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無憂,不過是人活著最基礎的物質目標。


    無憂二字其實取決於欲望的大小,很多人都可以達到。腰纏萬貫的富商頓頓山珍海味,衣櫥裏華麗的服飾堆積如山,這算是衣食無憂。勤懇耕地的老農餐餐粗茶淡飯,一年到頭都穿著同樣的麻布衣衫,這也算是衣食無憂。


    侯三的目標是揚名立萬,腰纏萬貫的衣食無憂;朱大長的目標則是豬崽滿圈,糧食滿倉,過年能給翠花買一身新衣裳的衣食無憂。


    兩人都眼睛發亮地在腦海裏勾畫著自己的衣食無憂,絲毫沒有注意到孫甜甜的手在胸口位置輕輕拍了三下,也沒留意到車子已經越過了綠藤市的界碑。


    孫甜甜承諾的衣食無憂自然與他們二人想象的都不一樣,為了兌現自己的諾言,她偷偷地摸出了手機,給何為發了一條不長不短的短信,而後左手袖口微微一張,往朱大長身邊挪近了幾分。


    一條小青蛇隨即從孫甜甜袖口鑽出,順著座椅靠背的邊縫蜿蜒而行,在距離朱大長還有0.01公分的時候,冷不丁地朝著朱大長的屁股一口咬了下去。


    “哎喲!”朱大長頓時驚叫一聲,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盯著手上幾滴的烏血怔怔出神。


    小青蛇一擊即中,在孫甜甜的示意下溜進座位下麵,悄無聲息地爬進駕駛艙。


    侯三被朱大長的驚叫聲嚇了一跳,從後視鏡瞥了一眼朱大長,沒好氣道,“鬼叫啥子?一天天驚風火扯的,害得老子差點把油門當刹車踩。”


    “不是……”朱大長攤開自己的手掌道,“三哥,我好像被啥子東西咬了一下……”


    孫甜甜眨了眨眼睛,“是不是蚊子啊,冬蚊子可厲害了,毒性也強。”


    “蚊子?”侯三撇撇嘴道,“那麽多血,得是多大一隻蚊子啊!”


    “前麵那位大哥……”孫甜甜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道,“麻煩靠邊停一下車,我就在這兒下車好了,等下我a市的朋友會來接我。”


    侯三望了一眼窗外,才發現已經行至a市城郊,隨即輕打半圈方向盤,在路邊停了下來,拉起手刹,回頭看向孫甜甜,滿臉諂媚道,“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一個女娃娃站在這兒不安全,我們還是陪你一起等等吧。”


    “那自是最好不過,”孫甜甜嘴角微微上揚,“正好我也可以給你們介紹一下我的朋友,他在a市可有名了,還上過電視哩,手底下管著好多人,一出門前擁後呼的。”


    “大老板啊!”侯三眼睛發光道,“那必須得認識認識!”


    孫甜甜歎了一口氣,愁容滿麵道,“哎,我原本想著來了a市請他吃頓好的,這樣就可以求他幫忙跟我媽說說情,他的話我媽還是會聽一聽……可惜啊,我出門太急,身上沒帶什麽錢,隻能先緩一緩……”


    “我有!”朱大長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包裹,打開牛皮紙,從裏麵抽出一遝紅票子,塞到孫甜甜手裏,豪爽道,“你這是人生大事,得快刀斬亂麻,拿去!把事情辦踏實了,早點回家去,外麵風光再好都沒有家裏好。”


    孫甜甜看著手裏的鈔票,抽抽鼻子,裝出一副感動的模樣,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兒,“胖哥哥……你真是個好人……等我把事情辦好了,一定會十倍奉還給你的。”


    侯三聽到“十倍”兩個字,瞳孔猛地放大,扭頭看向朱大長,佯怒道,“你幹什麽?”


    “三哥……”朱大長唯唯諾諾道,“你不是說咱們做這行不能隻為求生,也要取義麽……這些錢我們一時也花不完,分她一點吧……翠花當年就是因為沒錢,才被她爸媽許給那個病癆鬼,新婚當晚就成了寡婦……”


    “我的意思是……怎麽能隻分一點!”侯三搖頭歎息道,“平時我是怎麽教育你的?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不要看得那麽重!都給她!請那種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吃飯,錢少了怎麽能行,隨便一瓶酒就是上萬,也就是咱們手裏也沒幾個子兒,否則定要掏個幾萬塊才像樣!”


    朱大長怔怔地看著侯三,張大嘴巴道,“全給?一分不留?”


    “一分不留!別特麽磨磨蹭蹭的,大氣點……”侯三從朱大長手裏奪走剩餘的鈔票,一股腦全塞到孫甜甜手裏,嗬嗬笑道,“隻要能幫女娃娃解了這個圍,這點錢算什麽!等到女娃娃和家裏人重歸於好,這還不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女娃娃還會在意嗎?隨便從指甲縫裏摳點零花錢下來,也是咱這點錢的好多倍……你說是吧,小女娃?”


    “是是是……”孫甜甜收好鈔票,捂著嘴笑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嘛!”


    “報不報的以後再說,今天我就想幫小女娃把這場麵撐起來……”侯三哈哈一笑,臉上寫滿了豪氣幹雲四個字,突地神情驟變,感受到腳踝處傳來一陣刺痛,低頭一看,隻見一條小青蛇狠狠地在自己腳踝上咬了一口,驚呼道,“什麽鬼東西!”


    朱大長聞聲望去,指著小青蛇大叫道,“三哥,蛇……蛇!”


    小青蛇朝侯三得意地吐了吐信子,迅捷如箭地爬行而去,鑽回孫甜甜的左手袖口。


    朱大長頓時駭然失色,急忙伸手想要拍打孫甜甜的袖口,“女娃娃,快點把它抖出來,看它身上的顏色,這多半是條毒蛇,要人命哩!”


    侯三眼皮一跳,也出聲安慰道,“小女娃,你莫怕,慢慢來,動物隻攻擊對它有威脅的東西,我和大長可能是因為長得必較凶惡,嚇著它了才被咬……”


    孫甜甜抬起左手,摸了摸小青蛇的額頭,咯咯笑道,“小青,他說你是被嚇到了才咬人的,真是這樣嗎?”


    小青蛇張開嘴巴,朝侯三嘶嘶地吐著信子,似乎在抗議。


    “你能和它說話?”朱大長睜大眼睛,驚訝道,“它能聽得懂?”


    “當然啦,”孫甜甜嘟著嘴道,“人說人話,蛇說蛇語,跟蛇交流起來比跟人交流簡單多了。”


    “大長,離她遠點!”侯三麵色鐵青地盯著孫甜甜道,“你難道還沒看出來……這條蛇是小女娃養的家禽嗎?”


    朱大長瞪大眼睛,不自覺地挪了挪屁股,呆呆地看著撫摸小青蛇額頭的孫甜甜,想起自己屁股上的傷口,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木訥地問道,“女娃娃,你為啥要放蛇咬我們?”


    “我害怕啊,蛇都知道要先攻擊對自己有威脅的東西……”孫甜甜裝出一副恐懼的模樣,“你們兩個大男人,外加兩把槍,萬一想對我做點什麽……”


    侯三冷著臉道,“我們可是剛剛才救了你!要是想對你做什麽,何必費這麽多工夫!”


    “那誰說得準呢,”孫甜甜指著朱大長,撅著小嘴道,“你不是說他手上沾著幾百條命嗎,這樣殺人如麻的變態,誰知道會不會突然獸性大發對我這個小女子下手……電視劇都這樣演的,叫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我特麽有說是人命嗎!”侯三怒聲道,“那是豬命!殺的是豬!”


    “那你還說因為別人一句話,他就從村頭殺到村尾,殺的會是豬?少糊弄我……”


    “過年的時候,村長發下話來,說是誰幫忙給大夥殺豬,就獎勵二百塊錢……大長就因為這句話,拎著兩把大砍刀,從村頭殺到村尾……”


    孫甜甜歪著腦袋看向朱大長,輕聲問道,“噢?是這樣?”


    “是這樣!”朱大長苦著臉道,“過年嘛,每家每戶都要殺豬,村裏沒屠夫,大家平常都是養豬,沒殺過,都不敢動刀子……其實我也不敢,可我想給翠花買雙繡花棉布鞋,所以就敢了!”


    “好吧,你的話,我還是信的……”孫甜甜斜著眼看向侯三和朱大長,“那你們手裏的槍哪來的?好人誰身上帶著槍啊,我就沒有……”


    “都是別人的,”侯三長出一口氣,從褲管裏掏出土槍,“我們起初也沒有,後來在一個修車的棚子裏順了一把,今天又在這車上撿了一把……我跟你說這麽多幹嘛!小女娃,咱們兄弟的確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但也不是什麽窮凶極惡之徒,趕緊的……快把解藥給我們,再拖下去我們就真死了……”


    孫甜甜聳聳肩膀,無可奈何道,“之前是有一支解藥,不過已經用掉了,而且那支解藥其實也是假的,就是加了鹽的清水罷了……小青的毒,無藥可解。”


    侯三麵色一僵,端起土槍指著孫甜甜,喘著粗氣道,“莫跟老子開玩笑!”


    正在這時,一陣警笛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幾輛警車出現在幾人視線的極盡處。


    侯三皺起眉頭,口感舌燥道,“你朋友?”


    “對啊,我可沒騙你們……”孫甜甜笑了笑,一臉天真無邪地說道,“我朋友是a市刑偵隊長,上過電視台的法製專欄,全a市的刑警都要聽他的,每次出警身邊都至少跟著十幾個警員,也算得上前擁後呼吧……”


    侯三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立時推開車門,對還在發愣的朱大長大喊一聲,“糟糕,風緊扯呼!冤家來了!”


    朱大長回過神來,推門下車,嘟著嘴看了孫甜甜一眼,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將兜裏剩下的一把蘋果味棒棒糖扔回給孫甜甜,步履蹣跚地攙著侯三向路邊荒草叢逃去。


    侯三和朱大長前腳剛走,何為駕著警車便急停在黑色轎車旁邊。


    推門下車,何為拔出手槍,慌慌張張地快步衝到黑色轎車旁邊,舉著手槍張望一眼車內情形,見孫甜甜安然無恙地坐在後排座位上,頓時鬆了一口氣,收起手槍,走到孫甜甜旁邊,疑惑道,“怎麽就你自己,那兩個蠢賊呢?”


    “走了,”孫甜甜從車上走下來,淡淡道,“可能是覺察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一早就溜了。”


    何為眉頭緊皺,左後掃視一眼,追問道,“往哪個方向跑的,我這就帶人去追。”


    “好像是那邊……”孫甜甜看了看手裏的棒棒糖,指了一個和侯三朱大長逃離路線相反的方向,歎道,“追不上的,離開好長時間了,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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