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妮知道,這鐵籠是一個正在裏麵美容間拔火罐的客人帶進來的。


    這個客人,因為腰背肌肉勞損嚴重,所以來這裏拔個火罐,以緩解疼痛。


    但這個鐵籠中,關的既不是貓犬雞鴨,也不是鸚鵡八哥,而是一個人。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


    當門簾一拉起,這個男孩那充滿了悲傷與絕望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雪妮的身上,他的眼裏,也忽然間就有了光芒。


    雪妮瞅了瞅裏邊的美容間,然後看著男孩,又將手指頭靠近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


    她沒有說話,而是快步走向這個鐵籠,慢慢地拔出了鐵籠上那個很長也很特別的插銷,將男孩拉了出來。


    這時,男孩的眼裏,充滿了感激,也充滿了希望。


    但他也沒有說話。


    他不希望裏麵房間的人聽到他已走出籠子的聲音。


    雪妮並沒有打算解開綁縛在男孩手上的繩索。因為要解開這繩索,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必須耗費很長的時間。


    所以,她隻是拉著男孩的胳膊,盡量放輕腳步,快速走出了這個房間。


    但無論一個人腳步放得有多輕,也完全無法做到毫無聲音。


    裏麵美容間裏的人,顯然就聽到了這個聲音。


    所以,這個時候,忽聽美容間裏有人大喝一聲道:“是什麽人?”


    雪妮沒有做聲。


    很快就從裏邊傳來一個人從床上翻身躍起的聲音。


    雪妮聽到了這個聲音。


    她拉著男孩,加快了速度,向樓梯的方向奔跑。


    但他們並沒有跑出很遠,這個時候,忽然間就有一把帶著刺骨寒風的刀,從雪妮的身後飛了過來,直釘入她的後心。


    雪妮立刻發出“啊”的一聲慘呼。


    這慘呼聲,很大,也很刺耳。


    這慘呼聲痛苦而絕望。


    但她還沒有倒下去。


    雪妮用一隻手扶著欄杆,一麵用力推開男孩,一麵氣喘籲籲地說道:“快跑……到一樓……那裏有幾個帶刀劍的人……你求他們……救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已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那男孩見了,痛哭流涕,一麵大聲呼喊著“姐姐”,一麵衝到了雪妮的身旁。


    這種呼喊聲中,充滿多少悲哀,多少絕望,也隻有發出這種聲音的人自己才清楚。


    但無論這男孩現在有多悲傷絕望,他都無能為力,他既救不了這個已經為他倒下去的“姐姐”,也救不了自己,因為他還隻是個孩子。


    他隻是一個還需要別人去關心愛護的孩子。


    男孩剛衝到雪妮的身旁,卻又已被雪妮用力推開。


    然後他就聽到雪妮斷斷續續地說道:“你走吧……我替你去死……你大聲喊……救命……”


    忽然間,雪妮的腦袋,已重重地落在了這冰冷如霜的樓板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男孩放聲大哭,一麵轉身向樓下飛奔,一麵含含糊糊高喊著“救命!”


    男孩跑得很快,他可以保證,自己從出生到現在,都從來沒有跑過這麽快的速度。


    因為他一定要找到雪妮說的那些“帶刀劍的人”,一定要求他們救救自己,讓自己繼續活下去。


    他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雪妮,他甚至都不知道雪妮的名字,但雪妮卻是為了他而死。


    雪妮本來不必死的。隻因為男孩被人用鐵籠提進來時,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雪妮。


    他隻是瞅準機會,在那個提著鐵籠的人上茅廁之際,向雪妮說了一句話:“姐姐,你救救我!”


    男孩說這句話的時候,雪妮並沒有救他。因為她也無能為力,她也隻不過是一個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


    她的年紀並不大,她今年也隻不過十七歲而已。


    所以,她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關在鐵籠中的小男孩,然後又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鐵籠被人提走。


    在這個視人命如同草芥的江湖,自己的生命在何時凋零枯萎,都完全沒有保證,又有何能力去救別人的性命?


    所以,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已傷心難過了很久,她已經流過很多眼淚。


    一看到這個被人關在鐵籠中的孩子,她就已猜得到,這個提鐵籠的人是幹什麽的,也猜得到這個孩子是怎麽來的。


    一想到這裏,雪妮就仿佛已看得到這孩子悲慘的未來。


    她已聽說過很多這種悲慘的故事。


    她聽說,這些被人販子拐騙來的孩子會被砍斷手腳,割掉舌頭,再被送到街上去乞討,成為那些毫無人性者牟取利益的工具。


    她甚至還聽說過,有很多權勢遮天又愚不可及的太監,以為食童男精髓,可令陽物複生。便以高價求購男童,宰殺烹調而食。


    這些人如此喪心病狂,已不知令多少無辜的孩子死於非命?令多少可憐的父母一生痛苦?


    一想到這裏,雪妮是更加傷心,也更加絕望。


    但正在她已快絕望的時候,她就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帶刀的人。


    她不認得杜沉非,也從來都沒有見過杜沉非。


    雪妮盯著杜沉非看了很久,她很想一直看到杜沉非的內心深處,看他是不是一個樂於助人的英雄。


    可惜她看不到杜沉非的內心深處。


    但無論如何,杜沉非看起來都絕不像是一個壞人,也絕不像是一個見死不救的人。


    她甚至很想請求杜沉非去救那個關在鐵籠中的孩子,但是她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因為她也還很年輕,她也隻不過是一個剛滿十七歲的女孩。


    她的臉皮很薄,薄到從出生到現在,都還從來沒有去求過別人。


    但是她盯著杜沉非看了很久,她相信杜沉非絕不是一個見死不救的人。


    於是,她一將杜沉非等人帶到妝容部的等候區,就毫不猶豫地走向了那個關押孩子的鐵籠。


    她覺得隻要自己的速度足夠快,就一定能在被那個可惡的人販子追上之前,奔跑到這美容院的妝容部,然後引起杜沉非的注意。


    雪妮行動的速度,雖然已很快。但那個提鐵籠的人,速度卻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於是,她現在就已經倒了下去,從此以後,也永遠都不會再起來。


    因為她這正如鮮花怒放的生命,忽然之間就已凋零枯萎。


    她已為了一個陌生人而死。


    她已為自己的一念善良,完完全全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此刻,男孩已經跑下了樓梯,來到了一樓。


    一個人七八歲也好,二十七八歲也好,逃命的速度當然會比平時快得多,一定會快到接近極限。


    但無論一個人跑得有多快,都絕對快不過一個懂得輕功的人。


    在身後追趕這個男孩的人,這就是這個掌控著男孩命運的人販子,就是一個懂得輕功的人。


    這個人,是一個臉上有一條很大刀疤的男人。


    現在,這個刀疤臉的背上還吸帶著十七八個用竹節做成的火罐。


    顯然是還沒有來得及拔下火罐、披上衣服,就追了出來。


    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有些滑稽可笑,就仿佛一個刺蝟一般。


    刀疤臉一腳踏在雪妮的背上,用力將刀從雪妮的身上拔出。


    他不但懂得輕功,而且輕身功夫還很不錯,他隻需要一個翻身,就已經從二樓的走廊上翻到了樓下。


    這個男孩若想從刀疤臉的手裏逃脫,隻怕比登天還難。


    刀疤臉穩穩地落在地麵上,就仿佛一枝利箭釘入地麵一般。


    刀疤臉正在看著男孩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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