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光明正大是一種,偷偷摸摸是另一種。


    黃毛坐在韓梅和何為的對麵,就像三年前一樣,隻是這一次,何為可以光明正大地牽起韓梅的手,而黃毛隻能偷偷摸摸地瞄向韓梅。


    鼻子小巧,朱唇迷人,眉眼盈盈,連耳邊的垂發都是那般迷人。


    黃毛聽著韓梅一板一眼的詢問,自己三心二意地回答。他心裏比誰都明白,韓梅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一個是兵,一個是賊,勢同水火。像他這樣的人,隻有偷偷摸摸,才能在警局裏光明正大地看著韓梅。


    他還記得最後一次和韓梅見麵的場景,炎熱的夏天,是他第九十九次被韓梅逮個正著,偷的第一百零一輛電瓶車,72伏,九成新,米黃色。


    那一天,韓梅守了他一路,他也看了韓梅一路,最後和現在一樣坐在了何為和韓梅的對麵。


    2分13秒之後,何為問了他一個問題,“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什麽要做賊呢?缺錢就去打工啊……”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很多問題都沒有答案。


    黃毛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答,“打工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去打工的。”


    有一句話,黃毛沒有說出來,偷電瓶或許沒臉見人,但是不偷電瓶就見不到想見的人。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韓梅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可是那一刻他分明看到韓梅的嘴角上揚起了一個動人心魄的弧度。


    感覺就像是冰雪融化,春意盎然,黃毛在那一刻心花怒放。


    緊接著,何為譏笑著又說了一句,“你還真把看守所當家啦?”


    這句話也見仁見智,起碼在當時的黃毛看來,看守所和家並沒有兩樣,吃飯睡覺,還能看守心上人。黃毛抓了抓像稻草一般的頭發,笑著看向韓梅,“這裏的人說話風趣,個個都很有才華,我很喜歡這裏……”


    一個人留戀一個地方,通常是心裏放不下那個地方的人。有心上人的地方就是家,不管這個地方是家裏還是牢裏。


    簽字畫押之後,黃毛注視著跟在何為屁股後麵的韓梅離開審問室,決心下一次再遇見韓梅的時候,就告訴韓梅,他被抓不是因為行竊,而是因為心怯,心裏小鹿亂撞的膽怯。


    偷人者風流,偷盜者拘留。


    黃毛沒想到,再見麵已是三年後,心上人也已經被別人偷走。牢裏他們沒相見,牢外他們沒相逢。他打聽過韓梅,有人說她出差了,有人說她出嫁了。後來,他又開始偷車,希望和韓梅再續前緣。


    隻是他沒想到,這一次來的是何為,還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黃毛含情脈脈地看著韓梅,“好久不見啊,聽說你嫁給這貨了,對嗎?”


    韓梅輕輕地點了點頭,何為的臉色開始漸漸變黑。


    黃毛深吸一口氣,眼神憂鬱地說道,“那麽,你該把從我這裏偷走的東西還給我了……”


    “什麽東西?”韓梅和何為異口同聲地問道。


    黃毛長歎一聲,“偷了這麽多年的車,現在才發現原來我的心早就被你偷走了……”


    韓梅一怔,捂著嘴笑了起來。


    “臥槽!”何為脖子上血脈僨張,一巴掌拍到黃毛的後腦勺上,“好好說話!別以為咱們是高中同學,你就可以在這插科打諢,這裏是警局,給老子莊重點!”


    黃毛直到這一刻才想起來,原來他和何為還是高中同學,隻是後來因為一些不得已而輟學了,這件事倒不是什麽遺憾,反正他在班裏也是倒數第一,隻是有些對不起那個倒數第二,原本答應那家夥自己會一直是堅實的後盾來著。


    中學的時候,黃毛和何為經常玩兵捉賊的遊戲,那會兒黃毛是兵,何為是賊。誰知進入社會之後,他們對調了一下,何為是兵,黃毛成了賊。


    想想也是早注定的事,何為的父親就是兵,小時候難免叛逆點,長大後自然要子承父業。


    黃毛興趣索然地撇了一下嘴,“你要問啥就快點問咯,我忽然不想坐在這裏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了……”


    “這次帶你過來,的確是有一件正經事要你幫忙,”何為掏出一張照片,指著照片上黑色手提袋裏的珠寶,正色道,“利用你的門道幫我打聽一件事,這袋子珠寶是誰出的手,從哪裏摸的貨。”


    黃毛匆匆掃了一眼,“這事兒我聽說了,假鈔案牽扯出來的,買家不是已經被抓了麽,你們直接問買家不就得了。”


    “倒手的人太多,”何為搖搖頭,“現在隻查到是一個叫宋老二的人幫人出手的,再往上就斷了,宋老二這人我們也還在找,但有一點,這包珠寶來路不正,所以想讓你去摸一摸,看看是誰露的手。”


    “大哥,我在牢裏蹲了三年,時移世易,外頭早就變天了,”黃毛背靠著椅子,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我上哪幫你打聽去……再說了,幫你的忙又沒有什麽好處,難道你還能給我頒一個好市民獎不成。”


    “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分體麵點的工作……”


    “不需要,你以為我真的是找不著工作嗎,我隻是不想給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吸血鬼地主打工而已。”


    “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對象……”


    “是和韓梅一模一樣嗎?”


    “滾!”何為一拍桌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黃毛,我是看在咱們同學一場的情分上,才想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別給臉不要臉。”


    “那讓我做你們孩子的幹爹吧,”黃毛指了指韓梅微微隆起的肚子,“立功不立功的我真的不在乎,隻是愛屋及烏,做不了韓梅孩子的爹,做個幹爹也成。”


    何為深呼吸幾次,和韓梅對視一眼,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可以……”睜開眼睛,認真地盯著黃毛,“前提是你從今往後不再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我的孩子沒有一個當小偷的幹爹。”


    黃毛精神一振,整個人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伸出右手,和何為對擊一掌,“一言為定,八匹馬都追不回來!”拿起照片,再次細細打量起來,這才注意到裝珠寶的手提袋似曾相識,沉思片刻,激動地對何為說道,“這個包我見過,是那兩個憨批摸的貨,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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