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就連一旁的公子疾也微睜著眼,好奇地朝著王詡看了過來,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樣。


    薑雲君也不禁哈哈大笑道:“君這這般行事,豈是大丈夫?怎麽樣?聽說鄴城效仿齊地,也新開了一家女閭,要不要我帶著你們領略一下這人間的軟香之美?”


    王詡被好友這頓奚落,不由得挑高了眉梢,正好啟唇時,垂眸往台下一望,複又收回目光,詭異地微笑地對薑雲君道:“恭喜君了。”


    薑雲君吊兒郎當地問道:“小事而已,自當為友之福祉盡心,不過……你為何恭喜我?”


    因為角度的關係,王詡所在的位置倒是可以將高台之下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微笑著看著正慢慢往高台上走的幾位麗姝,附耳向薑雲君輕聲道:“隻怕君以後想要食素都難了,倒是可以盡情魚肉了……”


    薑雲君也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不禁急急回頭一看,登時臉色大變。


    隻見三道倩影出現在了高台上,莘奴與姬瑩走在了最前麵,已然登上了高台,而媯薑則是慢吞吞走在了最後。


    可以看出媯姬的臉色不大好看,可是表情卻依然是文雅而淡定的冷然。


    偏偏薑雲君甚是了解這位齊國的貴女,當他看到她朝他冷冷射過開的眸光時,不禁心內暗自叫苦,便知自己方才借著酒勁的狂妄放蕩之言恐怕俱是被她聽了進去的。


    若是私下裏,他還不立刻如犬一般撲在麗姝的身前誘哄,小心地陪著不是?可現在畢竟是人多,一時男兒的自尊作祟,總是不好立刻伏低做小。便隻能強自硬撐著,但這心內卻將故意知情而不報的王詡腹誹了個遍!


    那姬瑩的臉色同樣不好。上了高台後,便跟隨著莘奴坐到了席案的一邊,卻是看都不看那嬴疾一眼。


    她的父親府宅裏妻妾眾多,她的母親也是雖然出身高貴卻也不過是父親的一妾罷了,內裏的冷暖自知,苦楚也不足為外人道。隻是姬瑩自小便立了誌向,絕不為他人妾。


    這也是當初她誓死不願嫁給秦王的緣由之一。而當初少年疾之所以能撩撥了她的心弦,也是因為這少年潔身自好,並無妻妾的緣故。


    可如今一看,他剛剛與張華定了婚約,可是已經覺得厭煩想要另覓新歡,話語裏的涼薄不禁叫人打了寒顫。如此想來,上蒼也算是厚待她了,雖然遭受厄運不知懷下何人之子。但是總好過嫁給公子疾卻整日憋悶在府宅裏見他辭舊迎新,擁美在懷。


    於是,三位落座的女子裏,也就是莘奴的臉色稍顯紅暈。卻是低著頭不去看王詡。不過卻在他身邊落座的時候,順手掏出巾帕替王詡擦拭他衣袖上沾染的酒漬,王詡微笑著低頭看著心細的麗姝,情意綿綿得很……


    老狐狸!


    薑雲君心內不由得又暗罵道。這下可好,他跟公子疾變成了襯托王詡這一朵西域雪山之蓮的殘花,兩個浪蕩子一下子將鬼穀子映襯得聖潔無比,真是世間難得的有情郎!


    好友瞪過來的眼神太過炙熱,王詡覺得有必要解釋一番。於是沉聲對公子疾說道:“之前我的女徒姬瑩因為誤會與公子疾鬧得不甚愉快,今日便是鋪擺酒席,借機請麗姝前來,還望二人盡釋前嫌,君看如何?”


    其實莘奴她們之所以過來,還有一樣,便是希望能從公子疾的嘴裏了解到姬瑩昏迷那次聚會的內情。畢竟公子疾與嬴駟帶來的那些貴族子弟都是相熟的,說不定能通到他們閑談獵豔的□□呢。


    原本為了說動姬瑩前來,莘奴與媯薑廢了不少的唇舌。也是希望姬瑩能與公子疾解了不必要的誤會,免得一直耿耿於懷,難以釋然。


    可是沒想到姬瑩在臉色難看了一會後,倒是變得落落大方,隻舉起酒杯朝著公子疾道:“我此前不知君之身份,言語上大有不敬,惹得君不悅,將我關入棺材裏也是咎由自取,實在是埋怨不得君,還望大人大量,能寬容我這一著。”說完便將那酒杯裏的酒液一飲而盡。


    公子疾是習慣了姬瑩的驕縱的,今日這般言語謙和的她實在是二人相識以來從未見過的。


    姬瑩懷了身孕,本是不該飲酒,所以隻半杯下肚便麵色紅暈,若染上了天邊的雲霞,因為懷孕而豐潤了許多的身子在綢緞的包裹下,也顯得妖嬈異常。她與莘奴一樣,都是姬姓女,姬姓多出美女,她長得也是魏地女子特有的嬌小嫵媚。


    雖然這女子的性情實在令人不能恭維,可偏偏公子疾卻一直覺得這女子不若他遇到的那些士卿女子一般矯揉造作,總是時透著一股子無知者無畏的天真之氣,而她的模樣也對極了公子疾的胃口。是以當初一向不親近女色的公子疾會難得主動地追求窈窕淑女。


    可如今,她眼裏的流光溢彩不在,雖然含笑眼望著他,卻像是在看著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這樣的態度驟變實在是讓人不能適應。那一句句看似溫和的話,卻刺得他渾身後不舒服。


    但姬瑩既然已經表態,他總是不好不接招,於是便端起了酒杯一口飲下。他天生笑麵,每次微微一笑時,臉頰總是浮泛起一對深深的酒窩。隻是現在他雖然臉上帶笑,那酒窩卻變得極淺……


    薑雲君此時殷勤地坐到了媯薑的身旁,替她將酒樽裏的冷酒倒掉,再倒上溫燙好了的佳釀道:“想要食什麽?我替你布菜。”


    媯薑溫雅地道:“不敢勞煩君,愛吃的都是些小菜,隻怕吃慣了雞豚野味的君不大認識。”


    這話一出,薑雲君不由得表情一苦,隻能愈加小心地服侍著麗姝的酒水巾帕,令諸國貴人聞風喪膽的刺客之宗,現在惟願找來一根針線,縫製自己多言的嘴巴。


    莘奴生怕王詡忘了此來的目的,便是輕輕拉拽他的衣袖,沒想到在桌案之下卻被他的大掌一把緊握住。


    王詡安撫地輕怕了她的手後,便是不懂聲色地與薑雲君提及了那次讓姬瑩出了意外的出遊。


    薑雲君瞟了臉色有些微微蒼白的姬瑩一眼,據實說道:“當時我未與他們同行,太子一行人在河邊暢遊,而我尋訪到了隱居在不遠處明湖湖心島的一位隱士,與他暢談。至於他們遊玩時內裏的情形也不大清楚,若是有需要,待我的未婚妻來此地時,我再問她好了,不過,她也未見得能知道內裏的詳情,因為當日她曾經架船入湖心島,與我幽約了一陣……”


    聽了她的話,莘奴的心內一陣的失望,她原本是寄希望於這薑雲君當時在場,若是他一時酒醉而與姬瑩親近了,也總好過是其他姬瑩並不喜歡的陌生男子一親芳澤吧!


    可是如今看來,這希望算是徹底破滅了。占了姬瑩便宜的,看來注定是那公子嬴駟帶了的某一個浪蕩無恥之徒了。


    既然問不出接過,再看兩位同窗也沒有在陪飲下去的意願。莘奴便借口的高台太冷,她們便先自離開了。


    從高台下來後,她們同蹬上了一輛馬車,一時間三個人都沒說話,安靜極了。


    最後到底是姬瑩耐不住,噗嗤一笑道:“好了,兩位姐姐,我原本就自認了這黴事,原本也不指望能有個什麽結果,你們二人不必這般神色凝重。夫子曾經說過越地之旁的南夷有個女兒國,那裏的孩兒隻知其母而不知其父,我這般不正是符合了女兒國的做派?以後大不了也遷往那裏,倒是入鄉隨俗免了世俗的煩憂……”


    姬瑩這般不著調的異想天開登時讓其餘兩個女子聽得是頻頻搖頭。


    姬瑩寬解完了自己後,倒是不放心媯薑,方才她們在高台下將那薑雲君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原先她隻以為因為身份地位與國仇的緣故,媯薑不能同前齊廢君之後在一起,可是如今聽來,這薑雲君放蕩得很啊,似乎並不是什麽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


    於是說道:“我左右也是個詐死之人,並無本家宗祠的束縛,可是姐姐你確實齊王室貴女,難道一輩子都要這樣無名無分地與那亡命之徒損耗下去了?”


    媯薑也明白姬瑩話裏的意思,她眼望向窗外的蒼茫遠山,淡淡地說道:“情字本無解,唯有眼盲心傻一路走下去,待得摔得狠了,自然便是夢醒之時。如今我也是不知未來的路在何方……”


    饒是媯薑這般聰穎過人的女子,卻在“情”字麵前也是彷徨而無措。


    馬車裏三個女子都是有著不同的坎坷機遇,一時間又歸於沉寂,各自想著自己的那一份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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