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中仁將東西塞進後備箱,就開車去了許強就讀的技校。通過技校老師,孟中仁找到了張玲玲—許強的女朋友。和上次頂著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滿臉濃妝,帶著誇張的首飾不同。張玲玲剪了一個利索的短發,素麵朝天穿了一身運動服,一副好學生的樣子,讓孟中仁差點沒認出她來。


    她看到孟中仁,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是:


    “許強出什麽事了?”


    孟中仁聽到這句話,心裏想著可能找對人了,於是他對張玲玲說:


    “你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許強的事,可能會很嚴重。”


    張玲玲小臉煞白,眼睛慌亂地向四周瞟了瞟,然後強裝鎮定的點了點頭。孟中仁讓張玲玲選個地方,她說肚子餓,孟中仁便帶她去了林毅的餐廳。因為租了新的房子住,林毅將樓上的小閣樓改成了兩個小包間,剛好下午也沒什麽人,孟中仁讓林毅炒了幾個熱菜送了上來。阿桂第一次見孟中仁帶女人來,想去看看女孩的正麵,被林毅攔了回去。


    菜上來,孟中仁也不著急發問,而是先讓張玲玲吃飯。看她吃的差不多了,孟中仁開口問道:“你和許強分手了嗎?”


    “沒有。”


    “吵架了?”


    張玲玲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麽舉報他呀?”


    張玲玲猛的抬起頭,望著孟中仁,然後不發一言。孟中仁從她的反應中印證了自己的猜想。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茶給自己,然後端起來碰了一下張玲玲的杯子,笑著說道:“女中豪傑!大義滅親!說吧,你想要什麽樣的公民舉報獎勵?”


    張玲玲低著頭,望著眼前的茶杯,拿手轉了它幾圈,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說:“孟律師,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為了什麽獎勵。”


    孟中仁看著她,接著問道:“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怎麽樣呢?”


    張玲玲歎了一口氣,慢慢的說道:“我。。。我是不想他走上不歸路,大麻。。。這種東西不能碰啊。”


    “你是怎麽知道他車裏有大麻?他告訴你的嗎?”


    “沒有,他從來沒給我說過。我是。。。我。。。”張玲玲張了張嘴,表情有點痛苦,好像不想說。


    孟中仁此時沒有憐香惜玉,而是接著問道:“玲玲,公安在許強的車裏發現了大麻,而且不是個小數目,就算他是未成年人,也會有很嚴重的後果。如果你知道什麽隱情,趕快告訴我,這樣我們也許還能來得及幫助他。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張玲玲猛的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說:“什麽?公安在他車裏發現了很多大麻?我以為,我以為他隻是抽大麻,然後怕我發現,藏在車裏。。。我隻是想讓公安抓住他批評教育一番,我。。。我不知道他車裏有這麽多,不然我怎麽可能去舉報他?”


    孟中仁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哭笑不得,隻好說:“那你現在說說吧,你到底是怎麽發現的?”


    張玲玲猶猶豫豫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孟律師,或許你也知道。許強的媽媽其實是沒辦法才把他接到x城的,心裏是有些,或者說是很埋冤許強影響了自己的生活,所以自從把許強送到寄宿學校後,就再也沒管過他,也不讓他去家裏找她。許強自己也清楚,所以很少去打擾她。但我知道,他一直是希望能有個家的。我們都是學生,也沒什麽錢。許強平時的愛好就是汽車,總是在汽配城裏逛,有時候也在那裏打些零工。大約去年年底的時候,他從汽配城回來,很開心,說找到了一個遠方的叔叔。這個叔叔對他很好,給他買了很多東西,還給他介紹了一個在維修廠裏的臨時工,可以晚上去幹,不耽誤白天上課。不久,許強就拿到了挺大一筆錢,我們都很開心。很快他還買了一輛報廢的汽車,自己試著改裝了起來。噢,就是上次被公安抓住的那輛。”


    “那然後呢?”


    張玲玲又接著說道:“今年七月我們就要畢業了,許強說想畢業了之後,我們就搬到一起。可是租房子需要錢,於是那個叔叔就又給他介紹了一個送貨的活。許強每周末幫他送一次貨。我周末也打工,許強送貨的地方會路過我打工的超市,所以偶爾許強送完貨也會去接我。就在那時,我發現,許強的車裏有股淡淡的味道,就像是有人在車裏抽了大麻。有時候趁著他下車買水,我想在車裏找點線索,但是什麽也沒找到。我問他是不是一個人去送貨,他說當然,這個車周末就隻有他負責送貨用。我又問他知不知道送的是什麽?他說不知道,叫我別多管閑事。自我問過以後,不管我怎麽求許強,他都不再去接我了。這個周末我騙他說肚子疼的厲害,於是他不得不在送貨的路上來接我。路過藥店,我讓他幫我去買胃藥,然後在他車裏又是什麽也沒翻到。可是等我下了車,我發現車外麵的味道要比車裏的大,所以我猜許強一定是改了這輛車,然後把大麻藏在了發動機附近的暗盒裏了。他買第一輛車的時候,覺得好玩,就試過在發動機附近裝一個暗盒。於是等他把我送到家,我就找了個公用電話匿名舉報了。”


    “你怎麽確定他車裏的一定是大麻?”


    聽到這個問題,張玲玲沉默了很久,期間又喝了很多水,把目光投向窗外又收回來,最終才鼓起勇氣地張開了口,說道:“我爸爸媽媽很早就死了,都是。。。都是因為吸毒。最早他們抽大麻,認為這個不上癮,後來漸漸大麻不夠勁了,就開始溜冰,再最後就是海洛因了,所以我從小就對大麻的味道很熟悉。”


    聽到這裏,孟中仁想安慰她兩句,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好又給她添了杯水。他看著張玲玲的情緒已經沒有太大的起伏,想著她多半是已經接受了父母的這個結果,即使不接受又有什麽意義呢?生活總是對有些孩子特別殘忍。這殘忍讓他想起一個老朋友,但是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於是他接著問:“你發現之後,就沒有提醒過他?哪怕是旁敲側擊一下?”


    “我說過,但是許強不承認,他說他沒抽。他讓我別胡亂猜疑,然後他還說他現在這麽做都是為了我們能早點有自己的家。而且。。。而且我以為他隻是自己抽一點。我沒想到,他車裏會有那麽多。”


    說到這裏,張玲玲才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哭了起來。孟中仁遞給她一張紙,等她哭夠了,孟中仁問她:“那你舉報他,還有什麽別的。。。嗯。。。目的嗎?”


    張玲玲一抽一抽的說道:“孟律師,我恨透了那些販毒的人,因為他們,我從小不得不像一個皮球一樣被親戚們踢來踢去。但是我愛許強,我以為他就是上當受騙抽上了大麻,所以我舉報他,想著就算他去強製戒毒,我也會等他。但是你說,他現在是不是成了一名毒販?如果他成了一名毒販,那我。。。那我。。。”


    張玲玲似乎也沒有想好,如果許強成了一名毒販,她會怎麽辦。她沒有接著向下說,隻是抬頭看向孟中仁,目光卻穿過他的背後,落在空空的牆壁上。


    “你剛才提到的這個讓許強送貨的叔叔,許強向你透露過關於這個叔叔的情況嗎?”


    張玲玲搖了搖頭,說道:


    “沒有。他隻說這個叔叔是他的親人,目前還不能告訴我太多。等他畢業了,這個叔叔會帶他做一番大事業,到時候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玲玲,你相信許強是個毒販嗎,或者說打算成為一名毒販嗎?”


    張玲玲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輕輕的說道:


    “我不想相信。”


    “我沒有問你想不想,我問的是你相不相信?”


    張玲玲抬起頭,望著孟中仁,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不相信。”


    “很好,因為我也不相信。來,我送你回學校。我這一兩天會安排你和許強見上一麵,希望你能說服他說出真相。”


    張玲玲點點頭,然後對孟中仁說:“孟律師,我想。。。”


    “有什麽你就直說。”


    “剩下的菜我可以打包嗎?”


    孟中仁心裏想著這小姑娘還挺能吃,看著她到是比上次見麵胖了點,於是笑著對她說:“你沒吃飽?那你喜歡吃哪道菜?我讓老板再炒一份給你打包。”


    “呃。。。剛才說了這麽多,我又有點餓了。這些菜。。。我都喜歡吃。”


    “剩菜不健康,而且這裏也沒有多少了。沒關係,我讓老板再做一些給你打包。你先在這裏等我,我下去安排。”


    “可是我沒錢。”


    “沒關係,我請你。”


    孟中仁下了樓,交待林毅打包一些方便在宿舍吃的熟食。這時阿桂湊了過來,悄悄的問孟中仁:“這姑娘多大啊,成年了嗎?”


    “放心吧,成年了。”


    因為熟悉,所以孟中仁也不介意開個玩笑。沒想到,阿桂並不是開玩笑,而是笑意盈盈的問他:“幾個月了?”


    “什麽幾個月了?”


    阿桂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樓上。


    孟中仁愣住了。


    阿桂也是第一次瞧見孟中仁發愣的樣子,於是笑著說:“你不知道?我估摸著,可能有四個月了。從側麵看已經顯懷了。別看她穿著運動服,也逃不過我這雙火眼金睛。”


    孟中仁為了防止誤會變大,隻好解釋道:“是我客戶的。。。”


    本來他想說客戶的女朋友,但是和客戶的女朋友一起吃飯似乎很奇怪,於是脫口而出:“是我客戶的兒媳婦。”


    話一出口,感覺和客戶的兒媳婦一起吃飯更奇怪了,隻好補充道:“是一個重要的證人。”


    這時林毅打包好了熟食,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都告訴你不是了,非不相信。這姑娘一看就不對阿仁的路子。別八卦啦,你快來幫我看一下賬本,這裏好像有什麽不對。”


    一聽賬本有什麽不對,阿桂的八卦之火立刻就被熄滅了,一邊問著哪裏不對,一邊認真的翻起來賬本。


    孟中仁衝林毅豎了大拇指,對了一個“高明”的嘴形,拿好打包的熟食,上樓去找張玲玲。


    一進門,發現張玲玲已經接著把剩菜全吃光了,看到孟中仁,露出來略微尷尬的笑容。


    孟中仁故作輕鬆的說:“不浪費糧食是美德。”然後又抬抬手,說道:“走吧。”


    張玲玲站起身來,手有意無意的摸了摸肚子。小閣樓的樓梯比較窄,下樓的時候她看起來小心了許多,而手也一直護在肚子前。推開餐廳的門,借著吹進來的風,孟中仁看到了她的腹部確實略略凸起。


    回到了車上,孟中仁開的慢多了。一路上他們也沒說什麽話。快到學校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問道:“你也是今年畢業吧。”


    “是啊,還有四五個月。”


    “有什麽打算嗎?”


    “我本來是學美容美發的,但是我想先幹點別的。我之前打工超市的主管,說我如果找不到工作,可以去那裏先幹臨時工。”


    “挺好。那你打算畢業後住在哪裏?”


    “以前是打算畢業後和許強一起找房子的。現在,我不知道。”


    “許強知道嗎?”


    “知道啊,我們一起計劃畢業就找房子。”


    “我說的不是這個。”


    說完孟中仁看了張玲玲一眼。看她沒有明白,又看了看她的肚子。


    張玲玲明白了孟中仁指的是什麽,臉一下紅了。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才輕輕的說:“不知道,還沒來得及說。”


    “幾個月了?”


    “四個月。”


    “打算留下來嗎?”


    “嗯。”


    “舉報也是因為這個吧。”


    “嗯。”


    “單親媽媽可不好做。”


    “會比有一個沾上毒品的爸爸還難嗎?”


    孟中仁是第一次覺得張玲玲還,怎麽說呢?挺通透的。他自嘲的笑了笑,為曾經將她歸位小太妹而感到慚愧。


    “放心吧,你不會是單親媽媽。這個孩子的爸爸也沒有沾上毒品。”


    張玲玲扯著嘴角,像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到了學校,孟中仁把熟食遞給張玲玲,又打開後備箱把許鳳梅忘在店裏的補品遞給她。張玲玲起初不肯收,孟中仁硬是塞給了她。然後說道:“這些補品自己喜歡吃就吃,不喜歡吃就掛在淘寶上賣了。你收下它們不是欠我的人情,而是替許強的母親贖罪。”


    張玲玲雖然不太明白這兩者之間的關係,但是拗不過孟中仁,隻好收下了。


    送完張玲玲,孟中仁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馬不停蹄的趕到市公安局找齊軒。他心裏想著,一周一次,這數目可能真是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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