經識穿了自己的身份,陳銅雀心裏震驚的同時也沒有表露於色,撚了一片牛肉放進嘴裏,吧唧著嘴道:“大理風土人情還真不錯,竟然以這種方式迎接貴客,隻是不知道閣下是段威還是段熙睿,能驚動白苗族長與你一同來迎接在下。”


    秦淑娘雖然一直占據上風,在那魁梧漢子身上已經留下了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疤,但對方卻如同不知疼痛一般,該用手擋就用手擋,都不知道拎根凳子抵擋一下,但他的動作絲毫沒有因為受傷而產生絲毫凝滯,仿佛傷口根本不存在一樣。而白鳳雖然沒有形成一次有效的反擊,可就像粘在男子的身上,並不像是那麽容易解決的對手。


    肯定是兩位大理皇子其中之一的年輕公子依舊坐在桌前,笑道:“大理與巴蜀交流甚密,但都說十裏不通風,百裏不同語,我以前還不覺得有這麽誇張,今日看來,還是小瞧了我這個鄰居,殿下是真的把扮豬吃老虎表演到了極致。”


    陳銅雀又從亭中角落拎了一壺酒,大大喝了一口,扔給對方笑道:“諜報上說的太子殿下如今在大理城與二皇子鬥的天翻地覆,想來不可能越過三皇子嚴密掌控的榮穀、茂闔兩鎮跑到這偏遠角落來迎接我,如果在下沒有猜錯,閣下應該是三皇子段熙睿吧,但不對勁兒啊,我剛離開客來鎮可不到半天時間,三皇子是如何得到我已經來到大理的情報並攜白苗族長先我一步來到這涼亭迎接我的?”


    年輕公子也仰頭灌了一口米酒,笑道:“這就不勞殿下費心了,巴蜀的諜子名揚天下,可我大理的情報也不見得就比巴蜀差。隻是殿下今日所為,讓我很難下定與巴蜀合作的決心。”


    陳銅雀嗬嗬一笑,手指輕輕一彈,一根銀針斜著朝正要以劍作刀狠狠劈下的秦淑娘麵門飛去,秦淑娘陡覺異樣,原本準備劈下的寶劍改變軌跡直接將飛去的那根銀針彈飛,可壯碩男子卻趁著這個空檔橫著一張削向她的脖子,她竭盡全力才將身子扭出一個誇張的弧度,原本斬向她脖子的手刀直接砍在她的左臂上,哢嚓一聲脆響,整個左臂直接被廢掉,好不容易累積起的優勢就因為這根偷襲的銀針付之東流,但壯碩男子又像是不要命的跟她廝殺,讓她根本騰不出手去收拾那個被自己視作廢物的陳銅雀。她見到陳銅雀咧嘴朝她笑道:“大屁股女俠,小心旁邊那人,他出招太陰毒了。”他指著年輕公子,像是在對秦淑娘好言相勸。


    年輕公子又喝了一口酒,心道這人怎的如此賴皮,忍不住說道:“殿下來我大理難道就是為了尋開心?”


    陳銅雀眼睛一瞪,說道:“你不是說要重新考慮跟我合作的必要嗎?那我還跟你浪費口水幹嘛,吃完牛肉這不就趕赴大理去找太子段武,我相信他很想與西蜀合作。”


    段熙睿楞了楞,感覺有點跟不上陳銅雀的節奏,但他知道不管是蜀王還是曲繼光,可都是以自己為首要合作對象的,於是也不急,緩緩道:“大理雖然因為父王的原因現在處於內亂中,可誰值得投資想來殿下也心知肚明,大哥就是一個空有太子頭銜的傀儡,雖然明麵上有白苗支持,可殿下也見到了,如今白苗族長可是在為我賣命。所以巴蜀想要拉攏大理避免我日後與吐蕃結盟,應該得多拿出一些誠意才行,要知道殿下能選擇的隻有我,而我,有巴蜀、吐蕃與曲繼光三個選擇。”


    “是嗎?”陳銅雀將手上一片牛肉揉成一個卷,然後又慢慢舒展開,笑道:“如果你現在已經搞定了你兩位哥哥,你這麽說我一點都不懷疑,可你覺得你與吐蕃的那條線就是說能接上便能接上?”


    段熙睿點了點頭,看著陳銅雀,笑道:“看來我是得清理一下身邊的人了。”


    陳銅雀不置可否,接著道:“再說,如果你真的有曲繼光這個選擇,你那七天跑了兩趟鶴邊城就不會空手而歸了,這會兒,恐怕等在這涼亭中的,應該就是一幹將士要拿我的人頭做鞏固你與曲繼光關係的敲門磚了,而不是你帶著兩個武功平庸的下人在這裏對我掃徑相迎了。”


    段熙睿一隻腳跨在凳子上,輕聲道:“看來我還是有點低估了你。”


    陳銅雀搖了搖頭,笑道:“是你太過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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