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散盡,一顆碩大的腦袋鬼鬼祟祟地從樹林裏探了出來,眼珠子轉了一圈,朱大長回頭對身後瘦小的身影低聲道,“三哥,沒看見有警察在這附近,咱們成功突圍了了!”


    瘦小的身形顯露出來,侯三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按道理講咱們犯的事不至於讓警察這麽窮追不舍,又不是啥殺人放火的大案……”低頭看了一眼朱大長手裏的黑色手提袋,深吸一口氣,“不管了,先找個穩妥的地方把這燙手山芋扔了,否則天天提心吊膽的不是個事兒,覺都睡不好。”


    朱大長跟在侯三身後,歪著腦袋憨憨道,“三哥,那我們為什麽不幹脆就扔在這樹林裏得了,反正這兒也沒什麽人,夠隱蔽……要是還不放心,幹脆咱再挖個坑埋起來,神不知鬼不覺……”


    侯三豎起食指左右搖擺兩下,“所以說你還是太嫩,經驗少,還需要磨煉啊!你有沒有看過最近很火的那個電視劇,名字叫《食肉之羊》,開篇就是一個憨批在一片山林裏挖坑埋東西,後來還不是被警察發現了。越是這種陰森的地方,越會引起警察的注意力。”


    朱大長不明覺厲地“哦”了一聲,疑惑道,“那應該扔到哪裏才不會被發現喃?”


    “聽好了,三哥今天就來給你上一課……”侯三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一邊扭著屁股往樹林外走去,一邊搖頭晃腦道,“這個地點的選擇很有講究,第一,必須要足夠隱蔽,人跡罕至;第二,要很常見,最好是那種有人經過也不會引起注意的地方……”


    “還是三哥有學問,”朱大長一臉茫然道,“太複雜了,我根本就想不到這些東西。”


    侯三滿臉自傲道,“那是,畢竟我比你多吃幾年鹽,以後跟著三哥多學著點……”忽然想起什麽,痛惜地歎了一口氣,“可惜了,先前走得急,忘記帶上那把土槍了……”


    朱大長嘿嘿一笑,手伸進褲子裏搗鼓一陣,從右腿褲管抽出一把用破布裹好的長杆狀物體,“你到裏屋找錢的時候,我就已經把這土槍悄悄收起來了……”


    侯三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摸了摸槍杆,嘖嘖讚道,“這回你總算是開竅了,不錯不錯,三哥一會兒請你吃嘎嘎!快收好,”警惕地掃了一眼周圍,“要是被人撞見就不妙了,這是咱們的秘密武器。”


    “嗯嗯……”朱大長乖巧地點了點頭,又將土槍放回褲子裏,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嘎嘎吃不吃無所謂,三哥你能不能先給我500塊錢……”


    “可以倒是可以,咱們在汽修店賺的錢我都帶上了的,”侯三驚奇道,“隻是我想問一句,你要500塊做啥子,居然連嘎嘎都不想吃了?”


    “前兩天翠花給我打電話,說是家裏母豬染上豬瘟死掉了,”朱大長扭扭捏捏道,“你也曉得,翠花一年到頭除了種點糧食,就指著那頭母豬下崽,把豬崽養大了再賣錢……今年大年三十我們肯定是回不去了,所以我想給翠花寄500塊錢,讓她可以再去買一頭豬崽,這樣明年可以養成母豬,就當是送她的新年禮物……”


    “人家送的新年禮物都是玫瑰花巧克力,你倒好,一頭豬崽,嘖嘖……”侯三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從兜裏掏出一把紅票子,數了五張,猶豫了片刻,又抽出五張,塞到朱大長手裏,“五百塊太小氣了,既然你認定要跟她過日子,就不能吝嗇,不過我這也就兩千多,那汽修店輪胎的本錢我沒有拿,隻取了咱們應得的……要留點錢升級裝備,”又看了看朱大長手裏的錢,侯三數了十張揣回兜裏,其餘的都塞到朱大長手裏,“剩下的都給她寄回去吧……”


    朱大長愣了一下,看著手裏的紅票子,“三哥,買一頭豬崽用不了這麽多……”


    “憨批……你給她匯五百塊錢回去買豬崽,剩餘的拿去買幾件新衣服郵寄給她,”侯三閉上眼睛,“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馬上就要過年了,給她添幾件新衣服,她能高興一整年,等你回去了立馬就會鑽進你被窩裏,跟定你一輩子,以前我追你嫂子就是這麽整的。”


    朱大長張大嘴巴“哦”了一聲,呆呆看了手裏鈔票幾秒鍾,又看了看侯三身上線縫開裂的外套,從裏麵抽出三張,放進侯三的兜裏,其餘的小心地收到自己褲兜裏,“給她買衣服要不了那麽多,三哥你也該買件新衣服,我看你這件衣服穿了好幾年,到處都在漏風了……”


    “也好,多留三百以備不時之需,新衣服就免了,你以為老子是舍不得花錢買衣裳嗦,”侯三悄悄地按了一下眼角,將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緊了一些,聲音漸漸低沉下去,“這件衣裳是你嫂子送給我的,現在全球僅此一件,再也買不到了。”


    朱大長驚訝道,“這都多少年了,人家說縫三年補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你這件遠遠不止,很有些曆史囉。”


    侯三長籲一聲,重新振作一番,扭動滴血的屁股大跨步前行,“不扯那些了,走!幹正事要緊,事情辦完了咱們去喝酒吃嘎嘎!”


    說罷,兩人順著樹林邊緣的道路緩緩行進,邊走邊留意周圍有沒有適合的地點,可是越往前走,侯三越覺得不對勁。


    不對勁的不是環境,也不是他和朱大長,而是其他人。侯三從來沒想過這樣偏僻的荒郊野外居然也會有人,還是那些每天傍晚時分在廣場上翩翩起舞的人。


    直到這一刻,侯三才領悟手機短視頻軟件裏那句“大媽無處不在”的可怕。


    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揚起圍巾拍照的,在樹下,在草叢,在枝椏上……


    也有一群整齊排列隨著便攜手提音響扭動腰肢的,在眨眼,在拍手,在轉圈……


    侯三換了一個方向,漸漸遠離嘈雜,正要鬆一口氣,準備找個地方扔掉手提袋的時候,卻看見一個老太太優雅地在路邊打著太極,旁邊還有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


    老頭笑嗬嗬地一遍又一遍地用身體撞著樹幹,如同撞鍾一般,不時地還向打太極的老太太搭訕,“小麗啊,今天晚上到我家去吃飯吧,我兒媳婦給我燉了一大鍋排骨,老李做的紅燒肉吃多了不好,血脂要升高……”


    深吸一口氣,侯三繼續埋頭向前走,本打算眼不見為淨,卻又被一陣悠揚的歌聲驚起,抬眼凝望。


    一位身穿旗袍的老大媽站在一個固定著手機的三腳架前,搔首弄姿,扯著四調不分,五音不全的嗓子幹嚎,“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裏無盡的消魂……”


    侯三眼角抽搐幾下,特別是在當他聽到那句熟悉的台詞——“家人們,記得一鍵三連哦,要是刷個飛機就更棒啦,麽麽噠”……這一刻,侯三突然覺得好難過,為他那些個給某平台某主播打賞的日日夜夜心塞不已。


    忽然,猶如心有靈犀一般,那個大媽也看向侯三和朱大長,與侯三短暫四目相對之後,隨即從三腳架上取下手機,小聲地說了幾句,並沒有繼續歌唱,而是在拿著手機在屏幕上劃撥什麽。


    侯三皺了皺眉,拉著朱大長加快步伐,又走了約莫十分鍾之後,環視四周,瞥見一個沒有井蓋的下水道,立刻走過去,蹲下身子,細細打量一番,對朱大長招招手,“就這了!”


    朱大長提著手提袋來到侯三身旁,瞟了一眼黑洞洞的下水道,木訥道,“三哥,這附近到處都是大媽,會不會很容易就被發現啊……”


    “你懂個屁,”侯三指著下水道,“就因為附近這麽多大媽,但是這個下水道周圍卻一個腳印都沒有,說明啥子,”眯起眼睛,自問自答道,“說明從來沒有人在意過這個下水道,夠隱蔽,又不會引起人注意,絕佳!快點,把那袋燙手山芋扔下去!”


    朱大長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幹脆利落地將手中的袋子扔進下水道,三秒之後下方傳來咚地一聲,拍了拍手,嘀咕道,“這下水道才深呢……”


    侯三伸了一個懶腰,“心頭的石頭終於放下了,美好幸福的新生活就要來了……”想攀一下朱大長的肩膀,卻夠不著,悻悻地收回臂膀,豪氣幹雲道,“走走走,三哥今天帶你去江南好瀟灑瀟灑!”


    “不是去喝酒吃嘎嘎嗎?”


    “江南好也可以喝酒吃嘎嘎,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嘿嘿……”


    在侯三和朱大長離開後,先前唱歌的大媽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三兩步來到下水道旁,舉著手機將攝像頭正對下方,“家人們,我說什麽來著,那兩個人就是新聞裏通緝的蠢賊,剛才不知道他們往下水道裏扔了什麽東西……會不會是他們盜竊的那些珠寶呢……今天小盈盈就來給大家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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