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風雨如晦,洞中暖意洋洋。陳銅雀暗念清心咒,心想今日為何如此醜態百出。


    也不知於采青是實在餓慌了還是壓根兒不想理他,也沒有再揚手將銀針紮向他的命根子,隻是火光印照下,俏臉泛起兩朵殷紅。


    陳銅雀尷尬的咳嗽一聲,扭頭朝洞外看去,一簾雨幕遮擋了大半視線,隻能模糊看到遠處山川輪廓,柴火劈啪聲不絕於耳,一粒火炭炸裂開,燙的陳銅雀腳朝身後一縮,他再次將視線轉回洞內,摸了摸放在篝火旁的衣服,雖未幹透,但好歹能穿。他將那隻兔腿放在一旁,拍了拍手上油膩,一籠衣袖便穿上衣服,然後假模假樣咳了一下,朝於采青正色道:“還麻煩姑娘轉過身去。”說完朝於采青比劃了一下手中拿著的褲子,意思很明顯,我要穿褲子,你好歹回避一下。


    於采青神色沒有絲毫波動,側身而坐,很想說卻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你這個害羞是不是有點晚?穿個破褲頭把我嚇個半死你還不好意思了。


    半晌之後,陳銅雀才假咳一聲,朝背對他的於采青說道:“還不知姑娘芳名?在下陳銅雀。”


    從背後看去,於采青還有些濕潤的頭發貼在後背上,滿背烏黑,火光照射中,能夠看到臉頰上些許白色絨毛,耳廓透紅,倒真與陳銅雀心目中的青梅竹馬長成大姑娘的模樣有幾分神似。於采青漸漸轉過身子,見陳銅雀像是被猴子撓了一樣欲言又止,她其實很想說什麽緩解尷尬,一來眼前男子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二來雖然性子流了一些,但好歹算是個正人君子,沒有趁自己昏迷時做什麽不要臉的事,但這種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情況,別說是大姑娘,就算是小媳婦兒也不能做到泰然自若。她隻能有些幹澀的吞下一口兔肉,輕聲道:“於采青。”


    “采菊東籬下,池淺荷葉青。好名字,好名字。”陳銅雀誇張的伸出大拇指,朝於采青誇讚道:“令尊必定學識不凡呐。”


    於采青正眼盯著他,心思急轉,突然說道:“我父親學識深淺如何,你難道不應該最清楚嗎?”說完,扔給陳銅雀一個小藥瓶,朝他的大腿抬了抬精致下巴。


    陳銅雀接過藥瓶,好在褲腿寬大,有些費力的挽起褲腿,剛才尷尬還不曾察覺,眼下卻感覺近半邊身子都有些麻木,連忙從藥瓶中倒出一些粉末,壓在銀針刺入的地方,邊按邊說:“姑娘以後可別如此莽撞行事,傷了我還好,不會與你計較,要是傷了別人,免不得又是一次你死我活的局麵。”


    於采青正要反駁,卻不知為何話到嘴邊隻是輕輕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道:“你當真姓陳?”


    陳銅怔了怔,旋即恍然大悟,有些苦笑道:“於姑娘莫非還在懷疑我救你是存了其它目的?”


    於采青也不矯情,陳銅雀衣服已經穿好了,氣氛也不如方才尷尬,她點了點頭,說道:“若說沒有半點懷疑想來就算是你也不會相信,這幾日來經曆了太多,也就害怕了很多,原本覺得書上的故事一股腦的全發生在自己身上,也就不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看書中人物的酸甜苦辣了,自然也就不會有了看故事時才能有的大局觀,對發生在身邊的人和事也就不敢妄自揣測並堅信不疑了,猜錯了可沒有從新來過的機會!”


    陳銅雀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也就不再多問,天下事,就連高高在上的天子都不敢說事事如意,他一個整日風餐露宿隻有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傅老頭能說兩句心裏話的人,挨了揍會痛,殺了人會怕,連自己的一日三餐都不敢太過保障的流浪漢,又哪裏有那麽大的心去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今日救下於采青也隻不過是看到一群大男人皮膚一個弱女子而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然也不會多管半件閑事。


    “喂!”於采青似乎並不喜歡稱呼他的名字,眼眸抬起,問到:“你是如何突然出現的?”


    陳銅雀別過頭去,眼神氤氳的看著洞口,右手輕輕握向劍柄,又扭過頭來朝於采青說道:“你就想著我是站在神龍頭上從天而降來救你出火坑的大英雄吧!”


    於采青嗤笑一聲,不置可否,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都不曾輕信他,他又憑什麽就這樣完全相信我,誰人身上不藏著點秘密?旋即,她低頭看了看手上那個是不是泛著銀光的手鏈,抬起頭想要再多看一眼這個背影極為英挺臉龐卻隻能算清秀的男人。


    陡然間,陳銅雀抓住劍柄單手直接抽出長劍,前衝的一刻將地上一粒石子狠狠踢向洞口,石子攜帶破空聲砸向洞外雨幕,卻像踢在了透明卻異常堅韌的晶石上一般,發出一聲脆響掉落在洞口地麵,隨即,洞外傳出一個有些嘶啞卻並不難聽的女聲:“本以為你還需要一炷香的時間才能發現,看來秦當歸他們死的並不冤枉。”一襲白衣出現在洞口,頭頂鵝冠束發,左手手腕懸掛著一隻淺綠色的小葫蘆,雙手空空,隻是左手時不時看上去有些別扭一般的雙指摩挲著那隻葫蘆,仿佛有那個葫蘆在,她便能十分安心,外麵雨勢滂沱,到石洞的小路又沒有像京城禦道一般鋪滿幹淨的青石板,她的身上卻一塵不染,幹淨異常,高高頂起的束發竟然沒有半點濕潤,洞口微風一吹,還有幾根調皮的青絲隨風舞動。


    陳銅雀如臨大敵,於采青身體微弓,像是一隻伺機待發的小貓。但那個女子卻沒有半點緊張,隻是淡淡一笑:“喲,於大人的女兒這麽快就找到靠山了?咦,我不是聽說於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眼光高啊,怎麽……”話說了半路,口中嘖嘖有聲,繼續道:“怎麽今日一見,竟是如此不堪啊?”


    陳銅雀心中暗罵一聲,這女人到底犯了什麽事,竟然惹的這個女魔頭來追殺?不過眼下他就算想要溜之大吉讓於采青生死有命也沒了可能,既來之則安之,不就是勝算小點嘛。心念至此,他咧開嘴角笑道:“爺爺如何,還輪不到你這條七步蛇來品頭論足,你這種騷浪的賤貨,脫光了放床上小爺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白衣女子眸中一冷,旋即覆上一抹魅態,暖聲暖語,偏偏她的聲音又帶著些許沙啞,聽上去更是讓人心潮波動,說道:“想來這位小哥必定是花叢老手,是不是屋中掛著一副小女子的畫像天天朝思暮想,見著真人之後卻又不想像其他男人那樣給我的第一印象太過平凡,是以出此奇招想要占些先機?”若單論氣質,纖塵不染白衣如雪的七步蛇相比於還未完全長開又渾身泥濘的於采青更加具有優勢,驀然看去,有一種仙氣,但初看驚豔,看久了,總給人一種陰冷感覺。


    於采青啞口無言,眼前女子的美她並不否認,但臉皮之厚她覺得自己是拍馬難及,尋常女子,哪裏有膽量說出這種話?


    陳銅雀冷笑一聲,手中劍握的更緊,既然這個女子有七步蛇這個外號,自然不是那麽輕易能夠對付的,況且她將自己與於采青堵在洞中,不出意外將會不死不休,於是說道:“既然被仙子發現了,我便不好再過隱瞞,江湖上一直傳言仙子俠肝義膽,小子不才,卻也是仙子最忠實的擁躉,隻是人微言輕,一直覺得仙子是高高在上,像我這種小民可不敢生出半點覬覦之心,今日能夠得見仙子,已是三生有幸,但既然見到了,一些心裏話如果不當著仙子的麵說出來,日後恐怕會成為終身遺憾,隻是……”陳銅雀頓了頓,有些赧顏道:“隻是旁邊多了一人,好些心裏話也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不知仙子是否能讓她暫且回避,也好讓我暢所欲言。”


    於采青眉頭微皺,這是在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還是覺得自己太過礙事。


    女子白衣翻飛,如同謫仙,笑著問道:“外麵可是風雨交加,你忍心讓她衣衫盡濕還要出去淋雨?我看她臉色蒼白精神不振,再淋場大雨到時候豈不心疼死你?”


    “仙子哪裏話。”陳銅雀正色道:“她淋雨與我何幹?哪裏能有與仙子獨處的機會重要?”


    江湖人稱七步蛇的女子輕輕點頭,微笑道:“是啊,生一場重病至少能把命保住。”


    話音剛落,陳銅雀倒提寶劍便衝了過去,既然已經確認是來追殺於采青的,陳銅雀便隻有好人做到底了。白衣女子嗬嗬輕笑,對衝過來的陳銅雀並不理睬,身子輕輕一側便躲過陳銅雀的迅猛一擊,朝於采青點指道:“於家妹子,你看你這小情郎,前一刻還對本仙子情意綿綿,下一刻便翻臉無情了,以後可得好好管住他這張嘴才行,不然免不得到處去沾花惹草。”


    於采青也不是拘泥小節的人,手中匕首橫握胸前,直直前衝,笑意盈盈道:“我的男人仙子還是少管,不過,我倒是挺相信他那句你哪怕脫光了躺床上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白衣女子笑意更甚,隨手一彈,於采青手中匕首便如同受到猛烈衝擊,她輕飄飄轉身,朝陳銅雀說道:“小子,你今日可得感謝本仙子,要不多給你們一些時間把事情辦了?也好過去了閻王殿還是處男之身。”


    陳銅雀手中長劍在衝過七步蛇身旁的時候陡然後刺,這一劍來得很是詭異,七步蛇根本不料他會有此一手,所以剛剛言笑晏晏的轉身,便深情一冷,身子陡然間扭出一個巨大弧度,難怪江湖人士會給她一個七步蛇的外號,除了陰毒之外身體的柔韌程度也是驚人。她麵色一冷,但語氣依舊酥糯,說道:“小弟弟,這一一招辣手摧花可與你剛才說的話不同啊!”


    陡然間,她麵色大變,冷哼一聲,身子側側越出,但她的身後卻沒有半點異動,緊接著,她的手在空中連連拍打,身子竟然在空中反常的後飄,待她落在地上,衣衫顯得有些淩亂,朝於采青冷笑道:“難怪秦當歸死在了你們手上。”她的眼睛落在於采青手上,那一串手鏈雖然平淡無華,在她的眼中卻熠熠生輝。


    緊接著,她的手掌在空中抹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反向捏住了懸掛在手腕上的淺綠色葫蘆,臉上笑容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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