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之上,陸沉吸收著天地靈氣,緩緩哺育自己那蕩然無存的枯竭靈海。


    之所以這一次敢主動挑釁慕容狂,更多的原因不隻是雲笙兩個靈能完美契合自己的手段,更主要的是這裏是中神洲,慕容狂隻能將自己的境界氣息壓製在一個臨界線上。


    這也算是中神州不成文的規矩,任何超一流的修行者,若是不越過那條線自然相安無事。


    一旦超過之後,那麽隨之而來的便是書院以及大唐繁瑣且嚴密的規矩。


    慕容狂先前便是忌憚著這一點,才會寧願受辱,都不願意超過了那條線。


    一天一夜。


    陸沉還在調息靈氣,期間有數道隱秘的氣息來到了這裏,掃視了陸沉一眼,不知為何卻還是沒有打擾。


    第二日清晨。


    遠處地龍宗宗門山頭,有無數道靈氣衝天而起,隨之而來的還有密密麻麻的寶物飛升到天空。


    無數人身穿黑衣站在祖堂之前的某個墳頭牌匾之上,神色恭敬。


    所有人都在悼念著先前那個用生命護住宗門的老人,無數年輕後輩臉色還有些恍惚遺憾。


    原來那個平日向來熱心腸的老人……這麽厲害阿。


    少年少女站在最前方,滿臉淚水,不停用手臂擦拭著眼睛。


    一名氣勢不俗的威嚴中年男人走到了兩人旁邊,望著那墳頭,也有些恍惚出神。


    男人叫做柳南,地龍宗現任宗主,也是一位離三境隻有一線之遙的道教修行者。


    事實上這一次遠處旁觀罩師叔破境,柳南那多少年都已經沒有動靜的三境關隘破天荒有了一絲鬆動。


    這便算是大道之恩。


    所以柳南對這位其實生平頗有怨言的師叔才算真正有了一絲感激和敬重之意。


    “古靈……“柳南正準備告訴兩人地龍宗已經準備傾盡全力培養他們,所以日後若是對罩師叔的死耿耿於懷,那便更要努力修行,爭取早日踏破那三境,甚至更高的境界。


    也隻有那時,或許才能真正有機會替自己的師傅親自報仇。


    但是柳南卻突然停住了話語。


    因為此刻的少年少女估摸著根本就不會聽他所說的話。


    柳南更怕他們當場質問自己,為何自己的師傅為了地龍宗都肯用命來抵擋,而地龍宗這數百號人就隻敢待在遠處,宛如喪家之犬般的看著?


    柳南怕對方問出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地龍宗傾盡全力也無法抵抗那名老人?


    還是若是真正出手,那麽地龍宗的基業也就毀於一旦?


    又或者是單純的怕死?


    柳南輕歎了一口氣,這些理由對兩個孩子有用麽?這樣豈不是讓他們更加仇視這個宗門?


    然而讓他感到更加尷尬無奈的事情發生了。


    古靈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滿著漠然,開口道:“宗主放心,我會更加好好修行的,我還會成為整個地龍宗修為最高的人!到時候再去替我師傅報仇!”


    說完這句話,古靈便大步朝著遠處走去。


    柳南望著少女遠處的背影,內心微微歎了口氣。


    “宗主不必這樣的,師姐隻是單純的生氣罷了,但並不會真心討厭地龍宗。”


    南月在一旁說道。


    柳南一愣,望著這個半路被罩師叔收入門下的弟子,詢問道:“為何?”


    南月認真說道:“因為師姐和我都知道,地龍宗不是不出,而是不能出,那個家夥實在是太厲害了,並且我還知道,就連師傅當初若是看見你們真的出來,那麽肯定還會扯著嗓子喊你們都滾回去。”


    柳南聽見這話,破天荒鼻子都有些酸了起來。


    約莫而立之年的年紀,卻承擔著這麽大一個地龍宗的未來,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可想而知,而他卻沒想到,真正了解安慰自己的卻是這樣一個少年。


    “地龍宗成立之時,祖輩先師僅僅才是道教三層的尋常修行者,那時候中神州一片亂象,無數修行宗門林立,在那樣一個狐狼豺豹環繞的環境之中,能夠艱難生存下來可有多難?”


    柳南輕聲道:“這麽多年之內,地龍宗光是因為修行者尋仇的事情,赴任宗主光是被殺死的就足足有八人,這麽多年過去地龍宗能夠安然無恙,說來可憐,靠的便是這種遠處旁觀,苟延殘喘……”


    南月聽見了男人語氣中的無奈和悲傷。


    柳南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沉身道:“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地龍宗每一任宗主上任之前,前一任宗主總會告訴一句話,那便是在可能的情況下,地龍宗宗主可死,其餘人不可死!若是當初慕容狂找的人是我,那麽我隻會卸下身上這件衣服,堂堂正正走出宗門,然後赴死,絕不牽扯到地龍宗一絲一毫,所以罩師叔做出這種事,我感激,但絕對不會有太多後悔和歉意,因為這便是地龍宗每位長輩的覺悟。”


    南月連忙點了點頭,說道:“我信。”


    柳南眉毛一挑,問道:“真信?”


    南月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通體冷色的鏡子,說道:“師傅臨死前在這個鏡子裏存了一段話,是專門給宗主您的,隻有您才能打開。”


    柳南有些驚訝,將鏡子拿到手中,運用靈力緩緩打開,裏麵便出現了一個熟悉老人盤膝而坐山巔的麵龐。


    那人七竅流血,但笑容還是那麽的灑脫溫暖。


    “我知道你這個臭小子也不會為我流淚的,不過也好,因為沒必要,我們地龍宗誰都可以婦人之仁,但唯獨宗主不行,所以你內心也莫有遺憾愧疚,你這個便宜師叔我命不久矣,死的其所,痛快。”


    “回宗門的路上我看見了一場雨,那場雨連綿不絕,不大卻極密,像極了地龍宗這數百年來的曆程,薪火相傳,連綿不絕,人可以死,但是不能全死,所以你日後可得好好將這個位子坐好坐踏實了。”


    “對了,你師叔現在好歹也是在地龍宗排得上前幾位名號的通天大人物了,所以也得好好說說你,你的修為嘛馬馬虎虎,但這麽多年還沒破三境,對地龍宗來說還是差了點,歸根揭底最後還是心境問題,”


    “地龍宗的傳承,這並不是一股重擔,你早早便踏入五層樓內,卻離三境始終有一線之隔,為何?便是因為壓力太大,對外界的忌憚太多。”


    “修行者,自然需要重擔,可再深,也萬萬不能止步不前,就算真的到了那最嚴重的一幕,一切人事已盡,那需要的便是天意了。”


    老人微微抬頭,似乎已經到了盡頭,最後笑道:”雨落無聲,滋潤大地,春風複生,靠的可不是疾風驟雨,而是那連綿不絕的磅礴生息阿。“


    話音嘎然而止。


    無論老人生前如何,但在臨死時卻絕對是這個世間一流的道家修士。


    柳南的內心掀起了滔天大浪,眼神茫然,仿佛魔障。


    在此時,天空下起了小雨。


    小雨淅淅瀝瀝,連綿不絕,地麵的小坑之中濺起了無數水花,那些水花濺射到了地麵的樹苗花草之上,為清脆的綠葉上沾染了一份濕意。


    生機盎然。


    柳南看見這一幕,緩緩閉眼,喃喃道:“原來是這樣麽。”


    地龍宗的傳承是責任,不是擔子。


    是讓修行者磨礪道心,勇往直前的信念。


    是在盡人事聽天意之後,能在生死之間有大勇氣坦然赴死的決心。


    周圍有風起。


    天空上無數盤旋的靈氣生出了感應,自行產生了異像。


    無數人麵麵相覷,望著這方。


    地龍宗的長老們紛紛流露出震撼神色,眼神中隱隱還有激動淚水。


    陸沉在此刻微微睜開了眼睛,望向那處,若有所思。


    天地中央天地異像突起,但卻無聲無息,如同地龍宗的曆代先賢,潤物無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號稱是最沒有牌麵的破境異像消失。


    柳南重新睜開了眼睛。


    閉眼睜眼間,便已經是天壤之別。


    三境如意。


    地龍宗終究又有人一次踏入了那世人夢寐以求的道教神仙境。


    地龍宗所有弟子長老紛紛齊聚此地,跪地道:“恭迎宗主破境。”


    柳南眼神清明,坦然接受了眾人一拜。


    中年男人雙手負後,一次次的變化讓此刻的他頗有些感懷,望著前方祖堂上的那個墓碑,心想這便是地龍宗曆代所言的傳承嗎。


    少年南月開心道:“恭喜宗主。”


    柳南輕聲道:“若是古靈能在我有生之年達到五層樓之境,還有破境契機,地龍宗宗主之位便是她的。”


    南月喜笑顏開,再次一拜,說道:“多謝宗主!”


    少年突然開口道:“這些年承蒙宗主照顧,可是因為我有要事,所以要離開地龍宗一段時間。”


    柳南點了點頭,說道:“記得早些回來。”


    少年重重點了點頭。


    ……


    陸沉盤膝坐在老人死前兩座大山重合的那個山巔之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地龍鎮之上的那次傾力,此刻總算是調息完畢。


    陸沉就看見那個少年一個人從地龍宗出門,然後朝著山頂攀登。


    在他身後,少女偷偷摸摸的站在宗門大門角落,默默的望著這一幕。


    南月好不容易登頂,望著陸沉,鼓起勇氣開門見山道:“師傅跟我說了,說跟您不用客氣,所以我能不能就這樣跟著陸沉前輩修行一段時間?“


    陸沉望著他,問道:“一個人?”


    南月點了點頭,道:“師姐說要在地龍宗發奮修行,不能讓師傅好不容易賺來的宗門人情便宜了別派年輕弟子,所以就留在山門裏麵了。”


    陸沉再問道:“那你為何要跟我走?”


    少年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人在追殺我,我覺得跟著陸沉前輩很有安全感,我保證給陸沉前輩當牛做馬,絕對不會主動惹出什麽亂子的。”


    陸沉望著遠處,笑問道:“這些話應該都是你師傅教你說的吧。”


    少年臉色一紅,想反駁,但最後支支吾吾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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