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三人中,烈鷹幫趙東卦最為陰冷狠毒,心道:“我們眾人辛辛苦苦追趕至此,總不能為他三言兩語就輕易打發了。況且已方人多勢眾,這廖不凡卻是麵容憔悴,或有隱疾也未可知,不妨試上一試。”


    趙東卦想到此處,隨即惡狠狠的說道:“如今江遊子已亡,死無對證,你怎樣說都行嘍。可是這‘入穀神券’眼下卻在閣下身上,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江遊子怎麽死的,我們自會再查,但這‘入穀神券’你要是再不快快交還,就休怪我們手下無情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抽出條通體銀亮的七節鞭來,似乎準備隨時上前動手。


    廖不凡側眼看向他,嘿嘿冷笑一聲:“你們這些鼠輩,淨說些冠冕堂皇的假話,見到無用遍要明強。想要用強,可要想清楚後果,外麵地上的了凡就給各位打了個樣。嘿嘿。對付你們這樣的宵小,我也懶得起身。不必囉嗦,有種便踏入我身邊兩尺之地,我的清風劍也不是吃素的!”他口中雖這樣說著,其實卻是因內傷太重無法起身,當下隻是默默積攢體內殘餘真氣要做最後奮力一博。


    領頭三人想到了凡和尚的慘狀,當下躊躇不前,生怕一不小心步了後塵。後排卻有二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擠了進來,一個使龍鳳環,一人使判官筆,也不搭話,大喊著向廖不凡撲來。


    一旁的陳若明見狀心急如焚,但苦於武功太弱,又沒有趁手的兵刃,隻是幹著急無法上前。卻聽得廖不凡喊道:“徒兒瞧仔細了,這招便是‘穿雲式’!”


    眾人隻見洞中寒光一閃,再定睛觀看時,隻見清風劍自下而上,先是穿過前麵一人所持的龍鳳環,劃破左肋,後又避開後麵一人的判官雙筆,斜刺入另一人右胸。頃刻間,二人同時中劍受傷倒地不起。


    早有人將他倆攙起架走,夜湖子生平首次見到如此精妙的劍法,自知眼下己方無一人是其敵手,拱手說道:“我這兩個師侄適才魯莽了,承蒙廖大俠手下留情,沒要了他二人性命。廖大俠這般宅心仁厚,想來我那師弟也絕不能是您所殺。既然您老武功高強,這‘入穀神券’自當由您護送入穀最為穩妥,咱們這便就此別過了,後會有期。”旁邊二人見正主都這般說,眼見敵人劍法高強,自然也不好強出頭再說什麽,當下打個哈哈就要帶人一起撤走。


    廖不凡適才出劍牽動了內傷,強忍住咳嗽並不敢搭話。陳若明卻被師父這招驚呆,心下暗暗得意起來,原來隻學會這一招便勝出常人許多,又是慶幸又是歡喜,眼見來人轉身垂頭喪氣的魚貫而出,不免在背後奚落道:“嘿嘿,要不是我師父他老人家慈悲,你們就等著家人來收屍吧。”


    陳若明正自得意,突覺麵門間一股疾風驟起,原來是趙東卦不憤他言語譏諷,甩出銀龍七節鞭反手攻來。這小牧童哪裏見過世麵,呆在當地一時竟不知躲閃。


    在一旁的廖不凡卻早已出劍,他生怕對方鞭法多變傷了人,情急之下自然使出雲行劍法中的“落雲式”,暗生纏力,讓銀龍七節鞭將自己的清風劍緊緊裹挾,劍刃一抖,那清風劍本就是切金斷玉的寶劍,一下子將銀龍七節鞭削得七零八落,散落一地,叮叮當當聲不絕於耳。趙東卦等卻是頭也不敢回的快步走掉。


    廖不凡等他們走得稍遠,終於支撐不住,血噴如柱無力的斜倒在洞壁上,這回他連出幾劍,重傷之餘已盡了自己的極限。陳若明急忙上前攙扶,讓他頭枕著自己身上。


    過了良久,廖不凡終於睜開眼,望著自己這個剛剛結識一天的小徒弟,心間百感交集,虛弱的說道:“若明啊,……師父已是……燈盡油枯,後麵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下去……。你武功太差,……將來不要……輕易與人爭強鬥狠,遇到事……機靈應變。”


    陳若明聽到師父的囑咐,隻覺除了自己的爹娘,從沒有人這般關心對待自己,眼見連他也要離自己而去,自己又將孤苦無依,不由得悲從心中來,嗚嗚哭著說道:“師父您不要死,弟子還有好多劍法沒和您學呢,都怪弟子不好,師父是為了救我才吐血的,弟子沒用,是弟子連累了師父。”


    廖不凡微笑著輕輕搖頭道:“傻孩子,哭什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記住師父是死於……了凡禪師之手,與旁人……無關,切不可為我報仇滋事,師父可不想再造殺孽了。”陳若明隻得抹淚應允。


    廖不凡續道:“為師平生……磊落坦蕩,唯有三件……憾事。這頭一件是愧對恩師……多年的養育之恩,未能……將我華山派……發揚光大。我師父為我取名……‘廖不凡’,乃是對我……寄予厚望,希望我能成就……不凡的偉業,可我做事卻……顛三倒四,讓他老人家傷心難過,算不上……好徒弟。這柄清風劍……原是恩師所贈,陪我半世,我死之後……就由你代為保管,日後見到你師祖……華山掌門邢百裏,將此劍奉還於他,告知……不孝徒兒廖不凡死時……已幡然悔悟。”


    陳若明含淚再次點頭應允:“師父的話,我一定帶到。”


    廖不凡續道:“這第二件事……,此處已離仙俠穀不遠,我要你即刻動身……入穀,剛剛那批人……說得輕巧,定會賊心不死,另邀……好手前來爭搶,到時於你不利。你隻有……進了仙俠穀才得安全,那裏的花花世界……你大可盡情享用,那本是……法外之地,不必糾結……於禮教成法,憑本心……做事就好。待一切……穩妥,你再暗暗查訪,……找到一名喚作……小翠的姑娘,將這顆……蠟丸帶給她,告知她……為師要對她說的話……都在這個蠟丸之中,那麽為師……雖死而……無憾矣。”說著廖不凡顫抖著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一枚已經泛黃的白色蠟丸。


    陳若明接過蠟丸,疑惑的問道:“不知這小翠是何許人?師父怎知她定在那穀中?我又將如何尋她?還請師父示下。”


    廖不凡低聲說道:“這小翠閨名喚作……青衣仙子柳茗翠,是我此生愛極……之人。二十年前,機緣巧合之下,我倆一見……傾心,再見定情。可惜她……身處魔教,我卻是華山派掌門大弟子,待我們知道時……情種已深。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倆身份差異懸殊,我恩師……知曉此事後震怒,執意要我與她……恩斷義絕。我在恩師和愛侶之間……左右為難,於是惹惱了小翠,……她一怒之下摔玉遠走,從此避我不見。唉,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曉得……什麽才是最重要的。沒有了她之後,自此我……魂不守舍,茶思不想,終於……叛逃恩師,天涯海角……人海茫茫……的去苦尋於她。我師恩愛戀兩個都不舍,終於還是兩個都要失去……”


    陳若明聽了,心裏頗有些感觸,大起膽子問道:“那麽師父如果有機會重新選擇的話,您就一定會選擇小翠麽?”


    陳若明見他沉默不語,遂續道:“我料想師父您那時還是會乖乖的聽師祖的話,離開小翠的,不是麽?”


    廖不凡吃了一驚,不料他小小年紀竟然能夠猜透自己的心思,喃喃說道:“不錯,即便事情重新……來過,再來一千次……一萬遍,我還是會聽從……恩師的話。我自幼……由恩師撫養長大,無論做人……還是劍術,都是師父所教,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寧願自己……苦悶孤單一世,也絕不能做出……有違師門的事來。”


    陳若明冷笑道:“那麽師父您有沒有體會過小翠的內心呢?被所愛之人遺棄的那種悲涼?”


    廖不凡又是一驚,心道一直以來他的確隻想著不能讓師父著惱難堪,自己可以忍受苦楚,卻從沒有設身處地為小翠考慮過。他隻得說:“小翠是個清雅脫俗,善解人意,……溫柔善良的姑娘,即使……身處魔教,也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即便她一時……氣憤難過,日子久了,她一定會……原諒我、忘記我的。”


    陳若明笑道:“師父剛剛還在教導我要憑本心做事,不料事情到自己頭上,卻不能憑本心而違禮教大妨,豈不是言行不一麽?”


    廖不凡一時被他說的語塞,似乎此時自己反倒成了徒弟,隻得為自己辯解道:“為師這些年來……踏遍江湖,尋找小翠,正是要……向她悔過懺悔,可惜卻一直……渺無音訊。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被我打探到小翠……極有可能入了仙俠穀,塵世間……再無那一抹漣漪……的青衣仙子。因而我才分外看重……這‘入穀神券’,穀中好處……雖多,卻怎比得上……情比金堅呢?這是世上……唯一可能……找見她的地方了。為師此生……無緣也無臉麵……與她相見,這才要托你……傳她蠟丸,聊表為師……對她的悔愧之意。”


    陳若明當下應道:“那也說得是。”


    廖不凡還待再說,不料咳嗽不止,緩了半晌才繼續道:“第三件憾事……卻與一柄神兵利刃……有關,相傳此劍……威力無窮,持之……所向披靡,三十年前……曾偶現江湖,後又……歸於沉寂。身為一名劍客,我心心念念……有朝一日……也能得見此劍真容,看來終是……水中月、鏡中花了。”


    此時廖不凡心願已了,又嘔出幾大口吐血,呆呆望著手中的龍鳳玉佩,輕喚數聲小翠,終於咽氣斃命。


    陳若明見狀,當即大哭了一場,他雖拜師不久,內心深處卻十分感念師父的好處。此時天還未亮,他卻要盡快離開了。


    他隻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推下山上一塊巨石,用來堵住洞口,算是草草掩埋了師父。再背上師父的清風劍,懷揣著玉佩蠟丸神券,對著山洞磕了三個響頭,隨即躍上老馬繼續往山穀深入走去。


    陳若明依依不舍的回望著,那個小小的山洞此刻已成了廖不凡永久的家,從此他再也不必為情漂泊,追逐什麽或是逃避什麽了。


    再轉過一個山口,那山洞終於消失不見,不覺東方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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