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呆坐在床上良久,一股不可名狀的失落感讓他深感沮喪。他感覺在醫院待得越久自己的精神狀態越差。疲憊的走下床後,吉恩漫無目的的在客廳踱著步,看見了角落裏的那架鋼琴,他仿佛預感到什麽不妙的事情,謹慎的坐在鋼琴前,試著輕啟琴鍵。一首憂傷的旋律很快充滿了整個房間,“天哪,這到底是怎麽了!”吉恩痛苦的將頭砸向琴鍵,樂曲在一聲巨大雜音後戛然而止。


    吉恩在彈奏前已經下意識的避免自己去彈在特納家聽到的《秋之歌》,此時他彈奏的是一曲他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從未聽過的樂曲,隻要放鬆精神,把手指完全的交給大腦,一首樂曲就憑空而出。吉恩感覺這已經不是能用音樂天賦來解釋了,而是有什麽他根本控製不了的東西鑽進了他的大腦,指揮他的身體。


    “不要忘記自己。”吉恩突然想到了這句話,用手摸摸褲兜,那本小冊子依然安靜的躺在裏邊,他在房間的辦公桌上找到了一隻筆,開始簡單的記錄這幾天的經曆。這時門外傳來了麗莎的問候:“早上好,吉恩先生,昨晚睡得好嗎?”,吉恩已經開始反感聽到這個聲音了。


    “非常糟。”吉恩自顧自的在小冊子上寫著什麽,看都不看麗莎一眼。


    “真是遺憾,那我們開始測試吧。”聽得出來,麗莎根本不在乎吉恩的睡眠質量。


    “我什麽時候能出院?”吉恩停下了手中的筆,盯著麗莎問道。


    “等你完全恢複好了就可以出院。”


    “那我什麽時候能恢複好?”顯然這次吉恩不打算讓麗莎蒙混過去。麗莎發現吉恩看自己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樣,女性的本能讓她敏銳地捕捉到了吉恩的反常,她感到一絲不安。


    “這個…需要艾維斯醫生判定。”麗莎警惕的看著吉恩,“我們還是先做測試吧。”


    “把艾維斯醫生叫來,不然我什麽也不做。”吉恩直勾勾的盯著麗莎,那眼神讓麗莎害怕。“艾維斯醫生,請您馬上過來,吉恩想見您。”麗莎急促的呼叫著艾維斯,她預感到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不一會艾維斯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皺著眉頭不是特別高興,估計是麗莎的呼叫打擾了他的工作。“怎麽了?”艾維斯問,麗莎什麽也不說,而是衝吉恩的方向撇了下頭。


    吉恩突然像換了個人,精神煥發的衝艾維斯打招呼,“你好,艾維斯醫生,沒什麽事,隻是希望您能參加今天的測試,我感覺我將發揮的非常好!”艾維斯轉過頭用莫名奇妙的眼神看著麗莎,似乎在問“你叫我來就為這事?”,麗莎被吉恩的畫風突變搞得不知所措,隻得開始擺弄機器準備認知測試。艾維斯既然來了,也隻能無奈的參加。


    全息投影平台上又出現了那隻比特犬,吉恩回想起夢境中的內容,“我不太確定,它是我養的寵物嗎?”


    艾維斯和麗莎吃驚的看著他,“你能叫出它的名字嗎?”艾維斯問道。


    “我記不起來了,隻是感覺我好想養過這樣一條狗。”


    “嗯,已經非常好了,我們繼續。”艾維斯舒展了眉頭,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坐在沙發上。


    隨後出現了吉恩昨天夢境中的那名貴婦,“她叫…安德莉亞?”這次吉恩沒有編故事,而是這個名字確實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麗莎和艾維斯對視一笑,這回答令他們很滿意。“那你和她是什麽關係?”麗莎繼而問道。


    “她…是我女朋友嗎?”吉恩羞於談及自己的夢,隻是猜測的回答道。


    “哦,不,她是你媽媽。”麗莎的回答讓吉恩覺得不可思議,他努力的回憶自己的母親,可是本應最熟悉的記憶此刻卻是一片空白,仿佛那名叫安德莉亞的女人隱隱約約好像真就是自己的母親。此刻唯一讓他對此存疑的,是一個邏輯問題,為什麽他有一個有錢的母親而自己是個窮人。


    “不要多想,吉恩,你把她當成你的女朋友,可能是根植於每個人幼兒時期的俄狄浦斯情節,當記憶片段缺失時人腦正常出現的潛意識層麵的投射。”麗莎解釋道。


    之後他們又進行了幾個認知測試,吉恩都沒有什麽印象,但能看出艾維斯和麗莎已經對今天的結果非常滿意。


    “艾維斯醫生,我能出院了嗎?”吉恩趁著艾維斯心情大好之際問道。


    “出院?不,吉恩,你還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你也看到了,目前你的記憶存在缺失,等你通過了全部的認知測試你就能出院了。”


    “哦,這樣啊,那好吧,未來的日子就麻煩您了。”吉恩微笑的對艾維斯說道,同時自然的伸出右手向其表達謝意。艾維斯對吉恩今天的配合很滿意,未察覺有什麽異常,也伸出右手和吉恩握了握。


    電光火石之間驚變突發。吉恩右手如鉗子般牢牢控製住艾維斯右手,左手迅速發力向上猛托對方右肘,“啊!”艾維斯慘叫一聲遂本能的背過身去減緩疼痛,吉恩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他用左臂從艾維斯身後迅速扼住其咽喉,左手已然握著一隻筆,筆尖抵在艾維斯喉嚨處。


    “啊!”麗莎驚叫一身,嚇得癱軟坐在地上。“你...你要幹什麽!”艾維斯虛張聲勢的質問吉恩。


    “艾維斯醫生,戰後創傷應激障礙會讓人失憶嗎?我現在就殺了你,會不會很快就不記得了。”吉恩對著艾維斯耳邊狠狠說道。


    “你別衝動,有什麽事可以商量,你想怎麽樣?”艾維斯語氣頓時軟了下來。


    “我要離開這裏。”


    “你先放開我,一切都好說,這很簡單,用不著這樣。”艾維斯一邊試圖穩住吉恩,一邊朝著麗莎使眼色。麗莎領會了他的意圖,渾身顫抖著爬出了病房。吉恩並不在意麗莎的逃脫,他用筆抵著艾維斯的脖子,一步步的向門口踱去。


    當吉恩劫持艾維斯走出病房時,卻發現通往醫院大門的走廊已有無數持槍荷彈的安保人員堵住了去路,無數的紅外線瞄準光點已打在他們的身上。眼前景象極大出乎吉恩的意料,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家醫院裏竟然配備這麽多武裝到牙齒的警衛,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集結待命。此情此景,如何看也不像是一場簡單的醫患糾紛,而更像一個窮凶極惡的匪徒作案失敗後的負隅頑抗。


    “吉恩,你攤上大事了。”艾維斯略顯得意的說,“馬上放了我,你的麻煩會小些。”


    “閉嘴!”吉恩把艾維斯往身前推了推,讓他覆蓋大部分的瞄準火力。吉恩隱隱預感自己好像捅了大簍子,事情好像向著自己不可控的方向滑去。吉恩原計劃挾持艾維斯迅速離開醫院,最多會引起一些慌亂但不會有什麽抵抗。出了醫院大門就把艾維斯一腳踢開,然後搭車去所在部隊。即使最終被捕,也不過是一個渴望自由的負傷榮譽軍人,一時衝動違反醫院條例出逃而已,不算什麽大事。但現在的情況好像比他設想的要複雜的多。


    此時眾多警衛持槍一步一步向前逼近吉恩,吉恩不斷恐嚇他們不要向前,否則就殺了艾維斯。其實吉恩此時也內心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他隻是想離開醫院而已,並沒有真的打算傷害艾維斯。警衛們似乎也看出了吉恩內心的動搖,並沒有理睬他的威脅,持續的向前推進。吉恩被逼的不斷退後,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突然發力把艾維斯向著警衛方向推去,自己轉身向著醫院深處跑去。


    艾維斯一個重心不穩,臉朝下重重摔在地上。眾多警衛看到艾維斯擺脫了束縛,竟毫無顧忌的向吉恩舉槍射擊。“砰!砰!砰!砰!”不遠處的吉恩突然倒地意識模糊,隻感覺有兩股熱流從左肩和小腹處流出。


    “該死的!不要開槍!不要殺了他!”艾維斯捂著被碰的血流不止的鼻子吼道。警衛們趕上吉恩,沒有再補槍要他的命,但也是圍著吉恩對他一頓拳打腳踢伺候。“夠了!蠢貨!”艾維斯一瘸一拐的趕過來,扒拉開警衛吼道:“我們不能隨便處置他,他屬於特納先生,我們要詢問特納先生的建議!”隨後艾維斯安排助手給吉恩打了一針麻醉劑,並吩咐必須全力搶救他。


    夜間,艾維斯坐在吉恩曾經用來做認知測試的全息投影前,在他麵前出現的是極度衰老但氣勢逼人的特納。


    “特納先生,事情就是這樣的,您還需要他作為您未來的‘容器’嗎?”


    “艾維斯醫生,你說過這項技術已經很成熟,不會出問題,那這個怎麽解釋?”特納沒有理睬艾維斯的問詢,反倒自己質問起他來。


    “特納先生,我們從沒有給他使用過記憶稀釋劑,這也是應您的要求。所以記憶芯片對他原有的記憶覆蓋程度比預想的要慢很多,目前他的自我意識還很明顯,對新記憶產生了一定的排斥反應。我建議還是恢複用藥。”艾維斯解釋道。


    “記憶稀釋劑?那不就是俗稱‘天國門票’的毒品嗎?你讓我去使用一個癮君子的身體?”特納不高興的說道。


    “這個…特納先生,恕我冒昧,我們之前做的案例都要用到這種藥。它是通過眼部滴液的方式給藥,相比傳統的吸食或注射,不會給機體帶來器質性損傷。唯一施加影響的隻是宿體的腦部記憶和自我意識,這正是我們需要的。”艾維斯頓了頓,“至於成癮性,長期濫用確實會成癮,但等您完成了意識轉移,我們有專業手段會戒除的。”


    “不,我拒絕。我之所以選擇他,就是看中了他健康強壯的身體。自從毒品合法後,你知道現在從下層社會找一個不吸毒的人有多難嗎。”


    “好吧,在不用記憶稀釋劑的情況下進行記憶移植,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吉恩身上出現了明顯的記憶抵抗,或許我們可以給您再找一個宿體。”


    “現在吉恩的大腦裏有多少我的記憶?”特納問道。


    “他現在隻識別了您的母親和寵物狗。”艾維斯小心的回答。


    “好吧,說實話其實我挺喜歡他的,如果你認為必要的話,那就再換一個宿體。”特納突然壓低了聲音,“不過請快一點,我這把老骨頭怕是等不了太長時間。”


    “好的,特納先生,您放心,我們一定盡快完成。”艾維斯訕訕的說道。


    “那吉恩會怎麽樣呢?”特納隨口一問。


    艾維斯目光冷峻,“您放心吧,他已經和您沒有任何關係,不會給您帶來麻煩,我們會對他進行無害化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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