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標白馬羽衛順著小道縱馬奔馳,白馬羽衛在巴蜀可是皇室禁臠,不止因為他們戰力卓絕,更因為其中不乏皇室子弟,就像這一標二十五人,其中有七人都是巴蜀皇室分支,祖輩父輩要麽權勢滔天,要麽手握雄兵,要知道巴蜀雖然被中原人視為蠻夷,兵甲數量也因為受到廣袤的後秦以及富庶的南楚所製衡而相比較於其它諸侯國而略顯不足,但巴蜀西邊挨著的可是最為原始的蠻荒之地,相傳在那裏佛教的一個分支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一些佛頭的言論甚至能影響國家的行動走勢。佛家將就慈悲為懷,可那支被稱為喇嘛的佛教分支卻殘忍血腥,他們更是組建了一直天下聞名的僧兵,常年騷擾巴蜀西境,想要開疆擴土,這也讓蜀王可以名正言順的組建盡量多的軍隊而不留秦楚兩國話柄,有時候甚至邊境告急還能向秦楚兩國求得一些支援,各有圖謀,各取所需。


    巴蜀與僧兵的交戰與各大諸侯國之間的戰爭有很大差別,諸侯國之間的戰爭無非就是兄弟之間互相掐架,雖然也有滅國之事存在,但終究有一個龐大帝國的其它諸侯牽製,很難形成大規模的戰役,一般都是交壤邊境上一些小摩擦,也就當相互練兵。


    巴蜀與西域僧兵之間的交戰卻是年年都是用人頭累出來的奏折,所以蜀國兵種大都身經百戰,與其它國家相比不好說以一敵十,以一敵二至少綽綽有餘。


    這一標白馬羽衛更是蜀國騎兵中的精銳,李月涼看著在前方奔行的袍澤,心底一暖,但是想到那人還生死不明便有些煩悶,於大人的死他便有些愧疚,如果連於家最後的血脈都不能保住,那他這幾年戎馬生涯還有何意義,自己以後又有什麽資格來號令這些對他唯命是從的皇親國戚?


    前方,便是那一片果子還未成熟的杏林,一聲驚呼透過雨幕傳入李月涼耳中,雨勢過大,加之袍澤騎著戰馬,不能看清前方有什麽東西引起了他們的驚呼,他將手中長槍緊了緊,希望她還活著。胯下駿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與緊張,馬蹄翻飛,眨眼間便奔出了數丈距離。終於,當他看清地上的幾具屍體與那匹昵稱小黑炭的駿馬倒在地上時,眼睛瞬間滲出血絲,慌忙的四處搜索,既希望看見她,又害怕找到。所幸,這些屍體中並沒有於采青,他暗自呼出一口氣。


    雨勢雖大,但岩壁下那幾行腳印卻十分明顯,李月涼率先策馬,順著岩壁朝前奔去,多少次寄希望於彩青的身影出現在轉角處,卻又多少次失望。也不知奔行了多久,或許隻是盞茶工夫,或許已有兩個時辰,李月涼的眼中出現了一個山洞,山洞另一側,便是巍然的北邙山,那幾行腳印的盡頭便是那個山洞,從他所處的位置看去,隻能看見洞口的位置,裏麵是什麽情況完全看不清楚。


    他恨不得戰馬生出雙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是他此時唯一的想法。


    山洞內,七步蛇右手一點左臂上方,將銀針上的毒素禁錮在左臂上以免蔓延至全身,右腿上鑽心的疼痛她卻視若無睹,依舊保持著微笑便陳於二人道:“二位,隻剩一招,一招之後我可就不隻是躲了。”


    於采青眉頭緊皺,說實話,如今她挺佩服眼前的白衣女子,不管江湖人士對她作何評價,但在她心目中這女子可比秦當歸之流正大光明太多,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家中遭此巨變,如果不是一照麵便非得刀兵相向,她和她會不會一見如故,但世上沒有如果,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爺了,她手中已無寶劍,像是信心也隨同那柄父親在她十歲時當做生死禮物送給她的寶劍一同被丟出去了一般,眼神也已經不複先前剛毅。


    她知道這個被江湖人士稱為七步蛇的白衣女子很重信譽,竟是難得的發起了呆,這讓七步蛇有些哭笑不得。


    於采青突然抬頭看著她,伸手緩緩將手鏈摘下,如同交代遺言一般的說道:“如果你還有機會見到他老人家,麻煩幫我將此物還給他,就說徒兒不肖,給他老人家丟臉了。”


    “你可還有一次機會,當真不準備用了?”七步蛇嘴唇微微抿起,如同想起了什麽往事,眼神有些落寞。江湖兒郎江湖死,自己會不會也有連反抗都不再願意的那一天。


    於采青搖了搖頭,正準備開口,卻聽的旁邊陳銅雀說道:“仙子說的三招之前絕不還手,這不是才兩招嘛。”


    “小子,你想耍什麽花樣?”七步蛇在左臂上輕輕一拍,將銀針震落在地,暗運氣息,想要將毒逼出體外,縱使左臂發麻,右腿有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卻依舊言笑晏晏,神色沒有半點變化,依舊雲淡風輕。


    陳銅雀抓住於采青的手腕,轉身就朝洞口走去,看也不看七步蛇一眼,背對著她邊走邊道:“既然仙子答應了三招之前不會還手,那也就是說我們隻要不對仙子動手你也不能對我們動手,我雖然混跡江湖時間不長,可也還是聽說過仙子把承諾看的比生命還重。”


    七步蛇麵上一愣,仿佛在想著用什麽話反駁這個有些不知死活的少年,可硬是半晌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陳銅雀拉著於采青走到洞口,依舊沒有轉身,這次賭注確實有些大,要是凶名遠揚的七步蛇在他們背後突然偷襲,恐怕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了。


    白衣一晃,七步蛇不知用了什麽手法,突然將二人堵在洞口,朝陳銅雀笑道:“差點讓你這毛頭小子蒙混過關了,仙子我說過讓你們三招是不假,可若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厚臉皮,那本仙子還怎麽混江湖?”她揉了揉左臂,想要盡快將毒血逼出,然後眉頭微抬,朝陳銅雀抿嘴一笑,伸手點指道:“小弟弟,你不乖哦!”點出去的手指陡然一斜,從她指尖飛出一抹綠光,點在於采青毫無防備的肩胛之上,於采青的手臂像是不受控製一般斜斜撩起,七步蛇的右腿像是突然間失去了支撐,朝前一個趔趄,於采青撩起的手臂剛好拍在她飛舞的瓔珞之上。


    七步蛇又向要倒,卻又高高的揚起腦袋,從下朝上看著陳於二人,淺笑道:“哎呀,三招了呢,你們總算可以去死了。”


    便在此時,洞口響起一陣清脆馬蹄聲,伴隨著一個低沉的嗓音問道:“你想讓誰去死?”


    沉重卻整齊的馬蹄聲漸漸蓋過雨聲,如同巨人擂鼓,當先一騎早已勒住駿馬,手持一杆紅纓長槍,身披輕甲,看見被七步蛇堵在洞口的於采青,瞬間如釋重負。片刻之後,他又朝七步蛇說道:“是你要她死?”


    七步蛇緩緩轉身,如果她朝前踏出一步,便能置身雨幕之下,轉身的刹那,手指疊起,輕輕在手心一扣,陳銅雀與於采青仿若受到一股巨力衝擊,身體不受抑製的朝後摔倒,二人齊齊感歎這凶名在外的女人確實修為通玄,若非剛才二人配合默契加之進攻突然,對方哪怕僅僅躲閃,二人也討不去半點便宜。


    七步蛇下巴一抬,看著雨幕中這一標巴蜀正規軍,袖子撫了撫額頭,有些頭疼,白馬羽衛雖然不是人人都是頂尖高手,可一旦聚齊五人,對於江湖一般高手來說都會是大麻煩,他們厲害之處就在於戰場上磨礪出的毫無破綻的默契和悍不畏死的精氣神。對於她這種人來說,白馬羽衛就算來數千人,她也能進退自如,可如果想在這樣一支軍隊中達到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目的,卻勢比登天。


    在接這個任務之前,她便知道於采青的所謂背景,除去已經成了死鬼的於老爺子,也就隻有這個兵權不大卻深受巴蜀皇室器重的李月涼,可以這樣說,她七步蛇今天哪怕是殺了於采青和陳銅雀兩人日後也能繼續逍遙江湖,就算李月涼重傷,哪怕需要修養半年甚至一年,隻要有一日能夠下地,也沒有半分問題,但要是李月涼就這麽死了,恐怕她七步蛇的逍遙日子也就到頭了。


    巴蜀皇室其它本事沒有,護犢子的能耐卻是天下第一。加之李月涼剛剛躋身軍伍一年,便在號稱巴蜀第一軍的白馬羽衛中一路扶搖直上升任標長,除了那些平時對他很是服氣的皇親國戚暗中運作,也是自己能力不俗的體現。或者說,能讓那些心高氣傲的皇親國戚心服口服,本身就是不俗的本事。


    李月涼調撥了一下馬頭,手中長槍遙指七步蛇,冷聲道:“放了她,然後自斷一臂,給你一條生路。”


    七步蛇哭笑不得,第一次聽說綁匪被人票威脅的。她用手指了指左臂,笑道:“這不是已經斷了一臂了嗎?是不是我就可以直接走了?”


    李月涼脫口而出的威脅像是打在一團棉花上,當兵入伍前他其實性子油的緊,這一年卻越來越謹慎,言談漸少,好多東西都能用手勢表達。此時竟是語氣一滯,不知說什麽好。但是,他聽到七步蛇下一句話後瞬間勃然大怒,像是小時候保護的很好的蛐蛐罐被同伴一腳踩爛後一樣。小時候,他隻是一個天天跟在於采青屁股後麵的鼻涕蟲,不知從何時起,他對這個一直都在保護他不受別人欺負自己卻一直欺負他的女孩兒產生了一些懵懂的心思,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變了很多,沒有人再敢欺負他,同時,也不可挽回的與她漸行漸遠。現在,終於又有機會將她拉回身邊了。


    他輕輕一夾馬腹,伴隨著七步蛇那句“但是我必須取下她的人頭呢。”長槍一抖,沒有什麽所謂漂亮的槍花,但整個槍身隻是伴隨馬蹄的起躍一上一下,再無絲毫顫抖,就這一槍,便能輕鬆將兩個最善戰的僧兵頭顱捅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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