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你個死妮子,你可不要騙我,不然,我可把你的嘴撕爛……”


    李槐花嘴裏罵著,神情卻明顯有些慘淡,哪裏還有半分離開時得意洋洋的模樣?


    楊建設則是兩眼茫然,半晌囁嚅道:


    “不能吧,我和你媽不去,你哥他咋辦婚禮,這結婚不都得先一拜高堂嗎?”


    李槐花心裏又何嚐不是這樣想?自從知道兒子要結婚,李槐花每天幾乎都會做同一個夢:


    小磊挽著一身大紅喜氣洋洋的呂雪華,畢恭畢敬的在自己麵前彎下腰……然後大半夜的都會笑醒。


    看著兩人明顯無法接受的樣子,楊可頓時很是不忍心——外公絕不會騙自己,也就是說楊磊怕是故意要支走父母再舉辦婚禮的,忙勸道:


    “興許是我聽錯了,咱們快走吧,可別誤了車子。”


    卻被李槐花喝住:“什麽誤了車子?小可你是不是存心和你哥過不去啊,故意編了這麽個謊話騙我們?我今兒還就是要去那富華看一下,我可告訴你,小可,要真是你想禍害你哥,可別怪我不認你這個閨女!”


    就是一向老實的楊建設這會兒也執意要去富華看一眼——楊建設直覺,小可說的八成是真的,可又怎麽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含辛茹苦養活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會做出這麽禽獸不如的事情。


    兩人竟是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的要徒步往富華去。


    楊可無法,隻得攔了輛出租車,拉著兩位老人往富華而來——又怕老人受不住打擊,抽空偷偷給楊躍發了個短信,讓他去瞧一下,想了想又給楊磊發了個短信,哪知一直也沒人回。


    卻不知楊磊這會兒正春風得意,正向嶽父呂躍文介紹一對兒文質彬彬的中年夫婦:


    “這是我舅舅,舅媽,他們都是高中老師,我從小就沒了爹媽,是他們一手把我撫養成人。”


    那對兒中年夫婦趕緊和呂躍文握手,神情親熱卻不讓人覺得失禮:


    “親家,你們教出了個好女兒啊,小磊能娶到雪華,真是他的福氣。”


    “親家太客氣了。”呂躍文忙笑著應道,“我就說小磊身上溫文爾雅的氣質從哪裏來,原來是隨了舅舅舅媽,這麽些年了,你們一定在小磊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吧?當真讓人佩服啊。”


    正說話間,眼睛忽然瞄到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正緩步而入,呂躍文一張臉頓時笑開了花,和楊磊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迎了上去:


    “哎呀,張秘書,您竟然親自來了,真是太榮幸了。”


    卻是市長一秘,也是江海市市長蕭仲儒最信任的秘書張崇明到了。


    女兒要成婚,呂躍文早就打算趁機拉攏一些人,再聚集些人脈,說不好很快自己又能升回去。


    隻是自己剛犯了錯誤,那些老上級怕是心裏會有些疙瘩,因此請柬照樣送,但這些大人物會不會來那就不一定了,至於蕭仲儒這般級別的,呂躍文滿打滿算,也就頂多指望著派個工作人員來跑一趟就不錯了,卻再沒想到,竟是市長身邊最重量級的張崇明!


    那是不是意味著,其實市長心裏,對自己還是看重的?


    這樣想著,對張崇明愈發熱情。


    張崇明笑著向楊磊表達了祝福,眼睛卻是不停的在人群中逡巡著。


    說實在話,呂躍文這人實在有點兒爛泥扶不上牆,市長本想好好栽培一下,哪知道剛上任便有了那麽一件破事,雖是貪汙一事查無實據,在外麵養女人這事兒卻是千真萬確,不然也不會被人渾水摸魚抓住把柄。


    而張崇明今日之所以來這裏,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因為楊可。dna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自己也知道了楊可確實是市長的親生女兒這一事實。市長雖是嘴裏沒說,可心裏應該對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還是看重的,不然也不會派自己親自來——


    說白了,來參加楊磊的婚禮,看的不是呂躍文的麵子,而是楊可的。自己來了,是要給楊可撐場子的。


    哪裏知道,找了一圈兒,卻沒有發現楊可的影子。


    呂躍文和楊磊也發現了張崇明好像在找什麽人,卻也不好問,忙一路陪著往主賓席而去。


    期間又有很多熟人含笑向張崇明問好,便是所有人的態度也都有了些變化——


    張秘書都來了,難不成呂躍文又搭上了市長的大船?那樣的話,說不好,還真能再升回去。


    “小楊,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張崇明笑眯眯的道。


    “是啊,貴客交給我就行,你和雪華去接待其他客人吧。”呂躍文也道。


    楊磊本想再客氣幾句,一回頭,卻忽然瞧見酒店門外一輛出租車上下來的三個人,臉色頓時大變,忙一點頭,匆匆的就跑了出來。


    張崇明順著楊磊的視線看過去,眼睛卻是一亮——可不正是自己找了很久的楊可。


    李槐花幾人下了車,先就被富華的富麗堂皇給驚住了,再看看自己身上寒酸的衣服,幾乎連腳都邁不動了。


    要是小磊能在這裏結個婚,那自己和老頭子可是真長臉啊。


    一瞬間,李槐花甚至有些晃神。


    旁邊的楊建設卻一眼看到酒樓外,放的楊磊和呂雪華的大幅結婚照,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這個小畜生,這個,小畜生——”


    “那是,咱小磊和雪華的相片?”李槐花腳下也是一踉蹌,嚇得楊可忙扶住。


    “爸,媽,”楊磊從裏麵疾步跑了出來,幾乎是推的,把三人跩到幾輛汽車的間隙中,“你們,怎麽來了?”


    聽楊可說,什麽時候預約都行,楊磊特意把預約時間拖到了最後,更是給楊躍打了電話,確信楊躍不會來參加自己的婚禮,甚至對自己那一天舉行婚禮都不想知道,楊磊當時裝的很傷心,心裏卻是正中下懷——那樣就不怕爸媽知道自己背著他們偷偷結婚的事了,既然已經萬無一失,也就很大膽的在結婚當日把父母支開了事。


    實在搞不懂,這個時候明明應該已經在車上的父母和小可,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婚禮現場?!


    盡管無法相信,可李槐花這時候也明白,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真的要背著自己舉行婚禮——想也知道,故意把自己等人給支開,八成是嫌丟人啊!


    打擊太大了,李槐花身體不住發抖,若不是身後的汽車支撐,幾乎就要站立不住,臉上老淚縱橫,卻是哆嗦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畜生,你這個,小畜生——”楊建設氣的直喘粗氣,粗大的拳頭照著楊磊身上就打了過去。


    楊磊卻是並不躲閃,反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爸媽,對不起——”


    “你說對不起就完了,啊?”楊建設用力的抹了把眼睛,這就是自己的兒子,自己引以為傲二十多年的兒子!


    “我現在就去跟那些客人說,你這個小畜生,枉披了一張人皮!當城裏人了,就連爸媽都不認了!”


    “別——”李槐花一方麵心裏難過,卻仍然不忍心這樣毀了兒子的婚禮,要是真說破了,兒子以後還怎麽做人啊!


    忙用力擰了楊磊一下:“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扶你爸進去!”


    楊磊身體一僵,卻仍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半晌才咽了口唾沫,艱難的道:“爸,媽,對不起,實在是當初讓媽去市長家做保姆時,雪華跟他爸說,您是我嬸子,要是這會兒再改口……媽,我也不知道她會這麽說啊,媽,您不是最愛我嗎?就再幫兒子這一次好不好?兒子以後一定孝順您和爸!您要是不答應,兒子的婚事就毀了,說不好,這城裏也待不下去了,兒子的一輩子也就完了……媽,爸,兒子求您了……”


    楊磊再回去時,呂雪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小聲埋怨道:


    “你去哪兒了,這麽久……”


    後麵的話卻咽到了肚子裏,又是驚恐又是憤怒的瞧著相互攙扶著走來的楊建設和李槐花,還有他們身後的楊可。


    “他們怎麽來了?你不是說人已經回老家了嗎?”


    語氣裏是全然不加掩飾的厭惡。


    李槐花也是個精明的,隻是平常太喜歡這個兒媳婦,甚至很多時候,唯恐自己惹了兒媳婦厭煩,便自動自發的把那些不好的方麵給過濾掉了,這會兒,終於無比清醒的意識到,這個兒媳婦,是自己拿捏不住的,不對,應該說是自己兒子也絕對拿捏不住的,看自己兒子那樣子,什麽不聽她的?


    又看看身旁扶著自己的小可,要是小可當自己媳婦兒,怎麽會這麽對待自己老兩口?


    自己當初就是豬油蒙了心啊,一門心思想著討個城裏媳婦兒多體麵,哪想到媳婦還沒進門,就要把自己趕走……


    “別說了——”楊磊不耐煩道,“還不都是你!待會兒你對他們客氣點!”


    呂雪華狠狠的瞪了眼楊可:


    “肯定是這個死丫頭搗弄的,我看啊,她就是瞧不得我們倆好!”


    臉上卻已經擠出絲笑容:


    “叔叔,嬸子,你們大老遠來了,快進來吧。”


    又對那些露出好奇眼神的親戚掩飾道:


    “這是小磊的嬸子叔叔,特意趕過來,參加我們婚禮的。”


    叫來侍應生,特意囑咐把人安排到最角落的位置。


    待楊可走過身邊時,特意壓低聲音恨聲道:


    “楊可,等舉行完婚禮,我再跟你這死丫頭算賬。”


    楊可忽的一下站住腳,瞧著呂雪華的神情冰冷而厭惡:


    “呂雪華,你讓我惡心。”


    眼睛又慢慢落在楊磊的身上:


    “還有你,也是一樣,全都讓我想吐!若不是為了爸媽,你以為,我願意看到你們?”


    “爸媽?”呂雪華麵露譏諷,揶揄道,“誰知道你的爸媽是哪個?我和小磊的爸媽和你有什麽關係——”


    卻被楊磊拉住:


    “好了,有客人來了。”


    很快客人到齊了,張崇明有些訝異,明明自己方才瞧見楊可和楊磊的父母到了,怎麽這會兒找不見人影了?


    按理說,既然是新郎的家人,不是應該坐在主賓席上嗎?


    正自奇怪,婚禮司儀卻已來到台上,說了一番祝福話後,又滿麵含笑道:


    “下麵,我們有請新郎新娘雙方父母到台上來,啊,要更正一句,新郎楊磊先生,從小父母雙亡,由舅父舅母一手撫養長大成人——”


    說完,轉向一對兒正穩步登上台來的中年夫婦:


    “兩位可真是不容易啊,含辛茹苦撫養了這麽久的外甥先成才了,然後又結婚了,不知二位有什麽感想啊?”


    中年夫婦中的男子推了推眼鏡,神情沉痛:


    “要說感想,我現在最想對我九泉之下的姐姐和姐夫說一句,你們安息吧,我和阿芝沒有辜負你們的托付,小磊娶媳婦了,娶得還是萬裏挑一的好姑娘……”


    下麵頓時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隱隱約約裏,好像還夾雜著一個女孩的驚叫:


    “媽,媽,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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