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裏斯拽著實體化的詛咒之線翻越層層疊疊的破爛建築,白楚年被係在絲線另一端,被迫跟上。


    工廠中各類倉庫設備眾多,操場和他們之間隔著太多障礙物和建築,厄裏斯看不見人偶師,隻能偶爾在屋簷和堆棄的老舊貨物之間的縫隙中看見一些人偶娃娃,鐫刻著咒文的人偶娃娃帶著被催眠的實驗體幼體,從工廠各個方向的大門離開。


    “都走了嗎。”厄裏斯踮起腳站在高處遠眺,喃喃嘀咕:“會等我的吧。”


    白楚年為了自己後半生的性福隻能插兜跟上,站在厄裏斯身邊打嗬欠。


    “你為什麽給人偶師賣命?”他懶懶地問。


    “我沒有給他賣命。”厄裏斯抬起頭,瞥了白楚年一眼,“我覺得他是對的,所以我要跟著他。”


    “你怎麽知道他是對的。”


    厄裏斯扛起槍管,兩隻手掛在槍兩端,低頭看自己腳上沾了泥土的新鞋子,似乎在思考。


    “我覺得他是對的。但是不對也沒關係,我喜歡跟著他。”


    厄裏斯和其他幾個實驗體一起被賣到紅喉鳥的時候,一直被關在倉庫裏。


    紅喉鳥恐怖組織的倉庫裏擺放著槍械彈藥,厄裏斯和其他幾個實驗體和普通的槍械一樣被安置在武器庫中,如果沒有人打開武器庫,那麽這裏麵通常都是沒有光線的。


    偶爾有人會打開倉庫門,將買賣的武器彈藥運進來或是運出去,隻有這種時候武器庫中才能見到光亮,厄裏斯每次見到人,就會攥著籠子欄杆朝他們比中指,或是發出驚悚的笑聲,在光線昏暗的倉庫中,蒼白少年猩紅的唇舌和狹長的唇角會顯得很詭異。


    因為固有能力是噩運的緣故,凡是接近厄裏斯的人都會倒大黴,紅喉鳥的大多數成員也都是第一次見實驗體這種東西,對厄裏斯抱有很大的敵意和成見,常常重重地踹籠子,用槍托揍他。


    厄裏斯當然不會任他們欺壓,即使戴著抑製器,他仍然有一萬種方法讓對方死無全屍。


    短短半個月內,死於非命的紅喉鳥成員越來越多,有的因為槍械炸膛被炸死,有的因為炸彈故障被炸上了天,有的隻是在床上抽煙就把自己和一屋子室友全都燒死,也有的隻是平地走路就被飛來的流彈打漏了腦袋。


    紅喉鳥的老大一度非常頭疼,他知道是厄裏斯導致的問題,但錢已經花出去了,研究所也不接受退換貨,現在除了銷毀厄裏斯就隻有硬著頭皮養著。


    一個a3級全擬態實驗體的價格過於昂貴,剛買回來還沒用就這麽銷毀掉,老大實在不甘心,隻好求助於自己身邊最聰明的謀士:“你張羅著買回來的實驗體,你去安排妥當。”


    那是厄裏斯第一次見人偶師。


    人偶師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身穿防護服防彈衣,手裏拿著槍戰戰兢兢接近他,他兩手空空,隻帶來了一盞台燈擺在厄裏斯身邊。


    台燈亮起來,照亮了武器庫中很小的一塊地方。


    一直在故意怪叫企圖嚇唬他的厄裏斯突然安靜下來,慢慢坐到籠子角落裏,盡量靠近台燈所在的位置。


    人偶師蹲到籠子前打量他,厄裏斯毫不膽怯地跟這個金發碧眼的alpha對視。


    沒想到這男人會膽子大到把手從鐵籠縫隙中伸進來,厄裏斯正在盤算著該咬掉他幾根手指,那個溫熱的手掌就輕扶在了他臉頰上。


    人偶師輕聲說:“我知道你隻是怕黑。”


    台燈暖白色的光線透過鐵籠縫隙擁抱了他,厄裏斯不知道這樣的感覺意味著什麽,隻覺得有些困乏,想枕著這隻手睡。


    不過人偶師沒有一直撫摸他,而是出去搬來了一張桌子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在武器庫裏做起娃娃來。


    厄裏斯才知道,人偶師把自己的台燈拿過來給他照亮,做娃娃的時候就沒燈可用了。


    人偶師做娃娃的時候很少說話,總是靜靜地專注地盯著手中的零件,厄裏斯也不吵他,隻是擠到籠門前,抓著欄杆眼巴巴望著他。


    人偶師終於注意到了他,拿出皮尺,把厄裏斯從籠子裏放出來,給他量了一遍肩寬、腰圍、臂長和腿長,量腰圍的時候,人偶師伸出雙臂把他圈在臂彎裏,再拉緊皮尺看一眼數字,普通的測量動作而已,厄裏斯卻一直等著被抱起來。


    之後的幾天裏,厄裏斯沒再回籠裏,每天趴在桌邊看著人偶師打版裁剪布料,手工縫製衣片和花邊,最後把成衣和鞋帽穿在他身上。


    厄裏斯才知道原來在人類的世界裏光著身子不夠雅觀,一度心情低落,介意自己光著身子在人偶師麵前晃悠了這麽多天。


    “我依靠黑暗陰影殺人,可我覺得無聊。”厄裏斯仰頭看著亮起微光的天空,伸出掌心接空中細密的雨水:“艾蓮為什麽要把我設計成這樣,我根本一點兒都不喜歡黑夜。”


    白楚年漫不經心跟著他,世界上所有對錯都隻是人們各執一詞而已,分不出高下。


    褲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白楚年摸出手機看了一眼,蘭波回了消息:“我還在船上,你找一個避雨的暖和的地方等我。”


    白楚年把聽筒貼在耳邊,循環聽了這句溫和的回複兩三遍。不知道使者愛上驅使者是不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必然,但流浪的小動物會愛上給自己庇護和溫暖的主人順理成章,不是每個靈魂幹淨的小狗都能幸運地遇到讓自己停止流浪的人。


    他們進入操場時,一股強橫威壓感迎麵衝來,白楚年發現身後不知不覺出現了一個omega的身影,她漂浮在空中,穿著柔軟的棉團蓬蓬裙,皮膚雪白,眼睛也是透明淺淡的乳白色,乳白色頭發像針晶一樣直直地垂著,一身灰白顏色。


    那股強大的威壓感就來自於這個看上去年幼的小女孩腺體中。


    白楚年沉默盯著這個體型嬌小的女孩,用微型相機拍了一張照片發回技術部。


    技術部b組技術員一直在待命狀態,迅速給予了答複:


    特種作戰武器編號6017


    代號:蝕棉


    本體:石棉omega


    分化等級:a3


    成長階段:八級成熟體


    首位編號6意味著無生命物(礦石型腺體)改造,中位編號0代表無擬態,末位編號17則代表主能力為範圍傷害。


    厄裏斯才不會把一個八級成熟體放在眼裏,他拿槍口懟了懟小女孩的臉頰:“尼克斯不準我再殺小孩了,你走開。”


    不過一個八級成熟體而已,白楚年也沒把她放在心上,雖然研究所的王牌實驗體不少,但跟使者型全擬態的頂級實驗體比起來實力還是相差許多。


    蝕棉展開雙手,裙擺在風中飄動,無數乳白細針絲絲縷縷飄來,在空中若有若無地揮灑。


    “快走,別被她拖時間。”白楚年掩住口鼻躲過針雨,從高台上跳了下去,落在了操場中的一輛卡車頂上,厄裏斯緊隨其後。


    操場上停的三百來輛卡車已經被拆得七七八八,白楚年看見奇生骨和帝鱷正忙碌地將人偶娃娃從盒子裏拿出來,然後護送著奄奄一息的實驗體幼體離開操場,人偶師也在拿鑰匙開鎖,把剩下的實驗體從車裏的玻璃皿中放出來。


    白楚年默不作聲,跳下車頂,用骨骼鋼化後的左手輕易碾碎鎖扣和玻璃皿的金屬鎖,利索地將裏麵的實驗體放出來。


    有了他的加入,釋放進度就更快了。


    人偶師偏頭看了他一眼,白楚年叼著地上撿的柳枝,滿不在乎地說:“我沒覺得你是對的,我做我覺得對的事。”


    人偶師淡淡點頭,並沒有跟他繼續交談的意思。


    操場裏還沒完全解鎖的車大概還剩十幾輛,但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天邊出現的那朵霞雲疾馳著接近了他們,身後拖著一路炫目的彩色光帶。


    白楚年警惕地轉身,回頭凝視霞雲中裹挾的實驗體,看清楚天邊踩著雲團接近的是一位alpha。


    alpha實驗體上半身擁有流暢優美的肌肉線條,而從腰部開始,下半身完全是鹿的身體,他戴著銀色麵具,頭上的銀白鹿角縈繞著淡淡光暈。


    “是他。”白楚年神色微僵,厄裏斯聞聲也揚起下巴,皺眉凝視遠方的鹿實驗體,眼神不耐:“怎麽是他。”


    研究所最早生產出的一組a3級王牌明星實驗體之一,霞時鹿,即使沒在研究所總部待過,白楚年對他也早有耳聞,厄裏斯對他就更熟悉。


    特種作戰武器編號5519


    代號:霞時鹿


    本體:白鹿alpha


    分化等級:a3


    成長階段:九級成熟體


    首位編號5意味著有蹄型腺體,中位編號5代表二分之一擬態,末位編號19則代表主能力為輔助。


    並非他攻擊力多麽強悍,而是因為他的能力性質特殊,在研究所被譽為研究史上最強輔助實驗體。


    白楚年搖搖頭:“你們該走了。”


    厄裏斯扛起霰彈槍:“霞時鹿……那又怎樣。”


    “我得到的消息是艾蓮派了五個王牌過來,現在才出現四個,她把霞時鹿都派了過來,那第五個想必實力不會弱。”白楚年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奇生骨和帝鱷:“硬剛的話,那兩個m2級的會折在這兒。”


    奇生骨耗費了太多體力,又有些咳嗽了,聽見白楚年這麽說,揚起羽毛扇遙遙地回敬了他一個輕蔑的眼神:“別太小看人了。”


    人偶師望著剩下的還沒打開的幾輛卡車,並未猶豫就做出了決定:“走了。”


    人偶師一下命令,他們立刻拋棄了剩下的卡車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而這時,霞時鹿已經駕著雲霞籠罩了他們頭頂的天空,鹿角光芒隱現,j1分化能力隨之發動,一股濃霧從空中爆發,短暫的三秒內就徹底將他們所有人籠罩在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之中。


    霞時鹿j1分化能力“霧”:幹擾型能力,被籠罩目標將在霧中失去方向感、時間感、空間感、一切電子設備失靈、聽力削弱,而友方完全不會被幹擾。


    白楚年在霧中聽不見其他人的腳步,霞時鹿的j1能力正好克製他的固有能力多頻聆聽,讓他失去了貓科實驗體最敏銳的優勢。


    迷眼的白霧中,白楚年隱約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掠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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