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聽見這個問題,閉上眼睛道:“你覺得讀書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


    少年先是不假思索的開口,然後表情突然凝固,似乎瞬間就迷茫了。


    讀書似乎可以做成很多事,比如受到街坊鄰居的羨慕,可以讓父母擺脫貧窮的家境,可以讓自己過上想要的生活。


    但是無論是什麽理由,此刻都不太對。


    “是為了明理。”


    陸沉突然開口道:“讀書之後可以做成很多事情,但那都是所謂的因果,如一條線從開頭到尾端,事實上,讀書隻有一件事,那便是明理。“


    二娃撓了撓頭,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見麵時陸沉便說的教人讀書寫字明理,原來最後兩個字才是最重要的。


    陸沉接著問道:”你覺得如何才能將書讀進去?“


    二娃又撓了撓腦袋,迷茫著搖了搖頭。


    陸沉笑道:“先去劈柴,然後將一些雜活做了,什麽時候覺得可以了就接著讀書。”


    “知道了。”


    二娃認真道:“先生放心,我肯定會明理的,我現在就上山去幫著砍柴,然後回來做飯。“


    陸沉微微點頭。


    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陸沉麵目平靜。


    其實他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出來。


    關於明理的問題。


    比如這個世道很奇怪的是,現在的很多人書讀了很多年,滿腹經綸,最後卻還是讀不懂書上的道理,當書上的道理跟現實相違背的時候,他們便毫不猶豫拋棄了幾十年寒窗苦讀所得到的東西,轉身去相信自己的經驗所說,並且大肆批判紙上的東西


    又或者他們讀出了道理,卻不願意順著道理去做,為己利最重。


    這樣都算不上真正的明理。


    隻不過這些對於一個偏僻北方的少年來說還是太深奧了一點。


    半個小時過後。


    二娃背了一捆柴走了進來,然後便在屋子外忙來忙去,生火,燒水,洗菜,不亦樂乎。


    陸沉望著少年充滿幹淨的樣子,說道:“慢一點。”


    類似於慢一點,穩一點,這種話基本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陸沉的口中的,可此刻他卻是說了出來。


    “好!”二娃點了點頭,然後就逐漸放慢了速度。


    不知不覺,少年下意識就將手中的活做的細致一點,好看一點。


    與此同時,他的神色越發的專注,不再是單純為了完成某種任務,而是仿佛在享受這些。


    理所當然的,他的動作越來越熟練,麵容越來越平和。


    盆裏的白菜晶瑩剔透。


    柴火堆裏的木柴很齊。


    水壺裏的水沸騰著,卻剛剛好在壺口出沸騰。


    陸沉輕描淡寫看了一眼,便再次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陰陽怪氣的聲音,嗓音渾濁嘶啞,約莫是個底子還算不錯的老人。


    “喲,這麽個小小鋪子也配是書院?就那家夥這麽點見識,就不怕丟了儒家先賢的臉?”


    “你有什麽資格教書育人,就那僅存的一個徒弟,要是被你教壞了可如何是好?”


    “年紀輕輕不思進取,以為走了幾裏地,見了幾個人,你就算是夫子了?啊呸!”


    二娃走出門望著那白須白發的老人,歎氣道:“老夫子,您就別跟我先生過不去了好不?”


    那老人流露出一絲和藹可親的微笑,道:“小娃娃,別在這裏浪費光陰了,那家夥本來就是個欺世盜名的大草包,要不你來我的私塾讀書,要是囊中羞澀,我也會盡量為你補貼幾分,總好過在這裏任那個家夥使喚!”


    二娃搖了搖頭,異常堅定的道:“不用了,老夫子,我在這裏挺好的,可您別在這裏打擾我讀書了,不然我可真就用水潑您了。”


    老夫子聽見這話瞬間臉色就變了,厲聲罵道:“不知好歹,果然被那個大草包給教壞了!什麽樣的先生就有什麽樣的學生,我看你以後也是個沒有出息的!”


    二娃麵色淡然,沒有絲毫反應,這些年他可聽多太多這種話,隻是默默的將洗菜水端了起來。


    看見這一幕老夫子連忙後退了幾步,然後在大街上接著指桑罵槐起來。


    二娃無可奈何,隻能轉身走進了屋子。


    看見陸沉,他有些委屈的道:“先生.....老夫子又來了。“


    那名老夫子是鎮內私塾的先生,平日裏在鎮內頗為受人尊敬,隻是近些年不知道為何突然跟這個簡陋鋪子過不去了,基本每過幾日都會來陰陽怪氣一番。


    二娃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明明這裏也沒有礙著書院什麽事啊?


    陸沉麵色淡然,輕輕扇著蒲扇。


    他自然早就聽到了那些話語,不過內心卻沒有一點反應。


    反正話中的意思大概就是他無德無能,根本沒有資曆教不好學生,並且誤人子弟,指不定儒家先賢都得被氣得從墳裏跳出來。


    陸沉仔細想了想,心想那老頭其實說的很對。


    因為他本來就不會教人讀書,隻會教人用劍,還是殺人的那種。


    至於儒家先賢什麽的....貴姓啊?


    陸沉開頭道:“不用理他。”


    二娃欲言又止。


    陸沉說道:“有話就說。”


    二娃歎氣道:“那名老夫子常年這麽下去,到處說先生誤人子弟,本來這兩年我有幾個玩伴也想來的,結果他們父母聽見老夫子的話就都不來了。”


    陸沉聽見這話,心想真要謝謝老夫子。


    二娃沉默了會,又說道:“老夫子給我娘親說讓我去正規私塾上學,學費可以減半,我娘親有些心動。”


    陸沉眉毛微微一挑,心想這可不怎麽好。


    “老夫子再來,告訴我。”陸沉說道。


    二娃一愣,不確定道:“你要幹嘛?”


    陸沉平靜道:“我不會教書,但是我會打人。”


    二娃聽見這話,一愣,隨後又笑出聲來。


    因為他覺得先生說的話真的很好笑,隻當這是先生的詼諧趣味。


    晚飯過後,二娃將鋪子裏的一切打理完畢,然後就收拾東西離開了鋪子。


    陸沉感受著鋪子外那夕陽的餘暉,微微閉上眼睛。


    他的呼吸很緩慢,神情平靜,卻不像是在睡覺,反而是有點像在某種修煉閉關的姿勢。


    但問題是他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修為,那麽他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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