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獄長的私宅與國際重刑監獄同在一座海島上,與監獄相隔一段不算長的路程。


    自從所有實驗體被挪出監獄,重刑監獄內基本不會再出現什麽緊急情況,典獄長可以放心度過雙休日,今日也一樣度過了無所事事的一天。


    不過今天稍微有些不同尋常。


    莊園草坪裏來了幾隻閑逛的野貓,李妄放下正在瀏覽的報紙,探頭到窗外看了一眼,然後慢悠悠起身,去儲物櫃裏舀了幾勺貓糧,提著下樓。


    他披著外套,趿拉著拖鞋到院子裏,把貓糧倒在平台上,蹲在地上等那些野貓過來。


    幾隻肥胖的野貓絲毫沒有警惕心,踱著步走過來,繞過李妄托著幾粒貓糧的手,靈活地跳到平台上大快朵頤。


    李妄隻好坐在修剪平整的草坪上,懶洋洋瞧著它們爭搶食物。


    天色陰沉,不一會兒掉起雨點。李妄撐起黑傘,坐在平台上,野貓順勢在傘的陰影內避雨。


    許久前下屬從蚜蟲市遞來消息,說潛藏在蚜蟲市安菲亞軍校內的研究員也已經落網,他們派去的兩個負責交接的打手被捕,動手的特工是陸言。


    但是他們安插在聯盟警署的線人仍舊冒著危險遞出了一份文件副本,這導致線人身份暴露,被當天執行任務的狙擊手蕭馴當場擊斃。


    那是一份關於促聯合素成分產地的資料,有了這份資料,他就可以讓手下的醫院去仿製成品促聯合素,資金對於他而言從來不是問題。


    莊園的鐵藝大門被吱呀推開,黑豹拖著疲憊的腳步走進來,身上的黑風衣被淋濕,像個從夜總會浪了一宿才回來的腎虛alpha。


    他很虛弱,耷拉的黑色毛絨耳朵埋在發絲間,一條油光水滑的黑色豹尾拖在身後,全擬態使者實驗體基本不會露出本體特征,除非失去控製。


    黑豹腳下一軟便跪在了地上,雙手撐著地麵重重喘息,他瀕臨惡化期,之前從研究所帶出來的促聯合素已經用完,其他的使者即便惡化,他們的驅使者也會盡力保護他們,為他們想盡辦法,而自己隻有強撐著了。


    黑豹太痛苦以至於沒注意到草坪裏有人,是李妄先開的口。


    “等我一下。”李妄把園藝倉庫裏的防雨布鋪開,搭在平台上,遮住那群野貓。他脊背受過傷,做這種大幅度的動作讓他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他嘴裏念念有詞:“我家的貓主子難得閑逛回來,傘我就先拿走了,你們慢慢吃。”


    “好了。”李妄拿起手邊的黑傘,抖了抖水,走到黑豹麵前。


    傘的陰影移動到黑豹頭頂,投映在地麵上的陰影變得深不見底,一些冒著黑煙的魔鬼細手向上攀爬,抓在黑豹身上。黑暗中的能量通過鬼怪的手傳遞到黑豹體內,讓他的痛苦大幅度減輕,體力逐漸恢複。


    這把黑傘正是魔使驅使物“惡魔蔭蔽”,收攏狀態下為審判權杖,能為靈魂定罪,當目標的罪孽大於善舉時,將按罪孽超出的比例對目標施以刑罰,傘撐開時則擁有強大的恢複能力,對魔使者的恢複能力翻倍,能達到300%到600%,且在傘陰影內,魔使者不會受到任何攻擊。


    如果黑豹願意留在李妄身邊,他會平穩地度過惡化期,自然生長到自由體,可他並不願意,戰役已經結束,他依然在外流浪。


    黑豹因自己的狼狽暴露在李妄眼裏而不悅,但李妄催促說:“我房間裏還煮著牛奶,等會兒要糊了。”


    兩人撐著傘回了別墅。


    李妄把沾了泥的拖鞋脫在門廳,這時候黑豹已經無法再維持人類擬態,完全變成一頭純黑皮毛的豹,高傲地踱進客廳。


    本體狀態下使者的神誌不會很清晰,所以黑豹對李妄就不會像平常那麽討厭,李妄趁機去摸一把,黑豹卻像水一樣柔軟地從李妄掌心底下滑走了。


    李妄一直都不太招貓咪待見,似乎沒什麽理由,有的人天生就是貓厭體質,再怎麽努力也於事無補。


    當初遇見這小家夥的時候,自己還未退伍,跟隨pbb部隊在南美叢林戰區駐守,他當時被榴彈震暈,醒來時大部隊已經撤出交火區,身上的彈藥補給幾乎都被敵人搜走,他帶著傷在叢林中跋涉。夜晚的叢林危機四伏,而他三天中隻吃了一些生魚肉,傷口發炎使他高燒不退,如果再找不到補給,他將葬身於這座深林之中。


    就在他已經失去生的希望時,一頭渾身黑亮的母豹從他眼前掠過,母豹唇邊還沾著腥臭血液,用黃金般的眼睛輕蔑凝視他,像一位傲慢的女王。


    這頭母豹異常暴躁,發現自己的領地內出現人類後便開始發瘋進攻,李妄在南美駐守了近兩年,知道在叢林裏遇見成年豹有多麽危險,這種動物速度如閃電,視力優越,更可怕的是它會爬樹。


    李妄隻能與女王搏鬥,用身上僅剩的一把戰術匕首宰了她,割下她的腿肉充饑。


    他吃了幾口才意識到母豹發瘋的緣由,因為她懷孕了,即將分娩,甚至在戰鬥中她的第一個孩子已經娩了出來,掉落到雜草裏,其他的孩子悶死在了母豹腹中。


    李妄隻能撿起那隻沒睜眼的小東西,放到母豹腹下,讓它也充充饑,於是小家夥喝著母親的奶,李妄吃著他母親的肉,撐過了這個危險的夜晚,等來了黎明。


    李妄給這個不幸的小家夥起名為“晝”,意味著無盡夜裏最期盼的希望,歸隊後,他把晝送給了支援部隊的雷霆援護小組軍醫,軍醫又送給了當初在109研究所工作的老同學。


    第三年,叢林戰爭以pbb的碾壓勝利告終,李妄也因脊椎受傷退伍,而後進入政界。


    他在戰友聚會閑談時得知了晝的近況,說109研究所發展了一條新生產線,晝得到了完美改造,出現了人類擬態,正在找買主。


    李妄便托人聯係,把晝要過來。聽說全擬態使者型實驗體的價格全在中十位數以上,李妄也沒摳門,不過那時候的109研究所已經是艾蓮當家,精明的女人不要他的錢,隻要他的政界影響力,並且要國際監獄成為回收實驗體的倉庫。


    因為賣出的實驗體非常強大,一旦失去控製,對社會造成損害,那麽購買它的組織和國家就要受到處罰,實驗體就要被監獄永久收押,李妄會在其中操作,給實驗體減刑,或者替換身份,將收押的實驗體回收回研究所,大幅度節約成本。


    黑豹被空運過來,直升機將綁有降落傘的密封箱拋落到莊園的草坪上,一個擁有小麥色皮膚和烏黑短發的alpha少年坐在籠裏,脖頸上係著鮮豔的藍色蝴蝶結,他用金色貓眼輕蔑掃視四周,毛絨耳朵機警地豎立,尾巴慢慢擺動,高傲地舔著手背,原本妥善放在托運箱裏的說明書和品牌故事繪本被他撕得稀巴爛。


    李妄憑借在南美叢林裏摸爬滾打五年的豐富經驗,自信擁有與猛獸相處的能力,試圖伸手進去把說明書撿出來。


    但小黑豹一口咬上他的手,撕扯踢咬,李妄忍痛抽回血淋淋的手,閱讀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搶救出來的破碎的說明書。


    說明書上第一條就寫著:“千萬不要把手伸進籠子裏。”


    李妄歎了口氣,按步驟打開密封箱,拎著少年的後脖頸,把這隻暴躁的小貓拎回了住處,因為還在培育期內,所以盡量用羊奶搭配著肉食喂養。


    托運箱裏還放了一些贈品,一盒au營養藥劑,一支ac促進劑,以及一支預防萬一的in感染藥劑,營養藥劑用來保證實驗體升級,ac促進劑可以促使實驗體從培育期進入成熟期,in感染藥劑則用來在實驗體失控時處決它。


    說明書上說,請在與實驗體充分熟悉後,再注射ac促進劑。


    不過晝實在不親人,常常把李妄撓得滿胳膊大腿都是血印,李妄時而趁他以本體狀態休息時,托著腋下把它抱起來用力吸,不過大多數時候還是會被黑豹用兩隻前爪推住臉,禁止他再靠近。


    使者在驅使者身邊長得會非常快,幾乎肉眼可見地在長大,很快就長成了二十出頭的青年樣貌,並且基本固定。


    晝十分孤僻,一整天中除了睡覺,其餘時間都坐在屋頂上發呆,李妄倒也不會強迫他下來。


    晝也逐漸習慣了有主人的家貓生活,偶爾會在半夜鑽進李妄的臥室,把他踩醒,然後躺在他床上放肆大睡,似乎不是在撒嬌,更像借宿,因為如果李妄試圖摸他,就會被咬。


    熟絡起來後,晝很少再咬李妄了,李妄給他注射了ac促進劑,使他從培育期進入成熟期。他的聲音和性格一樣冷漠,但是年輕好聽。


    不過晝進入成熟期後,揪著李妄的領口說了第一句話:“老頭子,你再摸一次我的腹部我就殺了你。”


    這讓李妄傷心許久,不是因為“殺了你”,而是因為“老頭子”。他雖然年紀不輕了,但惡魔蔭蔽的存在使他擁有無限壽命,容貌會永久停留在三十六歲,他傷心了一整天,後來索性破罐破摔,懶得再打理自己。


    黑豹也越來越野,有時半年才回來一次。李妄隻好給他派一些任務,是否完成他不怎麽在乎,隻因為任務到期時,黑豹需要回來和他報告結果和領工資。


    不過,即便黑豹再冷淡,一個alpha也總會迎來熱烈的發晴期的。一天夜裏,他完成李妄交代的任務,帶著一身血腥味風塵仆仆回到家,李妄剛洗完澡,在茶幾前披著浴袍煮咖啡。


    黑豹不喜歡和任何人親近,如果一定要在世界上找一個能夠信任的人,確定對方不會在自己發晴期危及自己生命,他隻能想到李妄。


    他突然撲過去,打翻了咖啡壺,在滿地蒸騰的熱氣中與他廝打成一團,李妄擁有十一年特種部隊的訓練經驗,而黑豹是全擬態實驗體,兩人級別相當,一時糾纏在一起難分高下。


    平時李妄哄著他,忍讓他暴躁撓人,這建立在黑豹並未觸及他底線的基礎上,因為使者注定無法違抗驅使者意誌,李妄縱容他。


    “晝,你想操、我?我到底哪兒得罪過你,你至於這麽蔑視我?”李妄徹底被他的不尊重惹火了,抹了一把嘴唇破皮處流的血,a3級熒光蠍的蠍尾從身後生長而出,熒光蠍尾纏繞到黑豹腿上,狠狠刺入他的後腰,將麻痹毒液注入他體內。


    “我把你寵壞了吧。”李妄靠近他後頸,帶有些許下三白的狹長眼睛陰鬱注視他,利齒咬穿他的後頸,將濃鬱的牡丹信息素注入他腺體內。


    一條熒光蠍尾標記沿著黑豹的脊椎向下蔓延,烙印在他身上。


    熒光蠍特性使得這熒光標記無法被任何衣料遮擋,讓他永遠銘記自己的錯誤。


    李妄非常懂得如何打擊一個人的傲慢,他摘下自己無名指上的藍寶石戒指,向其中注入毒液,然後放進黑豹嘴裏,告訴他——戴上這枚戒指,背後熒光蠍尾標記就會消失,摘下戒指,標記就會顯現,反正總要選一種方式告訴你的同類們,你有主人。


    ——


    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幾年了,他們之間帶著些許仇恨的依戀已經被淡忘,平時相處得也不算太差,除了黑豹仍舊不隨便讓摸這件事。


    李妄強行把退化成本體的黑豹摟進懷裏,拿小梳子給梳毛,梳了一團廢毛下來,又拖到浴室去洗澡,黑豹不情願地在木地板上抓出兩行爪印。


    洗完澡又要吹風、掏耳朵,剃爪底毛,拎起尾巴檢查蛋蛋健康。


    “別咬梳子。”李妄拍他的頭,終於折騰完了,黑豹生無可戀趴在地毯上,抖抖耳朵,拿李妄的褲腿兒撕咬撒氣。


    惡化期使他身體虛弱,但隻要回到驅使者身邊,在黑傘附近休息一夜就會好很多。


    第二天,黑豹精神恢複,準備出門。


    “等等,聽說白楚年和蘭波周遊世界回來了,你去看看情況,調查一下他的後續打算。”李妄交代道,“還有白雪城堡那邊的動向。”


    “哦。”黑豹雙手插在風衣兜裏,走出了莊園。


    他先去了白雪城堡,透過窗戶,看見人偶師正在給厄裏斯打磨腰部關節,他把他放在腿上,一隻手扶著厄裏斯的脊背,另一隻手用細目砂紙細細拋光和上油。


    “尼克斯,等一下。”厄裏斯感知到了魔使的存在,警惕地單手護住人偶師,另一隻手去摸不遠處的神聖發條。


    黑豹頓覺晦氣,皺眉走了。


    他又前往蚜蟲島,經過調查,發現白楚年和蘭波目前正在島上訓導新一代學員,學員和實驗體們竟然在一起接受教育,而且秩序絲毫不亂。


    話說回來,講台上坐鎮的可是一位自由期使者型實驗體,和一位a3級海洋之王、海族首領,基本不會有誰敢亂來。


    他們的教室門敞開著,黑豹無聲地走進去,坐在大教室的最後一排聽課,今天的課程是全擬態實驗體的戰鬥方式。


    白楚年眼神銳利,一眼發現教室後門溜進來一個遲到的家夥,非要黑豹起來罰站。


    黑豹站起來,冷冷瞧著白楚年:“是我,怎麽著。”


    其實從黑豹接近蚜蟲島開始,白楚年就感知到了他的存在,隻是沒想到他會走進來,坐到教室裏。


    白楚年突然抬手一指:“同學們快看,世界唯三的全擬態使者型實驗體之二、a3級alpha魔使者黑豹,晝,普通人一輩子也見不著的啊!”


    同學們熱血沸騰,一股腦湧過去要簽名,足足半個小時後黑豹才從烏烏泱泱的狂熱粉絲裏爬出來。


    這個世界喧囂得讓人頭疼,黑豹實在無處可去,隻好提前回到典獄長的莊園。


    平時李妄會把給他準備的零花錢放在窗台上,不過今天有點不同,窗台上除了卡以外還多了一份包裹。


    黑豹蹲下來,撕開包裹,裏麵放著一支三毫升的促聯合素,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還挺有本事。


    狡猾的老蠍子,促聯合素每毫升能讓他維持十天精神,看來是想用這種方式讓他一個月回來一次了。


    黑豹透過窗戶望向房間內,李妄還在茶幾前煮咖啡看報紙,因為這次他回來得早,否則李妄應該是等在窗台前伺機rua他兩下的。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拿了東西就走,而是向別墅大門走去。


    坐下喝杯咖啡,住兩天再走應該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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