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秀潤聞言皺眉, 她直覺猜到此人就是有人先前在三郡叛軍中看到了秦詔。


    之前她便隱約猜到了秦詔有著重生的記憶, 現在倒是得了機會印證。


    晚上的時候,薑秀潤與風流梧纏綿之際, 開口詢問著那秦詔的下落。


    鳳離梧倒是毫無隱瞞的說道:“他手裏還有鳳舞暗埋在京城的眼線名單,待得審完鳳舞, 拿了兩個的口供印證後, 朕便殺了他……這個毒瘤,已經是留得夠久的了。”


    薑秀潤沒有說話, 不過她倒是想見一見這秦詔, 若是他真留有前世的記憶,她倒是想問一問,最後指示著徐氏害了她的人,究竟為誰。


    所以在第二日, 她便借著撫恤慰問忠烈親眷的功夫, 順便去了趟天牢。


    在天牢深處,昏暗的燈光顯得秦詔那一臉的傷疤更加的猙獰, 長久沒有清洗, 也讓他披散的頭發打了結兒。


    看著如仙子一般的女人從台階而下,帶著一股子幽香的氣息,秦詔睜開了因為拷打而青紫發腫的眼兒,貪婪地望著她,喉嚨裏發出類似野獸咕咕的聲響。


    薑秀潤微微蹙眉看著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也許根本不該來此, 非要一探究竟。


    可是她一語不發,轉身要走之際,秦詔卻突然開口道:“秀潤,我知道,你也會來了,你是怨我以前不給你名分,所以你才刻意改天換命,這輩子與我擦身而過嗎?”


    薑秀潤聞言,慢慢地回頭看著他道:“你我原本也不該有何幹係,我不過是阻止了一場讓人不恥的侵害罷了。”


    秦詔聞言,眼睛瞪得老圓,似乎留露著萬分的不甘願,可嘴裏卻發出怪笑:“我對你的好,成了侵害?這世上最愛你之人是我!是我!可你呢?忘了我們前世的夫妻情分,卻轉而投入到了鳳離梧的懷抱?你以為他會疼愛你?你知不知道,前世下令害死你的人,就是鳳離梧!”


    薑秀潤的呼吸一緊,嘴裏卻淡淡道:“事到如今,你還撒謊?”


    秦詔滿不在乎地將亂發撥到了耳後,語帶癲狂道:“怎麽?不知道你在前世有多麽地惹太子大人厭煩嗎?他可是在你初入洛安城時,便當著所有的人罵你是禍國妖姬,害你入了浣衣局去的,最後看你不順眼,趁著我不在府裏的功夫,便指示著徐氏害了你……我們的陛下不是一向這般斬草除根的嗎?”


    薑秀潤沒有說話。她在想,如果不是回憶起自己前世在解憂閣與陛下的那一段交集,自己說不定真的會相信秦詔此時的話語了。


    可是她了解鳳離梧,無論是前世的他還是現在的他,都是硬冷外表下包裹的柔軟心腸,他一旦動了心,用情也是至深,現在想想,他與她有了那一夜的私情後,他雖然不曾以解憂閣主的身份前來糾纏她,卻總是開始頻頻與她在各種宴會裏見麵。


    那種趁著她不注意時望著她的眼神,如今想來如何不懂?便是沒有吃夠的樣子。


    鳳離梧再怎麽下作,也絕對不會因為自己動了心,便指示著後宅婦人來溺死她。


    所以秦詔其心可誅,這時候還要挑撥離間,構陷著鳳離梧。


    薑秀潤實在是忍耐不住自己對此人的厭惡,倒是也不介意在他臨死前給他添些堵,於是緩緩說道:“你許是不知,我在前世便已經與陛下春風一度,暗許衷腸……我還真想不出來,陛下是如何厭棄得要殺了我的……”


    秦詔聞言,整個人都要彈跳起來了,眼睛瞪得血紅道:“你……你在撒謊,你怎麽可能……”


    可是話說到一半,秦詔自己便吞咽了回去。因為他想到了前世裏,當他回來發現薑秀潤已經香消玉殞時,鳳離梧竟然也悲憤莫名的樣子。


    那時的他,隻覺得莫名其妙,現在聽聞了薑秀潤之言,卻是恍然大悟。


    一時間,他心內的激憤簡直難以言表。雖然今世與她擦肩而過,可是秦詔一直用前世曾經完整的擁有過她的事實而聊表慰藉。


    但現在,薑秀潤卻說,她前世裏竟然已經偷偷的背叛了他,這叫秦詔如何能夠接受?


    聞聽此言後,他便撲在鐵柵欄處瘋狂搖晃,聲音嘶啞道:“你這個賤人!竟然敢背叛我!”


    薑秀潤懶得在跟這人多言,果斷地轉身離去,卻聽他在背後聲嘶力竭地叫嚷著:“若是知此事,我不等楊皇後下令,便是親自掐死你,也絕不叫別人得了你去……”


    他嘴裏的楊皇後,自然是前世裏順利成為端慶帝正後的楊如絮。


    至於這位鳳離梧的後媽因何授意徐氏暗害自己,大約也是跟前世的自己,總是遊說秦詔想辦法出兵波國,救助她的母國有關。


    而波國亡國後,她又是立意要為兄長複仇,要挑撥大齊出兵梁國。


    後來,更是在宴會時巧遇端慶帝,惹得這位皇帝又想起了當初被兒子阻止,而錯過的波國美人。


    其實細細想來,若是後來端慶帝宣她入宮,當時的她會如何?應該是會心灰意冷,破釜沉舟,欣然而往吧。


    畢竟前世裏,她便是刻意做了禍國的妖姬,若能替哥哥複仇,侍奉個老頭子又能如何?


    她一個外室如此在後宅興風作浪,那位自詡賢後的楊如絮如何能假裝沒看見?大抵是防患於未然,才授意徐氏將她溺死……


    正這麽想著,她在拐角處猛撞在一個高大男人的身上。


    這麽一抬頭,竟然是鳳離梧正一臉震怒地站在那裏。


    薑秀潤一時語塞,不知他站在那裏聽了多久,可是看他激怒的神色,應該是全聽到了……


    那天牢深處的男人還在汙言穢語地高罵,鳳離梧此時已經全然顧不得那份暗探的名單了,當下抽出一旁差役的佩刀,徑自走下了台階。


    那秦詔顯然是瘋了,看見了鳳離梧,嗬嗬怪笑道:“姓鳳的,你以為那女人是真的愛你?她其實就是利用你罷了!她是妖孽,利用所有的男人,你用的,不過是老子穿過的破……”


    他的話再沒有機會說完整,鳳離梧冷冷打斷了他的話,隻道:“我願意,她這輩子,也指給我一人生兒育女,陪伴在我的左右,你便是連根毛兒……都沒有!”


    話還沒說完,他便猛地高舉手裏的利刃,一刀便生生砍下了他的頭顱,那頭顱的眼睛瞪得老圓,帶著不甘不願地淒厲。


    而一腔汙血噴濺在了他華貴的龍袍之上,其中的幾滴,濺落在了鳳離梧的臉上,滴入了他的眼中……


    那日帝後二人回宮,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鳳離梧下令,楊氏孟氏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待得鳳離梧洗漱完畢後,才做到了正梳理長發的薑秀潤的身邊,揮手示意著侍女們退將出去,然後道:“說罷,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薑秀潤抿了抿嘴,低聲道:“陛下,你可曾相信,人的一世能夠溯源重活……”


    接下來,她便和緩地伴著窗外瀝瀝淅淅下去的雨,在這日暮黃昏,講起了一個略帶淒涼而哀婉的妖姬故事。


    薑秀潤說得沉靜,前世的淒楚經過語言的沉澱,已經顯得不那麽悲痛了,所有的淒苦都被濃縮在三兩個字裏,若是不經意,便可以坦然地略過去了。


    鳳離梧便是腰杆挺直,麵無表情地聽著薑秀潤這個如夢似幻般的故事。


    聽得到最後,薑秀潤再無話可說,乖巧地閉緊了嘴巴。


    秦詔臨死前言語挑唆實在是歹毒,若是鳳離梧介意,她也毫無辦法。


    大不了,便是收拾行囊一個人上路,回了波國,讓陛下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當她不再言語時,卻被風流梧一把猛抱住了。


    他的身體因為方才的故事而在微微發抖,隻緊緊地摟住了她,仿佛要將她的腰折斷一般:“那就是個無稽的夢,跟現在的你我都毫無幹係,以後你也不準再想那些個委屈,今世,我盡是補償給你……”


    薑秀潤料想了他會吃醋,會震怒,卻決沒有料想到他會是這般的反應……那身體的顫抖,她懂,那是在為她心疼……


    她反手摟抱住了他,慢慢露出了笑意。


    那天晚上,薑秀潤在被他榨幹最後一絲經曆後,緩緩睡去。


    而鳳離梧一直沒睡,隻靜看著她的睡顏,直到夜幕暗沉,才緊摟著她睡去。


    隻是他的眼角處突然滲出一滴紅血,聚成飽滿的一滴……


    因為有薑秀潤在身側相伴,鳳離梧已經久不成夢。


    今夜,卻做了一個分外清晰的夢……


    夢的的他還是年少時,立在朝堂之上,少年老成,波瀾不興……直到一個仿若天仙的少女從朝堂的台階上款款走來……


    他舉目望去,直覺不喜——又是個想要利用女色魅惑他的父王,控製大齊朝堂的妖姬。三言兩語間,他便輕而易舉地擊破了一個邊陲小國齷蹉的心思。


    再然後,是他立在宮中高閣,無意中看到不遠處的浣衣局。


    那個在冰天雪地裏打水的女子,看上去分外的眼熟。他還未想起,便看到三兩個宮人將她推到在地,冰冷的水侵透了她身上略顯破舊的衣裳……


    她沒有言語,隻是在宮人走後,再拿起水桶,一邊哽咽一邊再次的打水……那日的他,似乎是無聊極了,立在高閣上發呆,竟然一個下午看著她用羸弱的雙臂,打滿了整整五大缸的水……


    不知為何,他一向冷硬慣了的心腸,卻是動了一抹惻隱之心,他想起了她是誰,不正是那個波國的質女嗎?


    她怎麽到了浣衣局裏來了?一定是禮部的那些個官吏,看著他在庭上發難,便自作主張羞辱慢待了這位波國的質女。


    可是正待他要命浣衣局放人時,卻得知自己的得力部下秦詔已經將她接出了浣衣局。


    “啟稟殿下,我與薑氏乃是兩情相悅甚久,還請殿下成全……”當他聞訊秦詔時,秦詔是一臉地滿足,這般告知他的。


    既然是兩情相悅,那麽他怎好棒打鴛鴦?隻是從那以後,不知為何,越發地留意起了這個成謂部下親眷的女子,隻冷眼看她如何漸漸褪去青澀,長袖善舞,成為京城裏名動一時的薑姬。


    一次易容去解憂閣處理事務時,他又是與她相遇,她一反在酒桌上的精明,反而是醉態萌生,哭喊著母後。


    他替她解酒安頓好了,看著她小小的臉兒,心裏不知為何,總是有股子莫名心疼的感覺……


    從那以後,他倒是經常易容與她相見,倆人相處時話語並不多,隻是撫琴垂釣,偶爾,能聽她說著自己對家鄉的思念……


    也許是同病,才可相連,他對她越發地上心了……可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卻是如此薄情寡義,隻在一次醉酒後,撩撥得他一時把持不住,攬住她共赴雲雨,嚐盡了甘美雨露後,便消失得無影無終,再不見她來解憂閣幽會……


    就此以後,她水過無痕,依舊是嬌媚薑姬。而他卻是心內頓生波瀾,再不顧廉恥,準備對部下橫刀奪愛。


    秦詔沒有好好待她,她過得並不快樂。而他也不知自己會不會能讓她重展歡顏,卻願意傾國舉力,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可是到了最後,就在他準備向秦詔攤牌時,卻等來了她已死的噩耗。


    在她死了之後,他才知道了她更多的事情,她被迫委身秦詔的不甘願,她在秦家外宅遭受的種種屈辱……


    這一切,其實也是因為他鳳離梧當初的一句“禍國妖姬”。


    此後餘生,他不曾快樂,掌握權術,與父王纏鬥半生,最後終於熬死了父王,位登九五至尊後,也是毫無樂趣可言,隻是每每日暮黃昏時,他總喜歡來到她的墓前,為親手種植的那株從天竺傳來的菩提樹澆水施肥。


    天竺來了一位光頭的傳教者,說是傳誦天竺正統佛經的,而這菩提種子乃是當年佛主頓悟時,手裏握著的那一顆,能夠讓人之亡靈輪回生死。


    他為那傳教者廣修寺廟,求來了這一顆,種在了她的墓前……隻求真有輪回,若是那時,他定要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再放開……


    值得他暮年垂垂,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眼前似乎浮現了她在青山綠水間,回頭衝著他展顏的媚笑,那一笑很甜,很甜……


    大齊國君的國葬空前隆重,隻是那世家皆以為是真的皇穴棺槨裏,其實空空如也,真正的龍體拋卻了他一生極致追求的權勢,隻裹著一身布衣,下葬在了她的墓穴之旁。


    一如她曾說過的,願來世,得一有心人,就算布衣粗茶,也心甘情願,生死相伴,死後同穴長眠……


    一場昏夢作罷,眼角的血淚已幹。鳳離梧緩緩扭頭看向身旁甜睡之人,呼吸溫熱帶著芬芳,證明並不是幻夢一場。


    他緊摟住了她,這一世,再無遺憾……


    大齊盛世,在聖武十五年正式開啟。


    大齊帝的鐵蹄征討四方,平定天下,一統中原。而原本與大齊並不接壤的波國,竟然與強盛的齊朝比鄰,隻是齊朝鐵軍在波國邊境便戛然而止,再不敢進犯分毫。


    聖武帝祭拜了祖先,自封天帝,而波國女王為齊朝盛國開元天後。


    天帝的長子被正式立儲,將來繼承齊朝萬裏山河。天帝的長女被授予波國聖女封號,將來繼承母親的王位。


    帝後二人,正當盛年時,齊齊宣布退位,一起遊曆山水,留下幾許動人的傳說。


    當然陪伴在帝後左右的,乃是當年盛名遠播的女將軍,還有她入贅的夫婿竇思武,至於女將軍招婿的故事,便是另外一個動人的傳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喵~~謝謝親們三個月來的陪伴,待狂仔休養了身心,恢複元氣,偶們五月再見,別忘了去狂仔的專欄收藏新文《養弟》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質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狂上加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狂上加狂並收藏質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