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至今,在山桃眼裏,杜氏的那張老臉似乎就沒一天日子是舒展的。


    但今時今日的杜氏,似乎比以往都更加暴怒,近乎失了理智,她知道山桃滑溜不好抓,早備了粗繩係了個活口,套在了山桃身上,將她兩條胳膊捆住。


    山桃顧忌著背簍裏的米麵和銀錢,一時不備,被套了個正著,到底年歲太小,掙不開。


    杜氏顯然早有準備,又拿起一旁的掃帚,用把手那頭直往山桃身上招呼。


    瞅著那掃帚棍奔著頭來,山桃拚命扭轉脖子,那棍子擦著她耳朵落在了肩頸上,腫脹的紅痕立刻冒了出來。


    “叫你亂說,叫你亂說!”杜氏打得起勁兒,目眥欲裂,想起村裏的人看自己隱晦的眼神,這火就燒得更旺,“你不是小神仙嗎?倒看看老娘這個小鬼治不治得住你這個賤骨頭!”


    大房屋內門關著,顯然沒人,二房的門倒是開著,可屋裏隻有山二郎一個臥病在床。


    早些時候,杜氏挎著臉回來,將金氏和杜盈秋一並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她們在家躲懶,翻出不少衣服,還有山三郎和山春花屋裏的被褥扔給她倆讓她們去河邊浣洗。


    支開了兩人,杜氏才等著山桃回來殺威,山家在村尾,最近的一戶人家都隔了幾畝地,打起人來鬧再大動靜,鄰裏也聽不著。


    擱以前,打四丫哪裏用得著這樣費盡心機,天經地義一個孝字,就足夠了。


    現在二房三人好得跟什麽似的,大房也眼瞅著和二房緩和了關係,杜氏不明白短短這十幾日功夫家裏為何變了個樣,但不妨礙她想盡辦法出這口惡氣。


    山桃也察覺了家裏沒什麽人,她想著山二郎的傷不易挪動,硬咬著牙挨了幾下也沒吭聲。


    看似毫無章法地躲閃,實則手已經慢慢摸上了褲腳。


    她常上西山,雖都跟著二柱,可習慣了多一份準備,褲腳裏讓杜盈秋給她縫了帶子,綁著一根削尖的手掌長的木棍。


    誰待她好,她便願意對誰笑,可前世今生,誰若待她惡,她必定以牙還牙。


    前世能讓一個王朝覆滅,今生怎會忍得一場打罵。


    “住手!”


    短木棍才滑落在掌心,一聲爆嗬先響起,讓山桃準備行動的手僵在了衣袖中。


    山二郎的右腿還跛著,平日沾著地都疼,杜盈秋堅持帶著他做康複訓練,每天隻做半個時辰,汗水就能浸滿背。


    山桃眼睜睜地看著山二郎拖著受傷的右腿向她奔來,左手將她摟抱在懷裏,右手握住掃帚棍,借著力將杜氏狠狠推將在地。


    “山二郎,反了你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娘!”


    “她是我閨女!管你是誰都不能傷她!”


    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山二郎,第一次露出了氣急的模樣,山桃額頭抵在他懷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有父親護著的滋味,心裏想起山二郎吃兔肉那回,笑著問她,有他這個爹,還不錯吧?


    不是不錯,是很好,很好。


    “爹,你的腿......”山桃快速抹了抹眼睛,不顧自己脖頸上的傷攙著山二郎的手想把他扶起來。


    “沒事沒事,爹沒事。”山二郎對山桃說話,語氣又恢複成了平日溫和模樣,隻氣還沒喘勻,將山桃身上的繩子解開,“你別用勁兒,等你娘回來,她治外傷可厲害了,別怕啊。”


    “我不怕...”山桃發覺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實在扶不起人,怕亂動加重山二郎的傷,乖乖地不再堅持,餘光瞥見杜氏又摸到了掃帚,立刻站在了山二郎麵前,“你再動手,我就去找村長說理!”


    “老娘還怕找村長了?任哪家也沒有編排長輩的道理,你四丫肚子裏全是壞水兒,敢壞老娘名聲,打死你也是該!”


    話說到這個份上,山桃心裏也明白了,杜氏如此生氣是因為覺得自己應了故事裏那句——小鬼蒙蔽。


    然而杜氏卻不知道,小鬼這話出自山桃之口,說她杜氏是小鬼卻並非山桃所言,隻是村裏婦人的揣測。


    “我山桃,若對人說了你杜氏壞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山桃嘴唇抿出一個嘲諷的弧度,眼神幽幽盯著杜氏,“我敢發這個誓,你敢說你之前沒有教唆我爹娘薄待我嗎?”


    以前的二房原主,山二郎心裏親近杜氏,杜盈秋更是杜氏娘家侄女兒,自然唯她是從,原主山桃過得跟下人都不如,到底是她這個做阿奶的尖酸。


    杜氏嘴皮子顫了顫,嚅囁幾聲沒敢賭咒,氣焰便消了一大截兒,看著山桃信誓旦旦的模樣,心裏疑惑起,村裏拿起子謠言難道真不是四丫說的?


    日頭近盛,河邊浣衣的金氏和杜盈秋有說有笑地端著衣服往回走,剛推看門就見著了一老一大一小對峙的一幕。


    杜盈秋是個外科醫生,一眼便看著了山桃脖子上越發嚴重的傷痕,還有山二郎發顫的腿,將盆子一扔就奔了過去。


    “怎麽回事,讓娘看看!”杜盈秋輕輕拉開山桃的領口,細看了傷勢,又輕按了按山二郎的腿,臉色難看了不少,“娘,你這是要人命?”


    一旁的金氏嫁入山家多年,明白婆母杜氏的心思,最在乎的就是她那寡婦的名聲,見情況不對,擰著腰就去地裏喊大房的男人小子。


    等山大郎扛著鋤頭領著兩個兒子回家,杜盈秋已經將兩個傷患安排妥當。


    “乖乖躺著,娘不懂中醫,你這傷還得請大夫。”杜盈秋摸了摸山桃的腦袋,又將她一直握在手裏的短木棍拿到枕頭下壓著,“有爹娘在,用不著魚死網破,你的命最重要,別做傻事知道嗎?”


    如果山二郎晚出來一步,山桃手裏的短木棍紮進杜氏的要害,她這輩子就完了。


    脖子上的疼比不過此時山桃心裏的酸澀,她隻知道萬事靠自己,從沒想過背後會有可以依靠的人,被杜盈秋察覺自己的心思,她竟生出一股惶惑,怕杜盈秋覺得自己太狠毒。


    像她和山二郎這樣溫柔的爹娘,那個和她同名的陶陶應該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吧。


    剛準備離開的杜盈秋去而複返,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山桃眼底的後怕,在她額頭落下了輕輕的一吻。


    一旁蓋著薄被的山二郎見狀也笑著將臉往前伸,杜盈秋嗔了他一眼,也補了個吻在他額頭。


    “等著,娘給你找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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