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的存在,大體是因為人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就像這世上沒有完美的謊言,隻有完全相信謊話的人。


    張小滿說了一個謊話,他其實並沒有看過老黃曆,自然也就沒有什麽西北方有凶兆的說法,但其他人都相信他的話,不由地更加警惕了幾分。


    張允熙也說了一個謊話,她不是什麽電視台記者,更不叫李鐵柱,所以在彩帶大媽一連叫了她三次“李鐵柱”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的角色。看著彩帶大媽眼中的疑惑,張允熙隻好拋出另一個謊言,“不好意思,連續加班好幾天,我方才有些走神了,您剛剛說什麽來著?”


    孫甜甜輕輕地在張允熙腰上掐了一下,保持著臉上的微笑道,“阿姨是問咱們的節目名字叫什麽,哪個電視台的,她回頭好看看今天的采訪。”


    張允熙幹笑一聲,眨眨眼睛,眼神飄忽道,“綠藤市經濟頻道,我們這節目名稱還沒定,現在還在收集素材階段,所以播出時間也沒定下來。”


    彩帶大媽半信半疑地看了張允熙一眼,端了兩杯熱水放在茶幾上,“那節目播出的時候麻煩你們給我說一聲,我也好在親戚朋友麵前長長臉……家裏沒啥招待你們的,喝點熱水吧,我這就去幫你們找照片……”


    張允熙尷尬地點了點頭,端起水杯擋住自己的臉,低垂著腦袋道,“一定一定……”


    彩帶大媽得到張允熙的應諾,一臉欣喜地轉身走到電視櫃前蹲下,翻箱倒櫃地尋找照片,一邊翻找一邊嘀咕道,“別怪大媽多嘴,你還是趁早改個名字吧,怎麽說也是拋頭露麵的人物,長得也挺俊俏的,叫什麽鐵柱多不雅啊……”


    張允熙嗆了一下,險些一口噴出熱水,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坐在一旁的孫甜甜捂著嘴笑道,“我倒覺得這名字蠻好的,很貼切,她這人平時就是硬邦邦的,稱得上人如其名,夠硬!”


    “什麽硬不硬的,姑娘家家別亂說話,女人就得柔,男人才應該硬……”彩帶大媽癟了癟嘴,從抽屜最下麵取出一本相冊,翻開瞅了兩眼,回身遞給張允熙,“喏,這就是那幾年在公園拍的照片,都在這裏麵了。”


    張允熙迫不及待地接過相冊,快速地瀏覽起來,大多是一些社區公園的風景照,還有彩帶大媽一家人的合照,相冊眼看就要翻到底,卻仍舊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張允熙不禁有些失望起來,就在她翻到倒數第三頁時,忽然注意到某張公園風景照上有兩道熟悉的背影,定睛一看,正是她手機裏的那對少男少女。


    孫甜甜一直也在目不轉睛地盯著相冊,手指在張允熙目光停留之處的旁邊點了點,興奮道,“看這裏,真是驀然回首,那人竟在燈火闌珊處啊……”


    張允熙順著孫甜甜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見那張照片的邊角落有一名中年男子驀然回首,被拍下了半張模糊不清的臉。


    彩帶大媽瞟了一眼,嘟著嘴道,“嗐,有時候就是這樣,拍個照片總有莫名其妙的人鑽出來偷鏡,當年洗照片那會我就發現了,本想扔了的,又覺得太可惜,便放到相冊最後幾頁了。”


    張允熙輕咳一聲,“還好您沒扔,這些都是當時的風土人情……”摸出手機,佯裝挑選了一些拍攝下來,又從相冊抽出幾張風景照和有半張人臉的照片,一臉希冀地對彩帶大媽問道,“阿姨,這些照片我能帶走嗎?我們可以給您一點報酬,就當是從您這買的素材……”


    彩帶大媽擺擺手,“幾張破照片而已,你們想要拿走便是,不用給錢……是要在節目裏展示吧,”指了指幾張有她年輕時拈花微笑的照片,“這幾張你們不考慮一下嗎,拍得多好看啊,那會兒我可是廠裏的廠花,多少男人對我魂牽夢縈……”


    張允熙眼角抽搐一下,努力扯動嘴角笑道,“已經拍下了,這些照片裏麵都有您自個兒,是您的寶貴青春印記,我們不好直接拿走,用手機拍下來就行。謝謝您的協助,我們就不再打擾您了,先回電視台整理資料,爭取早點讓節目播出。”


    說完,張允熙對孫甜甜使了一個眼色,齊齊地站起身來,向彩帶大媽揮手再見,朝著門口走去。


    彩帶大媽聽到張允熙後半句“早點讓節目播出”,頓時眉開眼笑地歡送二人,“節目播出了記得給我打電話啊,從今天起我隻看經濟頻道的節目,多多支持你們……”


    等到張允熙和孫甜甜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裏的時候,韓遠從樓道盡頭的拐角處走了出來,閑庭信步一般走到彩帶大媽麵前,麵無表情道,“照片給她們了?沒露出什麽破綻吧?”


    彩帶大媽挺起胸膛,自信滿滿道,“放心吧,那兩個小姑娘傻乎乎的,真以為我相信她們是什麽電視台的記者呢,還跟我在那兒裝了半天,也不想想,哪有女記者叫李鐵柱的,真當我是白癡呐。”


    韓遠從兜裏掏出幾張紅票子,遞到彩帶大媽手裏,“那個相機趁早幫我銷毀了,你也從來沒見過我,明白嗎?”


    “明白,”彩帶大媽對韓遠眨了眨眼睛,臉上擺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一邊清點手上的鈔票,一邊笑嘻嘻道,“下次有這種好事記得還來找我,不過大媽也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追女孩你得光明正大地追,偷偷摸摸的很容易錯過,人家又不知道你做了這麽多事,費了這麽多心思討她開心,萬一哪天和別人好上了那多可惜,你說對吧?”


    一抬頭,卻發現韓遠早就消失無蹤,彩帶大媽撇撇嘴,將鈔票小心地收進褲兜,轉身回到屋內,走到茶幾旁邊,拿起相機正要扔進垃圾桶,遲疑了一下,又收了回來,砸吧一下嘴巴,將相機放進電視櫃下麵的抽屜裏,興衝衝地哼著小曲走進廚房開始做飯,“那小子天天叫喚著要買一個相機,正好省了,等他放學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韓遠踱步走出居民樓,望了一眼彩帶大媽廚房的方向,見有些許煙霧飄出,頓時放下心來,又瞥了一眼回到五菱車旁的張允熙和孫甜甜,沉沉歎息一聲,“張小滿,我能幫你的就這麽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怎麽玩……”低頭掃了一眼突然亮起的手機屏幕,“這緣分呐,從來不是天注定的,而是事在人為。”


    “也不一定,雖說事在人為,但有些時候還真是天注定。”


    張小滿捏了捏眉心,一臉疲憊地對聶一和李俊說道,“我們努力去做一件事,不是因為努力就會有回報,而是因為努力是我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很多時候,努力是不會有回報的,就像你追一個女孩子,費盡心血,但她最終卻選擇和別人在一起。那麽,難道我們往後再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就因此不去努力追求了嗎?”


    “並不是,我們還是要再一次努力追求,然後接受它的事與願違。”張小滿頓了一下繼續道,“不僅僅是追女生,工作生活也是這樣,偵破一起案件更是如此,我們絞盡腦汁去尋出真相,挖空心思去布局圍捕凶手,但有時候不一定會有好結果。但我們還是要努力,因為我們努力,才能給這世道公理大義帶來一點點新的希望。”


    李俊甩了甩腦袋,“叔,我隻是問您覺得這次咱們能不能逮著養蜂人而已,您幹嘛扯什麽追女生……道理我都懂,您也說過無數次了,可過日子不就圖個有盼頭嗎,明知努力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那我還努力幹嘛,幹脆在地上躺平好了。”


    張小滿一巴掌拍在李俊的後腦勺上,“你要是再抱著這種想法,你的日子確實越來越有判頭,三年起步!”


    聶一幹咳一聲,指著窗外一棟大樓天台,出聲岔開話題道,“師父,來了!”


    張小滿立刻坐直身子,望向窗外在大樓間飛躍的兩道身影,精神一振,撥弄幾下棋子,“力拔山河和警犬注意,客人進門了,準備關門放狗!明察秋毫立刻到10號位置待命,預防客人奪門而出。”


    明察秋毫低著頭走到十字路口拐角的一個報攤前,佯裝挑選雜誌,和守在後巷出口的何為,以及管道下踩滅煙頭的力拔山河齊聲答了一句,“是!”


    流行趕月看著前方近在咫尺的黑影,跨過天台上一道一米多高的天然氣管道,嘿嘿笑道,“社長,根本用不上你的關門放狗計劃,等下我就拎著這兔崽子來見你……”


    黑影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身後的流星趕月,冷笑一聲,再次從一棟大樓的天台邊緣縱身躍起,落在另一棟大樓的天台上,這次卻並沒有急於繼續往前跑,而是好暇以整地站直了身子,目光陰狠地看著緊隨其後飛騰而起,在空中轉體一圈半,將要落在天台上的流星趕月,抬起右腳狠狠地踢在流星趕月的肚子上,低聲罵了一句,“花裏胡哨!”


    流行趕月正在空中悠閑瀟灑地翻轉身子,根本來不及躲閃,立時身形一滯,停頓在兩棟大樓之間,“哎喲”一聲,從幾十米高空直直地摔向地麵。


    張小滿立刻下車,一麵匆忙地朝流星趕月最後位置跑去,一麵急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在空中掉落半途的流星趕月努力調整身子,險之又險地扣住4樓某個住戶外牆上的空調掛機,長舒一口氣,望了一眼下方的張小滿,難為情地說道,“沒什麽……我自己踩滑了……”


    張小滿翻了一個白眼,正想要說什麽,藍牙耳機裏卻傳來力拔山河的一聲“哎喲”慘叫,立馬轉身朝著力拔山河的方向跑去,“你特麽也踩滑了?”


    還沒等力拔山河回答,耳機裏傳來何為的聲音,“滿叔,你說對了,西北方真有凶兆!”


    張小滿登時更加心急如焚,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跑到管道位置,看著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的力拔山河,撿起蓋在力拔山河臉上的一個粉紅色女人內衣,麵皮一顫,瞠目結舌道,“還真是好大一個‘凶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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