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人頭骨碌碌滾到了沈宛的腳邊,蒼白站著歸塵泥土的頭發現在染上了血跡,雖然髒汙覆蓋住了臉,可眾人怎會不知,方才還與他們說話的老嫗,被黑衣人生生砍下了頭顱。


    老嫗還睜著眼睛,還沒來得及露出一點點的驚恐,便已經喪命。


    看著那雙一點一點灰暗下去的眼睛,沈宛手下突然沒了力氣,狼牙棒掉在了地上,消失不見。


    “看來大人很喜歡我送的禮物,那這些鬼魂,就算是大人給我的回禮了!”


    平地上卷起一陣邪風,店內所有的東西都被這陣邪風裹挾著帶到了半空。


    慕君遷護住了失神的沈宛,朝著黑衣人擊出一道冷光。


    又是一樣的結局,那道冷光擊中的,是一個藏著魂力的紙人罷了。


    “哈哈哈!我的判官大人,蛟龍既然傷不了你,那麽,不妨再試試人心?後會有期啊。”


    隨著這聲音的消失,陰風也戛然而止,滿屋子的鬼魂消失不見,原先來送親人離開的大活人,現在躺在地上,早已沒了氣息。


    納蘭清他們被慕君遷的結界護著,堪堪站立,亦是虛弱不已。


    “我以為我護得住他們的。”沈宛的身體似乎被抽空了力氣,靠慕君遷扶著才沒有跌落在地上。


    “宛宛……”慕君遷擔憂地喚了一聲,可是得不到懷中人的回應。


    沈宛呆呆地望著老嫗的頭顱,顫聲道:“對不起,是我食言了。”


    這具身體限製了她的力量,上古神器原本的力量以凡人身軀根本發揮不出來!


    可若那人是實體,她定會叫他有來無回。


    可偏偏,那人不敢麵對,送了紙人過來,他們所有的攻擊都對他造不成任何的傷害,也阻止不了他要做的事兒。


    沈宛沉默半晌,輕輕推開慕君遷,往後院走去。


    慕君遷原想跟上,卻被他們攔住。


    “君遷,你早知道?”納蘭清話說了一半,看到慕君遷的神情,便不再過問。


    是了。


    以慕君遷的謀略,勢必早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他既瞞著所有人,定是有他的道理。


    “方才那人叫王妃判官大人?”青衫腳步有些虛晃,方才陰風過後,腦袋也有些昏沉,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可看著眾人的神情,他似乎又覺得自己沒有聽錯。


    他們其實早該猜到,一個區區商人之女,怎麽會有如此魄力呢?


    帶領士兵阻擋蛇陣,又有勇氣獨自麵對蛟龍。


    “王爺!為什麽所有的事情都是衝著王妃來的?”


    “不是!”慕君遷原本並不想理會關於沈宛身份的這些問題,但當煙花問出來這話時,他下意識便低吼。


    慕君遷鮮少流露出來難以遏製的憤怒,煙花噎了一聲,後退一步。


    “好好安葬村民和擺渡人。”


    留下這句話,慕君遷腳步一晃,追上了沈宛。


    他不說話,沈宛也不回頭,二人靜靜地走了很久,直到站在村莊的邊界,沈宛才停下腳步,回頭望著陰氣散去之後,敗落的村莊。


    天神之女,戰神之軀,可到頭來,連一方小小的村莊都護不住。


    “我也想說我其實也是個普通人這種話,然後心安理得地逃避一切。”沈宛找了個平穩些的石頭坐下,盡力幻想著這村莊原先幸福的模樣。


    慕君遷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後,隻是沈宛沒有回頭,看不到慕君遷擔憂又心疼的神色。


    “慕君遷。”沈宛頭一回正式叫他的名字,慕君遷心裏微微一顫,嗯了一聲。


    沈宛仰起頭,神色淡漠平靜,“我會害死你的。”


    她是戰神沒錯,是判官沒錯,可現在她還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的責任,何苦連累這群凡人呢。


    尤其是,她那俊俏的人間小夫君。


    想到這裏,她輕笑一聲,故作輕鬆道:“這段時間跟你們在一起,我很開心,開心到我都忘了其實我……”


    這話中透出的悲傷不言而喻,慕君遷不由得慌了神,想伸手去撫她的碎發卻被沈宛側身躲開。


    “宛宛……”慕君遷呢喃一聲,引來了沈宛的又一聲輕笑。


    “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誰,可能跟我一樣,也可能隻是個凡人。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慕君遷,很抱歉壞了你的婚禮,但我可能沒有辦法補償了。”


    沈宛眼裏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陌生感,一如他們初見那般疏離,戒備。


    身為戰神,企圖貪戀世間美好,原本就是錯的!


    黑衣人的出現,不僅僅是暴露了她的身份,還提醒了她,懷揣安定天下的使命,怎能安居壽王府,棄天下於不顧!


    這世間不止一個靈村,她需要對抗的,也不止一個黑衣人!


    “慕君遷,謝謝你,我們就此別過了。”沈宛拇指食指彎折放在唇邊,輕輕一吹,哨聲響破天際,呼吸間,一匹白狼朝著這邊奔來。


    春秋站定,一向騷包的沈宛此刻雖是笑著,但傻子才看不出來她的不舍。


    “春秋,走吧。”沈宛起身欲走,又突然想到了什麽,看向了慕君遷,“替我向大家道個別。”


    “我不。”


    “啊?”


    “我說我不!”


    慕君遷似賭氣一般,一巴掌拍開春秋,一個橫抱把沈宛箍在了懷裏。


    想走!開什麽玩笑!


    合著以前說得那些話都白說了!這小家夥怎麽就一根筋呢!


    “慕君遷!”沈宛驚呼一聲,等她反應過來之後,慕君遷已經走出了老遠。


    “你有病吧!快放我下來!”第一次見麵就知道慕君遷油膩,沒想到這麽長時間了,這狗東西油膩更甚!


    公主抱!她一個幾千歲的玩意兒被公主抱了?


    慕君遷對她的鬧騰充耳不聞,像一陣風般飄過飯莊大廳,路過一群目瞪口呆的吃瓜群眾,把沈宛丟回了房間,順手下了個結界,進不來出不去的那種。


    沈宛被狠狠地丟在了床上,胳膊肘磕到了床沿,疼得她斯哈抽氣,沒好氣地罵道:“慕君遷!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從蛟龍到黑衣人,看不出來跟我在一起你們都會有危險嗎!”


    “知道,那又如何?”慕君遷修長的眼眸裏隱隱約約帶了些霧氣。


    那又如何?蛟龍誒!動輒滅村的黑衣人誒!


    他們都親眼見過了凶險程度,什麽叫那又如何!


    沈宛剛想接著罵,可她還未張嘴,眼前就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一隻大手覆蓋住了她的眼睛,柔軟濕潤的東西,狠狠地覆蓋住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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