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中仁是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的,他看了看表,已經八點多了;而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


    “你好,我是孟中仁。”


    電話那頭隻有很重的呼吸聲,然後有個男人口齒不清嗚嗚呀呀,好像想說什麽。


    “不好意思,你想說什麽,我這裏聽不清楚。”


    電話那頭的男人好像很著急,喉嚨裏發出呼呼的聲音,好像在哭。


    “你怎麽了?你周圍有人嗎?我是律師,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不。。。不。。。不。。。”


    孟中仁總算聽清了幾個音節,這聲音似乎很熟悉,但是男人好像嘴裏有什麽東西。職業的習慣讓孟中仁警覺了起來


    “你站在電話旁別動,我馬上報警。”


    “別。。。別。。。別報警。阿。。。阿。。。仁,是。。。是。。。我。”


    孟中仁終於聽出了林毅的聲音,他連忙問道:


    “阿毅,你在哪?你怎麽了?”


    “我。。。我。。。阿。。。仁。。。救。。。”


    沒等林毅說完,電話就斷了。孟中仁立刻回撥回去,發現電話那頭始終是忙音。他一邊不停回撥,一邊在客廳裏來回踱著步,因為心裏想著林毅說的“救救我。別報警!”,所以也不敢冒然行動,到底出什麽事了呢?難道林毅被綁架了嗎?阿桂知道嗎?該不該打電話給她?


    就在他理不清頭緒的時候,又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孟中仁一看,是安道國辦公室的座機。接起電話,安道國沒有絲毫客套,開門見山便問:“中仁,你現在在哪?”


    “我。。。我在家呀。”


    “有件事,我想有必要告訴你一下。”


    “什麽事?”


    “你的那個朋友林毅,我剛剛簽署了對他的逮捕令。”


    “什麽?為什麽?”


    “我們懷疑他和一樁故意殺人案有關。”


    孟中仁身子一個不穩,重重的跌進沙發裏,對著手機難以置信的說:


    “您說什麽?我是不是聽錯了。”


    “你沒聽錯,是故意殺人。而且我們懷疑他殺了。。。他的。。。父親,林自平。我們在他的店裏找到了林自平的屍體和十幾把凶器,屍體上和凶器上都隻找到了林毅一個人的指紋,而且林毅店裏的店員證實了林自平這幾天都來店裏,案發當天晚上還和林毅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十幾把凶器?”


    “是,是安翔帶回來的那套刀。”


    “那林毅呢?”


    “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他。他有沒有聯係過你?”


    孟中仁想起林毅的那句別報警,沉默了一下,心一橫,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


    “市局的曹處在我這裏,他希望你能來市局配合一下調查。”


    “好的,什麽時候?”


    “越快越好。當然我們對你是沒有什麽懷疑的,畢竟推測的案發時間你和我在一起。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下林毅和他父親的關係,看看能不能找出作案動機?”


    “好,我下午就過去。”


    “如果林毅這期間聯係你的話。。。”


    “我會勸他去公安機關解釋清楚的。而且我不相信他會做這種事,林毅根本不知道他父親出獄了,這之間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好,我也希望,但我更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你是一名律師,更是一名法律工作者,要有基本的正義觀。”


    “這個我知道。”


    “那我們隨時保持聯係。”


    掛斷電話,安道國將逮捕令遞給市公安局刑偵處的曹處長,然後說道:“我建議你們也監聽一下孟中仁的手機吧。”


    “安檢,可他是律師。。。”


    “我知道,但他現在還不是林毅的委托代理人吧,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


    “那好吧。”


    孟中仁掛了電話,急急的又撥回林毅打過來的號碼。這次終於不是忙音,響了很久,一個不耐煩的女聲接起了電話:“別打了,這是公用電話!大早晨還讓不讓人擺攤做生意了?!”


    等到孟中仁趕到市公安局,曹處長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了。因為現場太血腥,作案手段極其殘忍而林毅又有前科且目前正在逃,所以曹處長親自負責這個案子。他見到孟中仁,緊繃的表情略略的放鬆了一下,沒有過多的客套,便開始了正題。


    “孟律師,咱們也是老熟人了。證人問詢的這一套流程你也清楚,我想我就不必多說了。咱們直奔主題吧。”


    “好,曹處長。你想知道些什麽?”


    “我們清楚你和這次故意殺人事件是沒有什麽直接關係的,但我們了解你和林毅是好朋友,所以想叫你過來了解一下,林毅和他父親的關係,我們想知道他的作案動機。”


    “你們真的就這麽肯定,林毅就一定是犯罪嫌疑人?”


    “那好,我先介紹一下目前掌握的情況吧。你也是法律工作者,你自己可以判斷,我們的懷疑到底有沒有道理?今天早晨5點,唐山街四號,老朋友飯店的服務員張小山按照往常的慣例去店裏拿三輪車,準備去取菜。他打開卷簾門,發現滿地的血和地上躺著的一名老年男子。等警察和救護車到了之後,發現該男子,也就是林自平,已經死亡多時了。我們推測凶器就是地上散落的十幾把廚師刀。我們鑒證科的專家在現場的刀具上提取到了一名男性的的指紋和掌紋,經過數據庫的對比,和一年前釋放的林毅一致。另外,犯罪嫌疑人從後門逃跑的時候,在門把上留下一個帶血的掌印,我們也做了對比,和林毅的一模一樣。當然,我們也問詢了張小山,他說受害人林自平在案發前幾日多次上門找林毅未果,因為林毅那段時間陪其懷孕的女朋友劉月桂在醫院。但是案發當天林自平等到了林毅,兩人爆發了激烈的衝突,後來林毅讓他先下班,然後拉了卷簾門。在之後,張小山就不知道了。不過他走的時候,還清楚聽到兩人激烈的爭吵。”


    看到孟中仁的臉色越來越差,曹處長頓了頓,然後問他:


    “孟律師,你覺得我們的懷疑是沒有道理的嗎?”


    見孟中仁無話可說,曹處長又接著問:


    “現在你能談談你知道的關於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嗎?或許我們先從你和林毅的相識開始吧。”


    孟中仁說了林毅是如何在海邊救了他,然後他們又如何在中學時期成為了好朋友。


    “那既然你們從中學就如此要好,那你應該很了解他的家庭情況吧,那時候他們父子關係如何?”


    “不太好。確切的說是非常不好。林自平懷疑林毅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經常對他又打又罵。”


    “可是林自平從十五年前進監獄到案發,這期間應該是和林毅沒有見過麵的吧?”


    “沒有,林毅應該也沒有想到,林自平會出來。”


    “那他們之間還有什麽別的衝突嗎?”


    “。。。有的。林自平能被抓,被判刑,確切的說,和我,和林毅,都分不開關係。”


    “噢?可那時候你們還沒上高中吧。”


    “是。”


    孟中仁的回憶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是中考等著放榜的暑假,天氣悶熱的要命。那段時間,林自平好像找到了什麽賺錢的好差事,時常一月半月的不歸家。回家的時候,對林毅也不再是拳打腳踢,有時候還會給林毅一點錢,告訴他自己大概什麽時候回來。於是林毅和孟中仁就天天泡在海邊,傍晚一起趕海,然後等林毅家沒人的時候在院子裏分享他們的戰利品。那時候林毅家的院子裏堆了不少包的嚴嚴實實的箱子,據林毅說,都是他爸爸拿回來的。


    一天晚上,兩人吃飽喝足正在胡亂說著未來的打算時,林毅突然神秘兮兮的在床下翻出了一樣東西,對著孟中仁說:“阿仁,想不想嚐嚐洋酒的滋味?”


    雖然孟中仁的父母禁止孩子碰任何酒精類的飲料,但是在少年的心裏,禁止的東西往往帶著極大的誘惑,於是他咽了咽口水,點點頭,問道:


    “這是你從哪兒弄來的?”


    “我爸上次和他幾個朋友帶回來的,好多箱。我看他們喝的很開心,就偷偷的藏了一瓶。”


    “那怎麽喝?”


    “就這樣喝唄。”說著林毅咕咚咕咚灌下去了一大口,然後砸砸嘴,一言不發的把酒瓶遞給了孟中仁。


    孟中仁接過酒瓶,也學他的樣子灌了一大口,馬上一股辛辣刺激的感覺就衝了上來,從喉嚨到胃感覺像是被火燒過一般。然後孟中仁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腦部,整個頭部又熱又漲,恨不得能把他的眼球從眼眶中擠出來。他一邊搖搖晃晃的指著林毅,一邊口齒不清的說:“你。。。你。。。你這個混蛋,這東西是人喝的嗎?”說著,就要去揍林毅。


    林毅也沒有比他好多少,他為了誆孟中仁憋的也都快要爆炸了。看到孟中仁衝了過來,就一邊躲,一邊往院子裏跑。兩個少年在院子裏追追鬧鬧著累了,就隨便往地上一躺,數著天上的星星。正當孟中仁的上下眼皮開始不停打架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林自平那沙啞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


    林毅低聲說了句糟糕,本想把孟中仁推進屋裏,然後讓他像第一次那樣躲在床底下。可惜林自平的手已經推開了院門,他沒辦法,就隻好拉著孟中仁一起躲在了院子裏那棵大樹後麵,那堆七七八八的箱子正好將他們擋了個嚴實。


    跟著林自平進來的還有幾個人,他們抬著一個重重的的麻袋,裏麵像是裝著什麽軟軟的東西。一進院子,就把它扔在了地下。麻袋裏的東西嗚嗚的發出聲音,動了幾下。這時林自平上前狠狠的踹了一腳,說道:“老實點!”


    麻袋裏的東西好像沒聽懂這句話,反而扭動的更加厲害了。林自平走近麻袋又踹了幾腳,嘴裏嘟囔著:“我tmd叫你老實點!再動就把你扔到海裏。”麻袋裏的東西聽懂了這句話,稍稍安靜了了下來。


    林自平衝著屋內大聲喊道:“小兔崽子,給我滾出來。”


    聽到沒人回應,他對著其他幾個人說:“家裏沒人,把他放出來吧。”


    那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麻袋打開,一個渾身帶血的人慢慢從裏麵蠕動著爬了出來,臉上的血和汙漬混在一起,讓人看不清他的麵容。孟中仁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林毅及時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恐怕就要喊了出來。他看著林毅,嚇得渾身發抖。林毅將食指豎在嘴前,輕輕地朝他搖了搖頭。


    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先是看了一圈院子,然後看清了林自平的方向,連滾帶爬的過去抱住了林自平的小腿,急急忙忙地說道:“阿平哥,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啊,我幫你們運了這麽多次貨,我從來沒有打過這些貨的主意啊。”


    林自平彎下腰,眯著眼睛望著這個男人,惡狠狠的說道:“那你告訴我,是誰,是誰把我們的貨偷偷換走了?”


    那個男人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急急的說道:“我真不知道,我也是到了才發現的啊。真的,你相信我。”


    林自平一腳踹開那個男人,點了一根煙,衝著他吐了一個煙圈,然後不慌不忙的說:“大成哥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還是不肯說,是誰換掉了貨的話,那麽下次我們出海的時候可以帶著你的妻子和女兒,讓她們去東南亞見見世麵!”


    那人聽到這句話後,先是一愣,然後猛然直起上身,重重的給林自平嗑起頭來,他磕的那麽用力,孟中仁看到他額頭中間又流出了鮮紅的血,但是他好像忘記了疼,一邊嗑,一邊大聲的喊道:“阿平哥,你饒了我的老婆孩子,她們什麽也不知道。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那些貨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啊!”


    林自平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後說:“你想讓她們活命,那就要告訴我,是誰換了我們的貨!”


    那人掙紮了幾下,嘴裏說道:“我。。。我。。。真不知道。”


    林自平的手裏的力量慢慢地加重,然後又一字一句的問道:“真的不知道嗎?”


    那男人身下突然湧出一灘水,林自平馬上厭惡的丟開手,一腳將他踢開。孟中仁看到他躺在地上,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一邊抽搐,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時孟中仁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他越是想把它們憋回去,就越難成功,最後他的喉嚨裏難以控製地發出了聲音。


    這時,林自平和其他幾個人也聽到了這個聲音,狐疑的朝著這邊看來。正當孟中仁打算兩眼一閉,聽天由命的時候,林毅突然站了起來,他裝作打了一個哈欠的樣子,然後揉揉眼睛,對著林自平說:“爸爸,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昨天才出海的嘛。”


    說完他走向林自平,留給孟中仁一個長長的背影。看著這個背影,孟中仁徹底僵住了,眼淚也被嚇回了肚子裏。


    林自平一把揪住林毅的脖子,把他摔在地上,怒氣衝衝的問他:“你在那裏搞什麽鬼?”


    沒等林毅回答,他抽了抽鼻子,又湊近林毅問道:“你喝了酒?”


    林毅裝做一副不太清醒的樣子,對著林自平說:“啊,我看到房間裏有個瓶子,我就嚐了嚐。”


    林自平一巴掌扇了過去,對著林毅吼道:“你這個小兔崽子,很會享受啊。”說完他進屋,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瓶酒,拿了出來,抓過林毅,將瓶口塞進他的嘴裏,說道:“你喜歡喝,我再讓你喝一點。”


    林毅咬著牙,努力不讓酒灌進來。就在僵持之中,孟中仁看到林毅的嘴裏流出了血,他想站起來救自己的好朋友,但是身體卻像石化了一般,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林毅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喉嚨開始不斷的上下起伏。


    這時,隨著林自平來的幾個男子看不下去了。其中一個和林自平年紀相仿的男子伸手拉開了林毅,對林自平說道:“阿平,你這是做什麽?他可是你自己的仔。況且,你別忘記,大成哥叫我們今天是來幹什麽的。”


    林自平聽了他的話,扔掉了酒瓶,對著林毅說:“今天先饒了你這個野種。改天再收拾你,給我滾一邊去!”


    林毅雙手撐在地上,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從嘴裏吐出了幾塊牙齒的碎片。


    還是那個說話的男子,進屋拿了一條毛巾,蹲下來遞給林毅,說道:“擦擦吧,別惹你爸爸生氣。他今天心情不好,因為有人偷了我們的東西。”說完他指指那個男人,又接著說道:“我們就是讓他把東西還給我們。”


    林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那個男人正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為了保命,他裝做憤慨的說了一句:“陳叔,你說的有道理,小偷就是可惡,所以要好好的教訓他!”


    那個被林毅稱做陳叔的男人拍了拍林毅的頭,說道:“好仔,道理你還是很陰白的嘛。去,給你爸爸賠個不是。”接著又對林自平說道:“你仔很懂事,你別打他了。”


    林自平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對著其他幾個人說:“今天如果問不出來的話,告訴大成哥,我那裏還有幾箱貨。”說著,他用手指了指院子裏堆著的幾個箱子。而那些箱子的背後,正是孟中仁的藏身之處。


    林毅聽到這句話,渾身一怔。然後他低著頭,打著冷戰,從漏風的嘴裏擠出一句話:“爸,我錯了。”不等林自平反應,他又哆哆嗦嗦的說道:“爸,你吃了沒?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林自平是第一次聽到兒子挨打後主動求饒,雖然很不尋常,但是也沒有多想。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去,滾去給我們弄幾個菜來。”


    林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拿毛巾又擦了擦臉,走到林自平麵前,伸出手,說道:“爸,你們要吃什麽?家裏什麽都沒有了,給我一點錢,我知道前麵有家飯館現在還開著門。”


    林自平一邊罵道:“飯館什麽時候開門你這小子倒是很清楚。”一邊掏出幾百塊扔給林毅。


    林毅又擠出笑容對著那幾個跟來的人說:“叔叔們,先進屋坐吧。我馬上就回來。”


    看著那幾個人互相招呼著進了屋子。他裝作無意般地掃過孟中仁藏身之處,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出門不久,林毅開始撒了丫子瘋跑起來,他知道他和時間在賽跑。孟中仁被發現是遲早的事,如果孟中仁被發現了,那麽。。。那麽。。。他不敢想,隻是沒命的朝著最近的公用電話奔跑。


    還好萊陽路上還有幾個公用電話亭,林毅顫抖著雙手,按下了110,聽到電話被接起的一刻,林毅控製不住自己大聲的喊了起來:“公安局嗎?快來人啊,快來,有人要殺人。快來呀。”


    報完警,林毅靠著電話亭慢慢的坐下來,然後嚎啕大哭。


    那邊孟中仁看到林毅出了門,心裏的支撐渾然坍塌。他僵直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那個渾身是血的人還是趴在地上,背部微微的起伏著。不知過了多久,林自平來那人跟前,踢了踢他,看他還活著,便又打算回屋。路過那堆箱子時,他停住了,可能是想查查那批貨,也可能是想看看林毅剛才躲在哪裏睡覺。孟中仁看著林自平一點一點的靠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此時,院子外的警鈴大作。孟中仁先是聽到林自平大叫了一聲不好,然後他聽到一陣密集的腳步和一群人在掙紮撕扯著什麽。等到周圍都安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看到林自平等人已經被警察們製服在地上,也看到了林毅正對一個警察指著他藏身的方向。


    這是孟中仁人生中最不願意回憶起的場景。他無數次地逃避回憶起那時那刻,可是恐懼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的骨頭裏,以至於他常常會做起那個夢。


    就在此時,就在公安局裏,孟中仁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很安全,但是這段回憶仍舊讓他渾身發抖。他接過曹處長遞給他的一杯熱水,抱著水杯,好像才能感覺到一點人家的溫度。曹處長看到他如此模樣,體恤的問了一句:“要不要休息一下?”


    還沒等孟中仁回答,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打開一看,又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迎著曹處長那審慎的目光,故作鎮定的接了起來:


    “喂,我現在在市公安局呢。對,有點小情況。你把文件放在我桌子上就好,我一會處理完這邊的事,就馬上看。”


    孟中仁先是聽到那邊的人輕輕的咳了一下,然後就傳來了一陣忙音。


    掛了電話,孟中仁問曹處長:


    “事務所的事,今天好忙。還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嗎?”


    曹處長搖搖頭,然後意味深長的對孟中仁說了一句:


    “沒有了,那你快去忙吧。”


    孟中仁走後,曹處長去了技術科,技術員小劉無奈的搖搖頭,對他說:


    “公用電話,時間太短,估計人已經跑了。”


    曹處長想了想,說道:“接著監聽,他們今天一定會再聯係。”


    孟中仁眼睛不眨的等到半夜,才有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阿仁,是我。”


    “你。。。你在哪?到底怎麽回事?”


    “阿仁,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殺人。”


    “那。。。林自平為什麽會死在你店裏?”


    “我。。。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那天他來店裏,告訴我他得了胰腺癌,快要死了。”


    “是,林自平是本來快要死了。”


    “啊!但是阿仁,我真的沒有殺他啊”


    “阿毅,告訴我,你現在在哪?”


    “我在南港。”


    “你打算怎麽辦?”


    “阿仁,警察不會相信我的。我看到滿大街已經貼滿了我的通緝令,還有電視上,我說不清楚的。阿仁,我不想進監獄,我不想死啊。”


    “那你什麽打算?”


    “我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孟中仁開了口:“你在我們南港竹林的老地方等我。我去給你準備點東西。”


    “好。”


    “你一定要等著我。”


    “阿仁,你是我現在唯一能相信的人!”


    “我知道。”


    孟中仁口中的老地方是一個石洞,位於南港附近的一片茂密的竹林中。那裏曾是他和林毅初中三年玩耍的好去處。從竹林向東走不遠有一條小道通向碼頭,停靠的多是私家漁船。無論是竹林還是碼頭,夜晚照陰的情況都很糟糕,況且海麵上密密麻麻的船連著船,這對於從小在海邊長大的林毅來說,如果遇到警察。。。他。。。孟中仁心中一驚,他知道自己在幫著林毅逃跑,他也知道協助通緝犯逃跑的後果,但是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今天在公安局,他知道曹處長不會騙他,就是知道曹處長不會騙他,他才覺得那些證據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作為一個刑事辯護律師,他清楚地知道,那些證據的份量。但是作為林毅多年甚至說唯一的好兄弟,他為什麽會相信林毅殺了林自平呢?也許是因為林自平死了,自己的噩夢就能結束了嗎?就算林自平死有餘辜,但自己是個律師啊,自己是那個如此堅持著程序正義的法律工作者。不敢細想,孟中仁心亂如麻的在家裏翻找著現金,又將幾塊保值用的金牌拿了出來,匆匆地出了門。


    去往南港的路上,孟中仁一直觀察著有沒有被跟蹤。他在高架上繞了幾個圈,確定身後沒有車了,才慢慢往南港的方向開。等到了竹林附近,他熄滅了車燈,慢慢的將車開到一個溝前,然後心一橫,將自己的車開進那個小溝裏。如他所願,車卡在溝裏出不來了。他的計劃是,如果他事後被警察發現,那麽也好解釋為什麽在這裏逗留了這麽久,因為車卡在溝裏出不來了。至於為什麽在南港,可能就是想看看夜色吧。孟中仁出了車門,又在附近抽了兩根煙,直到他認為自己確實沒被跟蹤以後,才背著包,匆匆的抄著小路進了竹林。到了石洞附近,他輕輕的點了一根煙,沒有說話。


    直到那根香煙快要熄滅,孟中仁才看到一個黑影由遠及近跌跌撞撞的摸過來,正是林毅。林毅看起來很狼狽,臉上濕乎乎的。見到孟中仁的第一句就是:“阿仁,你相信我。我沒有殺人。”


    孟中仁沒有說什麽,隻是把手裏的包遞了過去,然後說:“時間太緊了,我家裏就這麽多現金。裏麵還有年初我買的黃金。關鍵時刻,比現金好用。”


    “阿仁,我會不會害了你?”


    “別管這麽多了。”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汽笛聲,把兩人都嚇得夠嗆。屏住氣仔細聽了一會,隻有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


    林毅接過包,輕聲說道:“那我走了。”


    孟中仁沒有說話,隻是在黑暗裏點了點頭。


    等林毅走出兩步遠,孟中仁突然叫住了他。林毅疑惑的轉過頭,問到:“怎麽了?”


    孟中仁走向前,然後看著他的眼睛,問到:“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林毅看著他的眼睛,然後眼睛裏慢慢的浮出了淚水,哽咽的說道:“阿仁,我沒有殺他,你相信我嗎?”


    還不等孟中仁回答,竹林四周突然亮起數盞燈光,曹處長那熟悉卻又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不要做無謂的掙紮。”


    林毅難以置信的看了孟中仁一眼,從嘴裏吐出幾個字:“阿仁。。。你。。。”


    孟中仁眼睛轉了一圈,深呼吸了一下,望著林毅的眼睛說:“跟著我做,相信我。”


    然後他慢慢舉起雙手,衝曹處長喊道:“我是律師孟中仁,我是林毅的委托代理人,我的當事人現在要自首。別開槍,我們沒有武器。”


    林毅閉上了眼睛,也慢慢地舉起了手。


    第八章:歸案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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