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小半天,樂明的小兄弟終於低頭了,這半天好懸沒把他給憋死,娘的,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打死這孫子。


    這半天,他算是對這孫子徹底無奈了,他這邊念清心咒,那邊這孫子絮絮叨叨的在他耳邊聊了一路,從京城八大胡同,聊道揚州四大名園,從蘇州十大花魁,聊到秦淮十三金釵,陸陸續續從這孫子嘴裏蹦出了足足一百多個女人,每個姑娘都從名字聊到樣貌,從身材聊到記憶,包括誰擅長哪些體味,誰精通哪些秘籍全都如數家珍,就好像他全都上過一樣。


    你特麽前世龜公轉世的不成?


    最可氣的是四周的漢子們,各個都聽得如癡如醉,口水都流到褲腰了。我說你們就不能長點兒腦子麽?這孫子大江南北的胡侃一通,幾乎都跨遍咱大明兩京一十三省了,你們還當真的聽不成?


    恩,他說的那個秦淮河醉月居的芍藥姑娘擅長百合鎖,聽起來貌似很有意思,有機會爺也去試試。


    總之,經過鑒定,這個叫許進發的孫子根本就是個掉到女人堆裏出不來的膏粱子弟,還是玩兒出境界,玩兒出花來的那種。


    莫非是我看錯了?這孫子哪裏像是個武林中人?


    正心中動搖之時,卻見道路上橫生了許多柵欄,將一條不寬的小路,給擋了個嚴嚴實實。


    見了這柵欄,李鏢頭和眾鏢師不由得麵色一沉,沒說的,這是碰到劫鏢的了,剛剛還嘻嘻哈哈的隊伍瞬間嚴肅了起來。


    李鏢頭使了個眼色,一趟子手心領神會,快步上前看了起來,不一會兒,便小跑著回來,開口道:“鏢頭,不是毛賊,就是衝咱們來的,看記號,是白虎山。”


    李鏢頭一聽是白虎山,心中不由得又沉了幾分,卻並不慌亂,當即朗聲開口道:“白六爺請了,鎮遠鏢局李楓,途徑貴寶地,討一口飯吃,不知可是我鎮遠鏢局有何冒犯之處,還望白六爺現身一見。”


    話音剛落,斜刺裏便走出一精壯大漢,滿臉橫肉,光頭豹眼,肩扛一九尺鬼頭大砍刀,身邊跟著幾個嘍囉,緩步走了出來。


    樂明眼中卻是一動,這光頭雖然模樣凶悍,可兩步道一走,樂明便看出,不過是江湖中的毛賊而已,不足為慮,可是他身後跟著的那個斯文小生,卻引起了他的注意,隻見這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身穿一藏青色綾羅長袍,腰杆筆直,手中還拿了把紙扇附庸風雅。


    高手!這般高手,怎們會跟這毛賊走到一起?


    一瞬間,樂明的眼睛便瞟在了許進生的身上。這人是為這孫子來的。


    李楓卻沒注意那小生,眼瞅著這光頭,開口道:“六爺,您跟咱鎮遠鏢局也是老交情,老朋友了,不知今日之事,所謂何來?若您老人家想要漲一漲歲例,大可直接去跟我家總鏢頭去分說,似您這般做法,可不太符規矩呀,莫非是咱家有什麽做得不當的事情,得罪了您不成?”


    這走鏢的,開的乃是和這些攔路強人的合夥買賣,一條道走得熟了,哪家哪戶有什麽強人都是門清,這些強人一個個都難纏的緊,自然不可能全憑一雙拳頭走四方的,通南北,連西東,靠的全是人頭熟絡,還是那句話,鏢局根本上開的還是買賣。


    也因此,這鏢局每年的利潤,少說都得有一半用來打點這些攔路的各種大小王,以保一路太平,這銀子便喚作歲例。同樣的,強人收了歲例,自然也不是白收,必須保這鏢局在自己的地界上太平無事,甚至如果哪出了不開眼的毛賊,他們還得負責幫鏢局料理。


    要不怎麽說,這走鏢的和劫道的是一家呢。


    那白老六也不含糊,開口道:“原來是李爺,李爺您請了,兄弟也知道今兒這事兒是兄弟不地道,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是沒有辦法,你這趟活鏢,兄弟我無論如何也得截下來,日後必將親自去鎮遠鏢局朝薑總鏢頭請罪,今年的歲例,卻是萬萬不敢再提了,還望李鏢頭給個麵子,將人留下吧。”


    李楓心中卻是一顫,知道今日之事萬難幸免,隻得硬著頭皮開口道:“六爺說笑了,咱們鎮遠鏢局既然接了盤子,便無論如何也要把盤子安全送到,請恕我老李今日,恐怕免不了要抹您的麵子了。”


    白老六道:“好,既然如此,那咱哥倆便比劃一番吧。”


    說著,白老六身邊的眾人便應聲散開,白老六肩頭大刀一甩,便自行舞了起來,一招一式,好不漂亮,卻仿佛在跟空氣動手,看得樂明一頭霧水,不知這是幹啥。


    原來,這古時候走鏢劫鏢,跟樂明想象中是大大的不相同,和其他生意一樣,都講究個和氣生財,除了那種餓瘋了的小毛賊,各地強人和鏢局都有著十分有趣的規矩,除了歲例以外,連劫鏢都有劫鏢的規矩。


    這規矩很有意思,叫做亮招。劫鏢時並不真的動手,隻由鏢師和強人各自演練武藝,分出高下,隻要差出一定境界來,這動手自然也就免了,強人厲害貨物拿走,鏢師厲害繼續趕路,不見血,不動手,一片和諧。


    畢竟這強人做得也不是一錘子買賣,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也不願意殺人,畢竟見了血就是結了仇,況且你把人殺了,以後誰還敢在你的地盤上走,哪裏有收例錢穩妥。


    舞了好一會兒,這白老六一整套刀法使完,分明乃是一個三流頂尖的高手,刀子往地上一插,雙手抱拳道:“李爺,請。”


    李楓卻是一歎,開口道:“我不是你對手。”


    白老六一笑,開口道:“李爺客氣了,容我辦完事,便去向薑總鏢頭請罪。”說著,便要指揮嘍囉去綁許進生。


    哪知李楓卻大喝一聲道:“慢!”


    “李爺這是什麽意思?”


    “白老六,今日這要是貨物,我老李技不如人,你劫走也就罷了,隻是這公子乃是活鏢,這些日子以來,已經跟我老李一塊兒喝酒,一個鍋裏吃肉,還答應請我去開-封麗春院玩兒婆娘,早已經成為了我老李的兄弟,我老李這輩子武功可以不濟,但這義氣二字絕不敢丟,小的們!卷旗!”


    眾鏢師大驚,齊聲道:“鏢頭!三思啊!”


    所謂卷旗,便是將鏢局的旗子卷起來收好,意思是,不管這強人與鏢局有什麽關係,都要見血了。此後之事,與鏢局無關,若要尋仇,隻管找鏢頭一人,鏢局也不必撐腰。


    一般來說,卷旗,都是鏢局一方占優,打算壞規矩的時候的做法,像李楓這般,明明劣勢,卻依然卷旗,當真是罕見的緊呢。


    眾人還要再勸,李楓卻是怒發衝冠,血紅著眼睛回身瞪道:“他娘的,老子說卷旗,沒聽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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