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心眼若是小了,原本應該記在心裏的東西就會往腦子裏趕,腦子裏想的心事多了,人就容易頭疼。


    藍色越野車內,掛斷電話後,心事重重的張小滿頭痛欲裂,額頭滲出一粒粒冷汗,深呼吸幾次,從兜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塑料藥瓶,打開瓶蓋,倒出兩顆藥丸,扔進嘴裏,喉結蠕動幾下,將藥丸更咽下去。


    坐在一旁的黃曉曉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張小滿,柔聲道,“喝點水,別噎著了。”


    張小滿接過礦泉水,咕隆咕隆灌了一大口,長舒一口氣,“我這腦袋就好比用久了的電腦,裝的東西多了,就容易死機,剛才險些又藍屏了,這時候可不能掉鏈子啊,好多事還等著我去做呢……”


    “歇歇吧,”黃曉曉麵色擔憂道,“你最近這東奔西走的,身體不堪重負已經發出警告了,有些事讓聶一去做就好了,不必什麽事都親力親為。”


    聶一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從駕駛艙回過頭來笑了笑,“師父,剩下的事情也不複雜,不如您就好好地去修養身子,交由我和李俊走完這最後幾步棋。”


    “最後這幾步棋是關鍵,”張小滿搖搖頭,“很多暗棋你和李俊並不知道該怎麽用,就比如剛才的這通電話,便是我原先布下的一手閑棋,現在卻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花是誰?柳又是誰?”黃曉曉歪著腦袋,眨眨眼睛道,“你挺有閑情的啊,一會兒栽花,一會兒插柳,也不怕累壞了腰。”


    張小滿苦笑著解釋道,“別誤會,這花是真的花,學名三色堇,也不是我栽的,是看別人在別墅裏栽了一大片,本想著研究研究,結果人家一夜之間全換了,新栽的雖也是三色堇,卻不是原來的三色堇。至於這柳嘛,是榆柳村的柳,剛才打來電話的就是榆柳村的一位小友……也不對,不能用小來形容,他長得比較大,名字也有一個大字,給我帶來的收獲也是很大……”


    黃曉曉和聶一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麽收獲?”


    “兩個黑色u盤,”張小滿伸出兩根手指道,“一個是在別墅書房的保險櫃裏順來的,除了黑色u盤,保險櫃裏還有一個檔案袋,都在他的手裏。還有一個黑色u盤是在珠寶店裏找到的,藏得不深不淺,就在收銀台的抽屜裏頭,應該是那個喜歡種三色堇的私密之物。”


    聶一思忖片刻,瞪大眼睛,震驚道,“師父,我聽說在我和李俊去錦悅家裏之前,有兩個蠢賊從錦悅家裏偷了一袋子假珠寶,難不成那兩個蠢賊就是你的閑棋?”


    張小滿嗬嗬一笑,“否則你以為當初我是怎麽找到那個下水道的,就是哮天犬的鼻子也不可能隔著那麽遠聞到屍體的異味呐。那兩個蠢賊,一個叫侯三,一個叫朱大長,都是窮苦人出身,做賊也是迫不得已……是很多年前我在榆柳村認識的兩個忘年之交,心性其實相當單純。”


    “榆柳村?”黃曉曉皺了皺眉,“有點印象,當年李紅霞案子結束後,你好像是去過這麽一個地方查什麽婦女拐賣案……既然是你的人,那即便是那兩個黑色u盤和檔案袋有真材實料,估計也用不上吧?”


    “用得上,用得上,”張小滿摸了摸鼻子道,“和我有聯係的是朱大長,侯三不知情,而這兩次盜竊都是侯三的主意,拿走這兩個黑色u盤和檔案袋屬於無心之舉。等帶他們回了警局,先立兩起盜竊案,這黑色u盤和檔案袋就是贓物,湊巧呢,警局在檢查贓物的時候發現了裏麵東西……這一切,聽起來多麽的自然而然。”


    聶一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巴道,“這都可以?”眼珠子一轉,“最後再給那個什麽朱大長和侯三來個功過相抵,畢竟有重大立功表現嘛,偷的東西價值也不大,最多也就是拘留幾天教育一下,您這裏子麵子都有了……師父,高招啊!”


    張小滿一臉自得道,“小技巧,小技巧,談不上什麽高招,若不是黃毛,我也不會發現那兩個蠢賊竟是我的故人……對了,說起黃毛,我讓你們找的那根毛找到了嗎?”


    “找到了……”聶一點點頭道,“昨晚李俊給我發來消息說是他已經找到了那根毛,是在腐屍的口腔裏找到的,很長很細,已經比對過兩具屍體的dna,都不符合。師父,你怎麽知道那兩具屍體裏會有一根其他人的毛?”


    “朱大長告訴我的,他和侯三第一次去別墅偷珠寶的時候,發現了洗衣房的那具屍體,也就是腐屍蔡阿姨,當時朱大長拔出了屍體上的那把小刀,不小心在地上留了一滴血,本想擦掉,卻被侯三拽走了。在把屍體放回原位的時候,瞧見了屍體嘴角有一根不屬於死者的毛……”張小滿摸著下巴道,“原本當初他看到袋子裏有一綹圍裙布料殘渣,以為袋子裏的就是自己在別墅看見的那具屍體,還特意假裝醃屍找過一遍,可惜沒找到那根毛……”


    黃曉曉對著張小滿眨了兩下眼睛,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忽然插話道,“我之前給你的那兩樣東西可以派上用場了……”


    張小滿拍了拍黃曉曉的手背,“要不說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呢,我就快成功了,都是你的功勞。”從兜裏摸出一根纖細的發絲和一張帶著點點血漬的紙巾遞給聶一,“回到a市你立刻把這兩樣東西交給孫甜甜,讓她務必以最快的速度做一下dna比對,我會先去醫院一趟,拿回那兩個黑色u盤和檔案袋,然後去看看那座冰雕,爭取來個一招定勝負,一網打盡。”


    聶一接過發絲和帶有血漬的紙巾,想起自己又要單獨去找孫甜甜,麵色不禁有些不自然起來。


    黃曉曉瞥見聶一的臉色,輕咳一聲,“這樣吧,允熙他們這會兒已經回到a市了,趁著大家夥都在,今晚幹脆就一起聚聚吧,辦個生日家宴熱鬧熱鬧,到時候你再順道把東西交給孫甜甜,查案子也不差這一晚。”


    聶一納悶道,“師娘,您生日不是還有一陣子嗎?”


    “就當是提前幾天嘛,隻要這日子過得開心順遂,每一天都是新生紀念日,都值得慶祝……”黃曉曉歎了一口氣,“人呐,不要什麽事都等明天,明日複明日,誰能說得準明天會發生什麽呢。”


    張小滿立刻明白黃曉曉的用意,附和道,“也好,一會回到a市,你把申一夏的那封信交給檢察院的周兵,不出意外,你和李俊身上的嫌疑就能清除得七七八八,不用再待在那間屋子裏了。今晚趁著你師娘提前過生日的機會,我給你介紹個人,等案子結束後,你跟著他學一段時間,對你將來辦案子會大有裨益。”


    “什麽人?”聶一撅了撅嘴道,“師父,您身上的東西就夠我學一輩子的了,不需要再跟其他人學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舍本逐末。”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也有短處,你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偵探就必須過他那一關,不僅是能力上的考驗,也是對你心智的錘打。如果你心中連基本的善惡界定都模糊的話,我會讓李俊成為一鳴社的社長,你就繼續做《命題》雜誌的出題人吧……”張小滿盯著車窗外熟悉的風景,幽幽一歎,“原本我對李俊的安排是讓他跟著司馬北去山裏待幾年,沒曾想……”


    聶一剛想要再說什麽的時候,突然發現從擋風玻璃前飛過一隻大鵝,急忙一腳踩下刹車踏板,驚魂未定地深吸一口氣,埋怨道,“誰家的大鵝也不看著點,多危險啊,要是出了交通事故……”


    張小滿看清大鵝翅膀上標記,眼睛一亮,打斷聶一的話,興奮道,“停車停車!那是賣鵝的大鵝,他在這裏的話,那個人應該也在,李俊的機緣來了!”


    聶一速即拉起手刹,嘀咕一句,“什麽賣鵝的……”一扭頭,卻發現張小滿已經推門下車,一臉費解地看向黃曉曉,“師娘,師父說的到底是誰啊?”


    黃曉曉慵懶地靠著車窗,看向匆匆向追去的張小滿,似笑非笑道,“那個人啊,是為數不多讓你師父吃癟的人之一,很多年前坑了你師父一大筆錢……我還以為他早就化成一堆爛骨頭了呢,沒想到居然還活著,算算年紀,該有九十九了,都快活成人瑞了。”


    聶一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頓時雙目放光,抿了抿嘴唇,神情激動地吐出幾個字,“居然是他!”


    “聶一……”黃曉曉揚了揚眉毛,笑嘻嘻地說道,“我有一種直覺,你師父又要被坑了,不過好在我棋高一著,早就把他身上的銀行卡沒收了,他兜裏也沒幾個錢給人家騙……”


    “不不不……”聶一臉色唰地一下白了起來,“師父兜裏有錢,來綠藤市之前我交給他保管的!都是我和李俊這一年辛辛苦苦掙的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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