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之中明麵上隻有兩方人馬,卻依舊殺機四伏,於采青的手段詭異而且層出不窮,但此時也如同那匹倒在地上已經沒有呼吸的黑馬一般,已經油井燈枯,隻差剩下的那根稻草便會潰如蟻穴,問題是壓死她的稻草到底還能添幾根秦當歸可不敢打保票。況且為了拖延時間,秦當歸又是殺了自己的小舅子又是講故事,可謂玩遍了花樣,此時雖然等來了援軍,別看他信誓旦旦的大聲說著自己身處於采青的攻擊範圍之外,可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周圍動向,生怕哪裏飛出來一根銀針逼著自己跳入陷阱,幾日來這種虧他們可吃的不少,而且還次次奏效,所以他的注意力時時都放在於采青身上,生怕稍微挪開視線就陷入必死之地。


    那抹劍光也來的蹊蹺,悄無聲息,而且在己方這麽多人已經形成包圍圈的情況下還能肆無忌憚的近自己的身,秦當歸可不會覺得多出來的這個寶劍的主人是運氣好誤打誤撞衝進他們馬上就要品嚐戰果的包圍圈,凡事朝最壞的結果打算是這麽多年殺手生涯如今依然能夠站著的唯一原因。這一劍來的極為詭異,以至於秦當歸都沒有格擋的機會,但如果說光憑這一劍便能取了他的性命也無異於癡人說夢,單腳猛的一蹬,便欲從馬背上躍起,可一向謹言慎行的他僅僅是眼角餘光瞥見於采青在他動的那一刻便腳弓一蹬欲朝前衝,將要直直躍起的他將沒有使老的三分力道硬生生使出四分,斜斜一腳踹在駿馬腹部,在空中硬是吃力的改變了軌跡,原本預計應該是用手臂承受斜刺來那一劍因為他此時在空中的細微停頓而落在了肩頭,但好歹離致命的脖頸有了一些距離,並不致命,隻是手臂一痛,差點拿不住吃飯的家夥,如果寶刀落地,自己想要在取回來絕對難於上青天。


    多年在血水裏摸爬滾打讓他很多時候能夠堪比條件反射的做出一些平日裏想都想不到的動作,僅僅是一個恍惚,他便將那把接近十公斤的長刀朝下方扔去,落下速度比自由掉落更快,腳後跟輕輕一磕,將刀柄磕起,借著身子在空中旋轉的餘力換一隻手緊緊握住刀柄,順勢便朝那柄猶如跗骨之蛆的長劍劈去,鏗鏘一聲脆響,火花一濺,寶劍的主人經受不住這股反震的力道而朝旁邊飄去,暫時解除了燃眉之急,他另外幾名同伴此時如夢方醒,其中一人揮舞著長刀就要將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刺殺老大的此刻碎屍萬段,另外幾人連忙摘下背後大弓,箭頭直直瞄向才朝前踏出兩步的於采青,破空聲此起彼伏,一箭直飛於采青身後,兩箭飛向她的身側,一箭飛向心口,還有一箭像是在預測她前衝的步伐,朝她斜前方三十度的方向射去,於采青隻要稍微不注意,便會被一箭刺穿心髒,絕無活命可能。幾人箭術俱是拔群,其中一人更是了得,連珠箭後發先至,直取於采青正前方。


    秦當歸悄悄呼出一口長氣,再猛的一吸,氣息有些紊亂,可好在能夠感受到身子中力量再次勃發,在掉落地上的同時腳尖輕輕一點,腳底鑽心一疼差點讓他好不容易聚入丹田的長氣潰堤,長刀在地上一點,又朝身後飄蕩出一丈。這一連串動作,如果是在那些比武招親的擂台上使出,肯定能贏得老爺的讚賞和小姐的芳心,可此時的生死一線讓他沒有半分自豪,特別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躲過了致命一擊,自己卻連對方是男是女都沒看見,這讓他怒火更盛,原本覺得再普通不過的一次暗殺最後卻被別人以退為進連續斬殺六人,另外兩人恐怕一輩子都別想下地了,最可惡的是逼迫自己殺死了與他最是親近的小舅子,連自己這個浸淫武學幾十年經驗豐富的殺手都感歎這個女子的算計能力太過驚人,加之她那些讓人防不勝防的暗招,多日逃亡偷襲這些東西加在一起成就了眼前女子的強大,現在好不容易將她逼到退無可退隻有一戰的境地,哪怕拚著再死幾人也一定要拚出一個斬掉女子頭顱的機會,但這家夥卻橫插一腳,讓他頃刻間對這人的殺意暴漲。


    心念及此,更是恨不得一刀將這個始終隱藏在他看不見角落的人捅個透心涼,陡然間聽見一聲怒喝:“老大當心!”


    秦當歸心中罵了一聲娘,到底有完沒完,前方與左右都沒有瞥見那人的影子,想必定在身後,他將長刀朝後背一靠,整個人行隨心至,也顧不得非要同於采青拉開距離,小腿微曲,朝前一彈,他甚至像是感受到後背皮膚被拉開一條深可見骨的口子卻還沒來得及疼痛,但當他看到那個人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微笑著用劍指著他時,心底絕望陡起,這是自己硬生生把命送到別人手上啊,他扭頭看了看幾個同伴,發現幾人都是一臉茫然,很顯然都在互相用目光詢問剛才那聲“老大當心”到底出自何人之口,但眼前那個男人卻隻是笑眯眯的用長劍指著他的心口,一動不動。


    而這一刻之前,於采青雙腳普通釘在地上,但身子卻依舊不受控製朝前方倒去,那根原本射向她心口位置的箭矢如果再無其它意外,將直接射穿於采青的頭顱。地上*****非常濕滑,於采青手在黑袍下圍著黑袍饒了一圈,雙手極速將黑袍團成一團,朝著射來的箭矢奮力扔去,黑袍厚重,被雨水浸透後更加堅韌,但那枚箭力道何其大,帶著黑袍方向不改依舊朝於采青衝去,她隻有手掌前伸,手指如同射箭一般鳳眼扣環,手腕一抖,伴隨倒地之勢在箭身上一抹,隱約攜帶風聲的箭矢改變了些許方向,但好在於采青的身子也在朝地上倒去,幾乎是貼著她的臀部斜斜插在她略微分開的雙腿之間,其餘四箭也呼嘯而至,插在她的各條退路之上,箭勢太大,漾起幾攤泥濘,她還來不及起身,馬背上幾人卻已經揉了揉酸疼的臂膀,作勢還要再來一箭,如果這一箭射出,躺在地上的於采青十有八九要被射成馬蜂窩。但她幾乎埋進泥水中的俏臉卻勾起一個弧度,下一個,那個第一次射出連珠箭此時卻隻拿出一隻箭矢卻彎弓如滿月的男子正要鬆開扣弦的手指,突然感覺腹部一涼,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去,一個普通鐮刀的東西竟然從馬背上彎著刺進他的身體,但另外幾人卻陡然間麵色大變,因為在他們看來,那個詭異的東西紮穿了整匹駿馬,將他串成了糖葫蘆。


    他手一鬆,箭與弓落下泥濘中,至死都不知道那個原本應該已經被自己紮死在地上的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秦當歸眼睛直直的盯著離自己胸膛越來越近的劍尖,若是不能在這毫厘之間從新吐納一口新氣,自己便隻能直接撞在劍上任由長劍貫穿胸膛,可縱觀天下,能在如此短時間能換氣的高手不敢說沒有,也隻是屈指可數,加之他一隻手正握著大刀背在身後,更加不方便無所顧忌的使用力道,黃毛小兒之所以容易跌倒,就是因為他們很難掌握平衡,此時的他想要重新掌握平衡,可以說勢比登天,他的情形,與剛剛發生在於采青身上的事情如出一轍,凶險更甚,奇怪的是,他此時的眼睛因為被那個下一刻便要奪走他生命的劍尖吸引,竟然還是來不及看清握劍主人的模樣,隻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旋即,他便覺得胸口一涼,嘴角泛起苦澀,兒子媳婦兒,隻能到下麵跟你們賠不是了!腦袋一昏,便閉上了眼睛。


    他為了拖延時間而講的那個故事,又哪裏有一個字的假話?


    無論是江湖還是行伍,最艱難的時刻便是群龍無首,這也是那麽多能夠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普通探囊取物般的英雄大多能夠青史留名的根源所在,流寇與匪患的區別,也是一個將與帥的而已。匪首既除,餘孽便不足為慮,這是很多演義小說中說的最多的橋段,也是聽眾最喜歡聽也最容易忽略的東西。真正的江湖,那些亡命之徒,可不會因為頭領喪失了戰鬥能力而潰不成軍,反而會為了保命而更加殊死搏鬥。


    此時的場景自然不是演義小說中的橋段,而是真真正正的江湖,所以於采青並不敢掉以輕心,隻不過她此時也已經是強弩之末,拚死殺掉兩人估計自己也會交代在這裏,她可不敢將寶全押在那個背對她的男子身上,一來不清楚對方是出於什麽原因殺死最難纏的對手,二來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敵是友,如果太過冒失的覺得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這幾天的罪也就白受了,很有可能是想要獨享戰果的另一波殺手,殺掉對方隻是不想對方分走自己的功勞而已。


    於是。於采青,持劍男子,另外幾名黑衣人。或三方,或兩方,陷入了短暫而尷尬的沉默。


    雨水依舊無止境的潑灑,肆無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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