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港口工廠地麵潮濕,廢棄的吊床機器上用鋼絲繩吊著一個人。


    alpha被捆住雙手吊在空中,腳尖勉強沾地,他身上的衣服沾滿汙血破破爛爛,顴骨凹進去一塊,看得出來已經骨折,血肉模糊的臉幾乎看不出他原來的相貌。


    白楚年蹲在他麵前,指尖夾著半支煙,煙霧從隱現的火星中飄起,遮擋住被吊起的alpha注視他的視線。


    他雙手的拳骨因過度使用而蹭破了一層皮,但很快愈合,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被吊起雙手的alpha吐出哽在破碎胸腔中的一口血,摻著血絲的涎水掛在唇邊。


    經過這幾日空海路輾轉,白楚年在諾曼機場落地,與ioa聯盟南美分會取得聯絡,分會長是位a3級高階分化的犰狳omega,派出特工與白楚年接洽,白楚年得到了ioa南美分會的武器支持,臨行前那位雷厲風行的犰狳會長要白楚年回國後代她向言會長問好。


    白楚年此行金斯頓的第一任務是暗殺叛逃狙擊手。


    在白楚年意外被高溫偷襲,隨後蘭波又險些被國際監獄逮捕那段日子,言會長趁此機會將聯盟從上到下做了一番大清洗,在排查行動中聯盟防爆組高層有一位狙擊手突然失蹤,經過搜查取證,確定這位名叫瑞拉弗的alpha狙擊手已經叛逃,現加入雇傭兵組織。


    白楚年拿到的第一任務是找到並處決瑞拉弗,二期任務才是調查加勒比海沿岸的章魚實驗體。


    白楚年在地上蹲了好一會兒,慢慢站起來,走到瑞拉弗麵前,用指間燃著的煙蒂挑起他的下巴。


    “我沒耐心再問下去了,把盜走的情報還回來,你就解脫了。”白楚年微垂眼眸,在黑暗中淡笑著凝視他。


    煙蒂在皮膚上發出燒焦的輕微嘶聲,瑞拉弗狠狠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的喉嚨嘶啞,艱難地說:“你真的不是人類,他們說得沒錯,你像個定時炸彈。”


    “啊,是誰這麽說的。”白楚年又點燃了一根煙,靠在手邊的集裝箱上輕輕吐氣。他換了來時的偽裝,還是黑背心迷彩工裝褲和作戰靴的搭配最幹練方便,肩頭還隱約留著藍色的魚紋痕跡。


    “你們永遠不可能成為人類。”他沉重瘋狂地嘶吼,“愚昧的會長被你們這些成精的實驗體洗了腦……不光讓你進入高層,還想在國際會議上為實驗體爭取人權,他早就不再值得我們忠誠了,你以為聯盟裏隻有我這麽想嗎?我隻是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罷了。”


    “怪物。”他咆哮道。


    白楚年指尖顫了一下,熾熱的煙灰落在手背上。


    會長的做法對聯盟其他成員而言無疑是瘋狂而危險的,但很矛盾,白楚年心頭發起悶來。


    “你快多說幾句吧,反正這也是你在世上最後的遺言了,浪費在罵我上真是一點兒不知道珍惜。”白楚年和藹地搭上他的肩膀,“瑞拉弗。”


    麵前懸掛的這具身體一瞬間被空間擠壓消失,一枚血紅色的玻璃球落在白楚年掌心,白楚年捏起來在衣服上蹭了蹭拋光,對著月亮觀察了一下,玻璃球像琥珀那樣包裹著一枚u盤的殘骸。


    “原來藏在腸子裏,欠..操的東西。”白楚年自言自語,然後隨手將玻璃球扔進了褲兜裏。


    “目標確定死亡,情報銷毀,一期任務已完成。”白楚年聯絡總部,“請求立即開始二期任務。”


    言逸回應:“批準。”


    聯盟技術部接入聯絡:“監測設備已啟動,水下無人機操作權限轉讓。”


    白楚年拿出背包裏的終端,檢查攝像功能和移動功能,顯示啟動通道從黃色變為綠色。


    聯盟技術部消息:“成功轉讓權限,開始巡航加勒比海沿岸垂直深度一千米範圍。”


    白楚年手中端著微型電腦,背上背包飛快離開了港口,乘南美分會特工安排的遊輪順航線航行。


    人魚巢穴所在的位置剛好就在垂直水深一千米範圍內。


    人魚族群每隔百年環球遷徙一次,所過之處的生物得到滋養快速生長,死亡的珊瑚會重生,瀕亡的魚類得以繁殖,海洋每隔百年會因此得到一次生命的喘息。


    七十年前蘭波帶領族群完成了一次環球大遷徙,他對路線已經很熟悉了。


    但沒想到會在回程的路上遇到洋中脊火山暴動,為了為族群逃亡爭取時間,蘭波不得不爬進海縫用身體冷卻熔岩,重傷被迫開啟自我保護機製,利用伴生能力將燒得殘破的身體卷成球滾進海溝裏,足足養了七十年傷才重新蘇醒。


    這段時間裏,新首領享受著蘭波用犧牲換來的繁榮,在舊首領的蔭蔽下明目張膽粉墨登場。


    海中屹立著一座奇特的島嶼,這座島嶼中心隻有一座不大的礁石,但每個駛入這片區域的航船都會迷失方向,最終在這裏觸礁沉沒,幾個世紀的沉船在這裏積攢,成為了一座幽靈船島,這裏正是人魚族群世代相傳的巢穴。


    其中,一座豪華且巨大的法國遊輪懸浮在海中,船艙破出一個巨大的窟窿,黏滿水草和珊瑚,大量散發綠色熒光的水母在這裏遊動,散發著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怖氣息。


    人魚族群的新首領是位大白鯊人形體omega,將海底成片的白化死亡珊瑚雕刻成地毯,坐在由死亡珊瑚雕刻的王座中,輕輕晃動粗糙的魚尾,身邊聚滿了鯊魚人形體alpha。


    兩位青鯊人形體alpha跪在憔悴的珊瑚上,將水母中會發光的物質用特有的方式提取出來,輕輕塗抹在王的魚尾上。


    這樣白鯊omega的魚尾看起來也像蘭波一樣,幽幽地散發著綠光。


    “siren回來了。”低頭跪在他魚尾邊的那位青鯊alpha柔聲向王稟報,掩著嘴輕笑了一聲,“在身上纏了不少人類的繃帶,為了擋住被放逐的疤痕,看著真可憐。”


    人魚語幽靜神秘,在海中聽起來更顯空靈,被沉船和成千上萬的骸骨一襯便恐怖起來。


    白鯊omega搓了搓王座上的珍珠:“他不是被搞科研的那群人類打撈上去了嗎,還是我親自送了他最後一程,就算沒被做成藥丸,總也要被好色的人類當奴隸玩過了吧,陸地上的野獸們都喜歡這麽玩。”


    給王塗抹發光液體的alpha點點頭:“您說得是,他大概腦子被弄壞了吧,居然不知道躲遠一點,還敢回來挑釁您。”


    “可是可是,有一半的人魚都跑去迎接siren回來了,聽說之前背叛siren投靠您的金目鯛又倒戈了,一聽說siren回來,屁顛屁顛去岸上接,被撕成碎塊了。”alpha笑得尾巴直顫。


    另一位alpha煽風點火說,“等把siren幹掉,王把他分給我們吃吧,說不定可以活得更久一點。”


    “我們把siren賜福的嬰兒都殺了,您說他還回來個什麽勁兒啊,除了那些遲鈍懦弱的老人魚,現在族群裏年輕力壯的誰知道他是誰啊,自取其辱。”


    “嗯……有的家夥就是自不量力。”白鯊omega注視著深海黑暗的遠方,一枚藍色光點逐漸靠近。


    白鯊omega從王座中起身,朝著藍光迎了上去,卻沒想到他是獨自來的。


    蘭波在深海中猶如遊蕩的太陽,明亮的藍色電光為海底帶來久違的光明,薄紗般的鰭星光閃爍,在水中飄舞,身後跟著成千上萬的藍光水母,將黑夜映為白晝。


    蘭波在他麵前停了下來,浮在比白鯊omega稍高的位置俯視他。


    “sky。”蘭波叫了他的名字。


    他渾身散發柔光降臨深海,水母縈繞在他周身,相比之下尾巴上塗滿綠色黏液來冒充發光的白鯊人魚,便顯出有些相形見絀的窘迫來。


    “siren。”白鯊人魚笑起來,三排鋒利的尖牙閃過寒光,“回來找我報仇?七十年都沒能養好的傷,被人釣上岸三年就恢複了?那說明岸上才適合你。”


    蘭波一直沉默著。


    白鯊人魚失去了耐心,心裏莫名暴躁:“你怎麽不說話?”


    蘭波看了一眼手臂上刻的台詞才想起來要說什麽。


    ac促進劑的藥效早就過了,蘭波的成長階段退回了培育期,培育期的大腦思考能力和邏輯很差,雖然說人魚語很流暢,但思考速度會變慢。


    所以在退回培育期之前,蘭波一筆一劃把所有重要的事情全用貝殼碎片刻在了手臂上,並且用沙粒填滿防止傷口愈合。


    “沉落反叛者。”


    “為迎接王後的到來打掃王宮。”


    “熱愛白楚年。”


    手臂上記著這樣三句話,除了白楚年這三個字之外,都是用人魚族特有的文字刻的,蘭波很輕易地認出了那些人魚文字,但最後三個漢字是什麽意思蘭波想了半天也不認得。


    “熱愛……小貓咪。”蘭波默默地在心裏念叨。


    他在白鯊人魚麵前發了很久的呆,在腦子裏梳理了半天這些事情的邏輯。


    但在白鯊人魚的視角情況則完全不同——被驅逐的前首領此時威嚴地停留在麵前,一言不發,眼睛冷漠地注視著他。


    白鯊人魚心裏越發焦躁,甚至摻雜了一絲恐懼。


    白鯊人魚上任後,首先將族群的管理者全部換成肉食魚類人形體,他們對蘭波在任時偶爾會吃海底塑料和漁網線繩這種東西嗤之以鼻,自從他上任,命令所有人魚都不準再吃沉在海裏的垃圾,全部改吃肉。


    可以吃腐屍,也可以吃人類,為所欲為。


    所以大部分肉食魚人形體都極為擁護新首領。


    隨著白鯊人魚一聲令下,身後的人魚一起朝蘭波衝了過去,他們中鯊魚居多,每個人都擁有尖銳如刃的排牙和粗糙鋒利的魚尾,他們瘋狂撕咬蘭波,和三年前驅逐他那樣,利爪在他脊背上留下不可磨滅的恥辱痕跡。


    海水被蘭波的血染紅,蘭波身上的鱗片和血肉被凶猛的人魚們撕扯下來,濃重的血腥味覆蓋了這一片海域。


    白鯊坐回王座中托腮看這場好戲,嗤笑道:“和以前一樣弱,再怎麽說也不過是個蝠鱝人形體。”


    “把他的細尾巴截下來,我要綁在我的王座上。”白鯊說。


    血霧漸漸散去,蘭波仍舊浮在水中,無動於衷地注視著他。


    他身上被扯下的血肉快速生長,露出的魚骨被筋脈和血管重新覆蓋,撕碎的魚鰭光潔如初。


    白鯊驚詫地瞪大眼睛。


    人魚首領固然強勢,但以這些人魚井底之蛙的短視目光又怎麽會知道,這世界上還存在特種作戰實驗體這種強悍的改造。即使僅在培育期,特種實驗體的自愈能力也非常強大。


    人魚們發現,他們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侮辱的痕跡了。


    蘭波攥了攥恢複如初的手,淡淡地問:“是不是該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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