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把酒暢談人生的知己, 一夕變紅顏,這對於季大人來說不吝於泰山崩塌。


    雖然一早便有了心裏上的準備, 卻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沮喪。


    以後若有機會,再與公子小薑一起同席促膝, 還如何放開胸懷暢談世事利弊, 笑談人生短長?


    薑秀潤見季大人遲遲不上前,便上前幾步, 微微一笑, 道:“齊國特使參加本次會盟,波國真是蓬蓽生輝,快請落座。”說著側身相讓。


    季秉林看著明明和記憶中有九分相似的臉龐,但是現在卻是明豔無比, 把金杯玉盞都映襯得失了光芒的波國大王女, 一時心內恍惚,竟然停步不前, 隻直愣愣地看著薑秀潤。


    諸國出訪的使節都是和自身的國力相匹配的, 齊國作為首屈一指的大朝,使節隊伍自然也是排場許多。


    季特使身後跟著十餘個金甲侍衛,昂首挺胸的跟在後麵。


    這時季特使身旁一個蜂腰猿背的魁梧金甲侍衛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其他金甲侍衛,立時右邊的一個侍衛湊近季秉林,低頭在他耳畔低語了一句。季秉林如夢方醒般地 “啊”了一聲,連忙上前幾步,走到薑秀潤讓請的方案後坐下, 金甲侍衛也跟著來到他的身後站好。


    這些金甲侍衛門神一般,站得筆挺,目不斜視,唯有那蜂腰猿背的金甲侍衛看起來是領頭的,不時抬眼掃視著薑秀潤和諸國國君,似乎隨時防備不測。


    薑秀潤心中也是奇怪,不知那侍衛頭目是哪裏來的,隻看身形和站立的姿勢便流露出一種與眾不同的風姿,不禁多瞧了幾眼。而那侍衛甚是敏感,瞬間便將目光移了過來,薑秀潤連忙轉開眼神去和季秉林說話,但直覺中那侍衛頭目的目光看了自己半響方才離開。


    不由得又回看一眼,不過那侍衛已經移目看向別處。


    這時諸位國君已經紛紛離席,圍攏到季秉林身旁,殷勤招呼的同時探聽齊國下一步的打算。


    季秉林同諸位國君紛紛見禮,說齊國新君鳳離梧乃世間少有的仁義之君,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崇尚兼相愛交相利雲雲,卻是半點口風都不漏。


    薑秀潤終究還是擔心鳳離梧放不下自己的出逃,很是在意鳳離梧下一步的打算,不過她也知道這等子場合季秉林是絕對說不出什麽實話的。還是私下裏問詢一下,看看能否能憑借二人往日的私交,撼動季大人鬆口,探聽出些齊國的動向。


    因為齊國特使前來,而引起的熱絡很快就平複了。諸王相會不易,總要定下些章程,才不負此等相聚。


    剛才梁國便提出會盟諸國當守望相助,互惠互利的國策。


    從劉佩的提議上看,梁國慷慨得簡直令聞者落淚。


    梁國願意為西北諸國提供保護,而諸國則繳納歲貢給梁國便可高枕無憂。


    以前梁國便依仗自己的兵力,強行“出借”給幾個小國換取歲貢。


    諸國有吃過暗虧的,聞言色變,心中憤懣,當場便和梁國惡言相向的;有些正與他國有些齟齬,心中欣喜,詢問歲貢該繳納多少的;更有沉思不語,觀看情勢的,會場中一時紛紛擾擾,十分熱鬧。


    薑秀潤一聽便知劉佩打得什麽主意,隻是靜坐一旁,等著他們吵出個結果。


    她深知梁國在先前和齊國的高價購蠶,低價售糧時損失頗多,結果因為大齊農司及時的應對舉措而未能達成打擊齊國的目的,現在便是到西北諸國身上找補來了,便是要將先前的虧損轉嫁給鄰國罷了。


    不過齊國特使到後,梁國不願在齊國麵前提及此事,諸國國君沒了利益相關的話題,也不再劍拔弩張,開始品酒吃宴,薑秀潤也宣了使女進酒,歌舞入場。大殿上舞袖翩飛,玉指執漿,會盟變成了賞玩之宴,直到日落西山,方才罷會。


    梅城乃是西北聞名的溫泉之城,諸國國君聞名久已,會盟後自然到各處名泉中溫泡一番。梅城泉水雖多,但名氣大小不同,泉眼相異,泉水品質不一,到底哪個國君去哪處溫泉,也是讓薑秀潤煞費苦心,一個不好,反倒可能得罪了哪位國君。等薑秀潤幫助兄長將諸國國君一一安排好後,已然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她先將兒子寶鯉喂飽,然後拍了奶嗝後,寶鯉委屈地往娘親的懷裏鑽,伸出小腳腳讓娘親啃,自己再吮吸著手指頭笑。


    待將兒子哄睡著了,交給嬤嬤侍女照管後,薑秀潤帶了淺兒,姬無疆和幾個侍衛來到季秉林的住處,讓齊國侍衛通報特使波國王女來訪。


    季秉林倒是熱情出迎,親自恭請薑秀潤入了屋內。


    隻是昔日自然而隨性的交談全無了氣氛。季大人的鼻尖似乎都隱隱冒汗。


    當將王女迎入主席後,季大人隻留了兩三個侍衛在身旁充作小廝,在一旁沏茶倒水,款待貴客。


    雖然季大人似乎放不開,但薑秀潤卻是交際的好手,隻幾句話,便緩和了氣氛,同季大人聊了些關於京城裏,恩師沐風先生的近況,同時又聊了聊季大人的近況。


    季秉林又升遷了,當新帝即位之後,大刀闊斧地重用自己栽培出的年輕臣子,不再收斂地打壓一幹世家。是以季秉林憑借才幹便脫穎而出。


    加之他與鳳離梧開疆擴土的治國之策,不謀而合,更是君臣和諧,大有白頭到老之相。


    不過薑秀潤其實更想探知鳳離梧吞並的國土疆域的大計裏,有沒有西北諸國這些蒼蠅肉。


    可惜季大人絲毫不顧念舊情之意,滴水不露。


    薑秀潤覺得有必要啟發下季大人的腦筋,不可做人這般的死板。


    於是她收斂笑意徑直問道:“季大人可因為我是個女子便看不起我了?”


    季秉林沒想到薑秀潤說翻臉就翻臉,心裏急著否認,昔日的舊稱脫口而出:“薑兄這是從哪裏說起?在在下心中,您無論男女,都是人中的龍鳳,睿智無雙,所謀者深,所思者遠,既有遠見,又擅實務,實在是我眼見聽說中除了王上外的第一人。”


    薑秀潤看季秉林急得有些結巴,笑道:“既然如此,我們私下相聚,季大人何必端著官腔?這官場的跌宕不用我說你也知曉,雖然我波國甚小,卻勝在風景秀美,正是個儀居養人的地方。將來季大人若一遭麵對官場的爾虞我詐,君上的輕慢疏遠,需要退出朝堂的一日,還請記得無論情勢如何,隻要我波國在,便總會有季大人的養身之所。”


    這等暗示著季大人放棄□□大國投靠彈丸波國的話,實在是臉皮夠厚之人才能說出。


    讓季秉林不知是真是假,漲紅著臉,昂聲道:“君上簡拔微臣於案牘之中,待臣至厚,臣便是肝腦塗地亦不能報答萬一,惟為王前驅,死而後已,萬不敢有惜身保命之念。”


    薑秀潤有些被季秉林的大嗓門嚇到了,她剛才也半是玩笑之言,沒想到季秉林的應對卻是如此誇張。看來季大人在齊國的官越做越大,半點玩笑也開不得了,看這情形今日裏她是不能探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了。


    想來這時兒子也該醒了,她便無意在此多耗費時間,於是準備告辭離去。


    站起身時,季秉林似乎想起什麽,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到得波國,聽聞薑姬有喜,誕得麟兒,不知……”


    薑秀潤沒等他問出兒子是否是鳳離梧的,便斬釘截鐵道:“我當初離開大齊時,便是因為入府一年無所出,不敢耽擱太子綿延子息,這才離開齊國。不成想回來後便遇上了有緣人,便有了如今的孩子……不知現在齊王後宮是否添喜?”


    季秉林一時訥訥,自從薑秀潤走後,太子的府中便一直沒有增添新人。後來就算即位為帝,鳳離梧也一直醉心事務,就連新帝登基後入宮選秀,也是免了。整日不是投身朝中事務,便是紮在軍營之中,哪裏會有時間誕下子嗣?


    兩人詞不達意的一番說辭後,送走了薑秀潤,季秉林轉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那猿背蜂腰的侍衛,以頭搶地道:“臣絕無二心,也從未離開大齊故土之心,請王上明鑒。”


    那侍衛方才在季秉林身後,垂立甚久,此時淡定的一展手臂,示意身旁的人幫他卸下金甲,取出裏麵的棉花假體,恢複了頎長挺拔的體形。又接過濕熱的巾帕,抹掉臉上的泥膏油彩,露出了原本的華貴容顏。


    隻是俊美的臉上已是積壓不住的怒意,不過分開年餘,他到如今還時常夢見她衝著自己笑,溫柔小意地投入自己懷裏。可事實是薄幸的女人轉身便將他忘得一幹二淨,與別人野合生子。


    方才當她儀態萬千地在他身旁經過時,垂立在身旁的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拉拽著她。隻是自己這般易容來到波國,實在是有些任性妄為,不宜大作聲張。


    可是他實在沒有料到,薑秀潤竟然無法無天到了這等地步,不光是要誘哄著自己的得力臣子投敵賣國,更是將自己忘得一幹二淨,輕而易舉便跟別人有了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累屁了,下班回家抱著偶家肉團子就睡著了,起來時,走路都打晃~~二更奉上,請親們且看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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