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表麵上畫著機械圖紙的金屬箱子,它看起來很陳舊,那些在箱體表麵刻出來的線條中布滿了黑色的油漬和血汙,它的棱角甚至已經被磨平,有些線條也變得模糊不清,但是酒這麽一隻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年的金屬箱子,防腐處理讓它沒有一絲綠色的鏽痕。


    也許當初箱子裏麵裝滿了羊皮圖紙,但是現在我讓人將箱子裏的那些寶石全部倒在地上,卻僅僅在箱子底部發現了唯一一張羊皮紙,它是用來墊箱底的,避免那些名貴的寶石磕碰,那麽一張畫滿了精密零件的圖紙,竟然就這樣埋在了箱底。


    卡蘭措蹲在我身邊,幫我將這張零件圖紙對折,然後驚訝的看我將墊箱底的羊皮紙像是珍寶一樣的收起來,回頭隻是在魔法腰包裏胡亂的翻出一件白襯衣,墊在箱子裏麵,然後又命人將地上的那些寶石裝到箱子裏。


    她不解地問我:“那張魔法卷軸很珍貴?”


    我不禁苦笑:“確切地說,那應該是一張機械圖紙,上麵詳細的描述了一個機械零件的加工過程,應該是很久遠的東西,有一點參考價值,但事實上,它沒什麽用?”


    卡蘭措幫我將一顆滾出很遠的寶石撿回來,丟進箱子裏,然後有好奇地問:“那你幹嘛還要將它當成寶貝一樣收起來?”


    我解釋說:“它真正的價值並不高,因為暫時隻有這一張,但是如果能湊成全套圖紙的話,就可以做出一些機器。那麽它就會有不可估量的價值,它代表的是地精一族巔峰時期的科技。可是現在,僅僅隻有這麽一張的話,那麽它隻是代表著一段封塵很久的曆史。”


    其實,我真正看中的並不是這一張圖紙,而是張圖紙帶給我的信息,這座浮空上的地底世界很可能有一些地精文明遺跡,而且這個事兒在之前也得到了證實,那把被稱為‘時空碎裂者’的魔法戰錘,那座地精人修建的擁有傳送能力的祭壇,還有整個辛柳穀連接各個浮空山之間的定向傳送門,都足以證明,這些是地精文明時期留下的遺跡。


    而現在又發現了刻著機械圖紙的金屬箱子和一張不知名的機械零件圖紙,這就充分的證實了:在這個時光亂流之中,留存一些地精人失落的文明。


    我搖了搖頭,壓下心裏那些複雜的想法,還是先處理好地精一族的紛亂,將它們趕到洞穴更深處,是當務之急。


    ……


    我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站起來:“好了,趁著我們還有力氣,先返回地底倉庫休息一下,在地底洞穴裏,永遠都不會感覺到時間流逝得到底有多快!”


    原本的計劃,是需要連續在地底洞穴裏清理那些地精,直到將倉庫通向血池,倉庫通向地下入口這兩條通道完全打通,將居住在附近的地精部落全部清掃幹淨。


    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沒想到隻是清理了旦馬部落的地精,就讓我和獸人戰士們有些筋疲力竭,還要將那麽多魔法赤銅銅錠運回去,所以我覺得這些獸人戰士,並不適合繼續作戰。


    為了避免屍體腐爛而產生的屍毒,會讓整個地底世界爆發瘟疫,我們不僅僅需要清理現場,還要負責處理這些地精們的屍體,唯一值得慶幸的事兒,就是允許吉吉魯留下了一百多個旦馬部落的地精奴隸,現在這些地精奴隸們派上了用場,它們負責將那些地精人的屍體抬到一起,那些屍體直接在岩洞中堆成一座小山。


    隻留下獸人戰士肯托亞將屍山上噴一些屍火油,負責最後火化這些屍體的工作,其餘的獸人戰士押解著百餘名地精從那條地精開鑿出來的螺旋形隧道,順著原路返回。


    那些地精奴隸身上背著繳獲的大量魔法赤銅錠和整整一箱子沒有經過任何打磨的魔法寶石,看起來精瘦的地精,在身體耐力方麵還是很值得稱頌的,每個人背負十塊銅錠,重達八十多公斤,居然還能默默地跟隨隊伍往前走,由此可見,在死亡的麵前,地精們的潛力還是無限大的。


    卡魯和兩位獸人戰士一直把守在那條隧道的另一端出口處,他們這裏也是堆了百十餘隻地精戰士的屍體,看得出戰鬥非常慘烈,似乎有個戰士還被吹箭紮中了脖子,中了毒,不過因為出發前準備充分,及時服用了解毒藥劑,沒有什麽大礙。


    這邊跑出來的地精數量,遠比我預料的少很多,不知道當時為什麽地精不選擇從這條隧道逃生呢,僅有百餘名地精戰士選擇走這裏的密道,讓我有點想不通地精們心思,或許它們不知道這裏有個密道?


    正當我猜疑的時候,隧道裏有獸人呼喊的聲音,最後一位獸人戰士肯托亞從隧道裏滑落出來,被同伴從地上拉起來,他身後依舊背著那隻大油箱,不過看他的步履輕盈,估計裏麵的屍火油已經見底了吧!


    他從地上站起來,顧不上拍拍身上的灰塵,就對我和卡蘭措說:“火又燒起來了……”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岩洞中的風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抽向隧道,呼呼的大風像是一處可怖的風眼,將岩洞裏的空氣全部吸了進去。


    站在一旁的魯卡驚訝地看著肯托亞,向他問道:“這次你們點了多大的火?怎麽這次隧道抽風的力量比剛剛還要大?”


    肯托亞疑惑的摸摸腦袋,然後搖了搖頭說:“隻是在上麵灑了一點,油桶裏的屍火油剩下不多了,我沒敢用太多。”


    我沒辦法向他們解釋燃燒的原理,隻能含糊的說道:“第一次是因為有冰壁的阻隔,岩洞裏的熱氣流沒辦法流動,最終導致岩洞中缺乏空氣,連岩洞裏的火勢最後都熄滅了。”


    “而這一次,我沒有豎起那道阻隔空氣的冰壁,所有的熱氣都沿著洞穴向上流動,這裏地勢比較低,當然會吸入大量的空氣,填充到那條岩洞裏,就形成這麽巨大的抽力……然後巨大的抽力阻止了地精們從隧道逃脫……”我說著說著,忽然明白過來,那些地精們為什麽不走這條的隧道,竟然是因為起火的時候,這裏像是大型的風眼,擋住了地精們最後一條退路。


    “這些事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明白,以後我有時間,或許可以為你們科普一下這些知識,如果你們願意聽的話!”說這句話的時候,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魯卡、瑪吉、肯托亞這些圍在我身邊的獸人,聽我這麽一說迅速躲遠!


    一時間,我的身邊隻剩下了卡蘭措,她對我淡淡一笑,然後聳聳肩膀對我說:“其實我們完全可以聊點別的!”


    ……


    戰爭可以輕易的毀滅一個上萬人的地精部落,當然也可以為我帶來諸多的財富,例如,以噸位來計算的魔法赤銅和一整箱的魔法寶石,地精們沒有挖到金礦銀礦,所以金、銀、秘銀、瑟銀、精金統統的看不見。


    因為地底洞穴中,擁有著一條無比巨大的銅礦,魔法赤銅太過常見,所以地精們並不認為魔法赤銅有多值錢。


    將那些魔法赤銅錠運回地底洞穴倉庫之後,吉吉魯第一時間帶著它的那些地精奴隸們離開了。


    當然,它還主動向我借用了四名獸人戰士,幫助它押解這些地精奴隸,當然,對我來說,還有另外一層好處,那就是監視吉吉魯的行動,吉吉魯答應我,會帶回來一隊地精戰士,協助我們一起清理其他部落的地精,不過,它這樣做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它想捕獲更多的地精奴隸。


    同時,吉吉魯還要將購買那些地精奴隸向我欠下的魔法赤銅帶過來,那些地精奴隸居然能兌換回來與之等重的魔法赤銅,這非常出乎我的預料,要知道在帝都的奴隸市場,這個價格甚至可以買到十個年輕人族奴隸了。


    吉吉魯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很多,就好像能猜中我的心思,它知道我對它很不放心,所以請我安排了四個獸人戰士跟著它,然後才像趕牲口一樣,將那些地精奴隸們趕回他的部落,當然還有那些貌美如花的母地精,不過,我有點不敢恭維地精人的審美觀。


    那些魔法赤銅銅錠被一塊塊的搬進倉庫中,而那一整箱魔法寶石,則收進了我的魔法腰包裏,那些寶石基本上都是一些翠綠色的孔雀石原石,這是一種低級魔法寶石,不過也很值錢,珠寶師、煉金師、魔法藥劑師都用得到它,據說還可以製成一種助溶劑。


    趁著獸人戰士們休息空檔,我開啟傳送之門,我和卡蘭措返回了帝都,魯卡並沒有隨我們一起回去,對他而言,擠傳送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而且那間地下室的門更小。


    與返回帝都擠門的窘迫相比較,牛頭人魯卡更願意和獸人們擠在一起,美美地睡上一覺,雖然勝利來得很輕鬆,但是一旦神經鬆懈下來,那種疲倦就像潮水一樣,一波一波的湧過來。


    而且那些殺.戮,衝擊著每個獸人戰士的心底防線,也許躺在角落裏大睡一場,可以恢複一下煩躁的心情。


    我沒想過神經粗大的獸人戰士們,居然也會有這麽強烈的戰爭反映,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


    我和卡蘭措從地下室裏走出來,看到玻璃窗外一片漆黑,天空中繁星閃爍,竟然已經到了晚上。


    客廳裏的茶幾上堆著一些羊皮紙的課本,一隻鉛筆滾落在地上,那些字跡經過反複的塗改,依然有許多數學題算的不對,上麵有老師批注的紅色鋼筆字,在鋼筆字下麵,也有小艾拉用獸人語記錄下的筆記與備注,看起來她學的很用心,隻不過她的基礎太差了。


    餐桌上還有半碗冷掉的麥片粥和半塊白麵包,廚房被小艾拉收拾得很整潔,廚具和餐具都擺放的很整齊,大概她明天早上的時候想要吃煎蛋,一隻雞蛋和煎鍋就放在爐灶上,旁邊有一張捆紮結結實實的‘聚火術’魔法卷軸。


    像是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婦那樣,卡蘭措微微皺著眉頭審視著每一間屋子,然後解去身上的皮甲,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吊帶裙套在身上,默默地為小艾拉整理著茶幾上淩亂的課本,清掃著客廳裏的地毯。


    “怎麽不去看看小艾拉?”我坐在沙發上問道,一邊將魔紋構裝的暗扣解開。


    卡蘭措屈膝跪在我的腳前,幫我將長筒皮靴脫掉,換上一雙軟鞋。


    我從上至下,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條薄紗裙子下挺俏渾圓的曲線,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將我的長皮靴放在門口的鞋架上,見那些鞋子都擺放的很整齊,臉上浮現欣慰之色。


    隨後,才向小艾拉的臥室走去。


    “你可以在這兒好好的睡上一晚,反正那些獸人也要至少休息到明天早上!”我跟在卡蘭措身後,輕聲地對她說道。


    她聽了下來,我猝不及防地撞在她寬而結實的後背上,也許是因為說話的時候,我們距離太近了,我氣息全部噴到她的臉上,讓她的臉變得有些紅。


    推開臥室的門,窗簾都沒有拉上,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後街上昏黃的路燈,小艾拉騎著棉被睡得死死地,床邊的櫃子上放著那張小型的森林弓,俏皮的小腳丫露在被子外麵,卡蘭措輕輕地走上去,幫小艾拉蓋好被子,迷迷糊糊醒過來的小艾拉用手摟著卡蘭措的脖子,喃喃地喊了一聲:“阿嬤!”


    隨後,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幫她們拉上窗簾,輕輕地走出臥室。


    由於旦馬部落的那場大火,我也出了一身汗,渾身黏糊糊的很難受,於是決定進浴室洗個澡,這個房子裏有一間非常不錯的浴室,裏麵擺著一隻大理石浴缸,而且‘聚火符文金屬板’和‘聚水符文金屬板’都很齊全,可以快速的注滿一缸熱水。


    我脫掉身上的衣服,跨進光滑的浴缸中,將整個身體完全的浸入水中,屏住呼吸,閉著眼睛,安靜地聽水流的聲音,叮叮咚咚似乎很有趣兒,這樣可以讓我渾身放鬆,那些因為殺戮而帶來的負麵情緒,慢慢地消失。


    一道水柱從我的指尖湧出,水麵上出現了一條歡快的小蛇在霧氣繚繞的浴池中上下翻騰,這種細膩而靈活的元素操控術,是我最自得的魔法技巧,果果姐的水元素之靈就站在浴缸的對麵,空靈純淨的身體充盈著魔法元素,她閉著眼睛,細細感悟著那條在我縈繞的水流,一時間居然也癡了。


    就在這時候,浴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卡蘭措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的,隻穿著一件單薄的吊帶裙,在霧氣繚繞的浴室中安靜的地蹲在我的身邊,一隻略顯得有些粗糙的手掌,輕輕地貼在我的後背上,摩挲著我的脊背,她頸上那隻金色奴隸項圈,在浴室中閃閃發光……


    大概是感受到我身體變得很不自然,而且非常僵硬,卡蘭措淡淡地感歎說:“喂,吉嘉,究竟在荒原上經曆了怎麽樣的故事,才能夠讓你的心如此的堅實如鐵?”


    我轉過頭對她笑了笑,卻又搖了搖頭,在一旁的魔法腰包裏摸出一張‘聚火術’魔法卷軸,隨意的展開並讓它漂在魚缸裏的水麵上,一團炙熱的火焰在我麵前熊熊燃起,隨後我麵不改色地伸出雙手,放在魔法卷軸釋放出來的火焰上炙烤,雙手瞬間就被撩起無數水泡。


    卡蘭措看見了最為詭異的一幕,我的雙手之上那些皮膚像是被烤熟了,表麵的那些燒得通紅的皮膚綻裂,但又不停露出裏麵一層嶄新白皙水嫩的皮膚出來。


    我麵色平靜地說:“每天清晨睜開眼睛,都會發現自己躺在顛簸的雷霆犀背上,依舊在一刻不停的前行,然後暗暗慶幸自己居然還活著,然後整天都生不如死地忍受著渾身被這種炙熱的火焰炙烤,那些日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忽然昏睡過去,然後再也醒不過來!”


    “我就這樣,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所以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可以像獸人孩子一樣,坦然的麵對死亡,對於獸人,死亡隻不過是回歸獸神的懷抱,對於我,死亡卻是一種解脫,所以我從不怕死。”


    “至於殺人,曾經在死亡之路的出口,我殺第一隻灰矮人的時候,我也像肯托亞那樣精神崩潰,然後是一位無比美麗紅發姑娘,用她溫暖的胸膛,冰涼的肌膚,整夜整夜的抱著我入睡,她吻著我的額頭,驅散我心裏的夢魘,更何況,在我的眼中,這些地精和那些豺狼人、狗頭人沒什麽區別……”


    我安靜地說著,說著……


    一個溫暖的胸膛從我的背後貼上來,那堅實的挺拔抵在我的後背上,像是一團燃燒的火,她的心髒在有力的飛快的跳動著,就聽我身後的那個有些幹澀的聲音,在我身後有些顫抖地哀怨地說:“可你還沒有問過我,心裏究竟是承受著怎麽樣的煎熬,我現在閉上眼睛,滿眼都是冰壁上那些掙紮著,痛苦死去的無數地精人的扭曲的臉!”


    事實上,對於一位未能參加成人禮的少年,這種事就像是在烈火上澆油,可是對我來說,明年的成人禮祭有著非常重要的含義,它是我對兩個在我生命中至關重要的女孩的某種承諾,所以我至始至終都堅守著自己最後一道底線。


    我從浴缸裏站起來,卡蘭措全然不顧我身上濕漉漉的水漬,伸手緊緊地抱住我,閉著眼睛將臉貼在我的胸膛上,長長的睫毛在於是氤氳的燈光下微微的抖動,麥色的皮膚上泛起一種微紅的光澤。


    或許她隻是想在我懷裏尋找那份溫暖,或許我也需要那種擁抱帶來的溫暖,而我卻不自知。


    我們倆個人就這麽緊緊相擁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


    ……


    我是被一陣熱油的‘嗤嗤’聲驚醒的,房間裏充斥著一種煎蛋的香味。


    我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到卡蘭措就像是一位可憐的小女孩兒,卷曲著身體,頭枕著我的臂彎,在我懷裏酣睡,而我的一隻手此刻還放在她頗為纖細的蠻腰上,她的吊帶裙擺微微的掀開,露出一雙渾圓而結實的麥色長腿,一條毛毯蓋在我們倆個人身上。


    我能夠確認自己入睡之前,並沒有蓋這樣一條有碎花紋的毯子。


    這時候,披散著頭發的小艾拉,穿戴整齊的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看了一眼懷裏的卡蘭措,微微顯得有些尷尬,但是艾拉卻是神情自然,她端著兩盤煎蛋和兩片白麵包,放在我麵前的茶幾上。


    然後給我一個甜甜地微笑,無比小聲地對我說:“早晨!清早能看到你們,真的很好。不過我現在要去上學了,記得要吃點早飯!”


    對我俏皮的一笑,露出一隻可愛的小虎牙,明亮的大眼睛裏滿是幸福滾滾,然後在我的有些微窘的注視下,躡手躡腳地拎著裝滿羊皮書的皮包,步履輕快地推開了屋門,走了出去。


    在她推開門的一瞬間,屋子裏灑下一抹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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