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高樂饒有興致地沉吟道,【天上的那個怪東西不叫大眼珠子,你可以叫它變異體,叫它黴菌融合物,叫它彼端之眼,其實我個人比較喜歡這個名字,或者……你可以叫它黑太陽,但是它不叫大眼珠子!】


    「靠!」


    程東的蠍刃和六條血藤牢牢地嵌進了那隻龐然巨眼的晶狀體上,遠遠看去,就像一隻趴在人類身上的,不起眼的跳蛛,「現在是討論它叫什麽的時候嗎,老子在拚命,你卻在起名?」


    【但是「大眼珠子」這個名字的確不夠文雅啊,什麽叫大眼珠子,長得很大的眼珠子?很大是多大?大,有沒有個範圍?你不覺得我也是個大眼珠子嗎?】


    「你他/媽說了半天,是覺得我在諷刺你?」


    程東莫名其妙地咆哮道,「要不是有這層活體皮膚,老子差一點被倒下來的碎石砸死!你覺得我還有閑心諷刺你?」


    【諷刺倒談不上……但是你還沒正麵回答我的問題,你覺得我的眼睛大不大?】


    「你他/媽就隻剩個眼睛了,老子怎麽知道你大不大!」


    【我還是酒吧老板的時候呢,程東先生?】


    「啊?」


    十根絲線驟然繃緊,被伊堂嵐劃開的那條傷口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絲線扯開,可伴隨著巨獸痛苦的掙紮,程東每一次攀爬都變得阻力重重。


    在巨眼表麵包裹的黏液似乎有一種獨有的排斥力量,他必須一麵應付著揮擊過來的濃煙觸手,一麵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被巨獸甩飛出去,所以煩躁地應付道,「我怎麽知道你還是老板的時候有多大眼睛……你的眼睛長得是大是小,和老子有什麽關係!」


    【你這個腦殘果然從來都沒關注過我!】


    「我他娘的幹嘛要關注你啊?你又不是個姑娘!」


    【我要告訴安雲小姐,你在心裏還裝著別的姑娘!】


    「我靠,你他/媽要是敢胡說,***掉了大眼珠子之後,立刻就把你摳出來當炮踩了!」


    【粗俗!看看人家伊堂嵐,每次戰鬥之前都會有個特響亮的口號!你從高爐裏麵蹦出來的時候聽沒聽見他說啥,他說要為了死去的兄弟而戰!多響亮!這樣才能有粉絲,才能有人崇拜你懂不懂?】


    「老子用不著別人崇拜!」


    眼看著那道被黑線扯開的裂縫越來越小,程東立刻扭頭朝著廢墟之中的人影大喊道,「小雅,再堅持一會,我馬上就到了!」


    女孩的臉色慘白,雙手哆哆嗦嗦地顫聲道:「哥你快點,我馬上就不行了!」


    【嘿——你看你這個人,據我多年對人類的觀察,這個飯圈文化你要弄清楚,就是個人標簽懂不懂?你這個人的標簽就太不討喜,髒話多,行為粗魯,沒事還總是揚言要把我摳出來!你就差放屁磨牙打呼嚕了,活脫脫一個摳腳大漢!嘖!不討喜,不討喜!】


    「討你大爺的喜!」


    【你看看,你看看!又——罵——人!粗魯!】


    「你這家夥的標簽就是嘴碎吧?老子在幹正事,你這嘴怎麽就這麽碎!」


    【我也在幹正事啊!你是個大英雄啊,你解放了整個榮耀邦啊!你是需要一個標簽的,想想你為了什麽而戰!】


    「為什麽……」


    程東堪堪臂鎧巨眼的觸手揮擊,縱身一躍跳進了它的傷口當中,「小雅,放手!」


    「為了我自己。老子沒那麽偉大,為什麽要和手公司鬥到底,我在一開始也說得很清楚……」


    十根細線崩斷,程東眼前的世界再度歸入漫無邊際的漆黑之中,「因為他們搶了我的東西,我要親手用拳頭把自己丟掉的東西重新


    搶回來!」


    【嘖!粗魯的混蛋,果然是最適合你的標簽了!】


    數以萬計的血藤從巨眼的內部向外瘋狂地噴湧,這顆巨大的眼球甚至還未等嘶吼,轉瞬之間便被那些漆黑又詭譎的藤蔓所吞噬一空。


    程東恍若天神降臨一般地,在無數藤蔓與菌絲的簇擁之下緩緩落地,腳邊的伊堂嵐正按著自己的後腰,躺在地上痛得抽搐打滾。


    「程東!」


    他一麵倒抽著冷氣,一麵狠叨叨地盯著程東的眼睛,「你他/媽的……王八蛋!」


    程東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道:「我又怎麽了!」


    「你他/媽自己選了那麽帥的一個出場,反倒把我一個人扔下?」


    伊堂嵐攥緊了拳頭,哆哆嗦嗦地從地上重新爬起來,眼皮輕闔,似乎是在有意識地調整著呼吸,「那可是幾百米的高空,幾百米!要不是因為老子經曆過義體改造,現在已經被摔死了!你竟然任由我做自由落體狀摔在地上,都沒有想過用血藤接住我?」


    「啊?」


    程東不可置信地挑起了眉毛:「你不是可以義體虛化嗎?」


    「看看這片戰場再說話吧!」


    伊堂嵐的表情突然一黯,「如果你再晚出現半分鍾,就要替這裏的所有人收屍了。」


    雨水已經把戰場上的大部分鮮血衝走,可空氣中還是彌漫著濃烈的硫化物的氣息,遍野的屍塊和焦黑的戰車,無一不在敘述著這場戰爭的慘烈之景。


    程東焦急地扣住了伊堂嵐的肩膀:「安雲呢?」


    「你不問問我的腰有沒有摔傷,反倒上來就問我安雲怎麽樣?」


    「我他媽問你安雲呢?」


    伊堂嵐無奈地聳了聳肩,把頭側向身後,在幾百米外,安雲靜靜地瑟縮在大雨之中,像是隻迷了路的羔羊。


    程東一把撒開伊堂嵐,抓起妹妹快步地朝著安雲飛奔了過去。


    漆黑的黴菌在接觸到安雲的身體後,開始迅速地朝著她的身體聚攏。


    也許是得到了黴菌的幫助,安雲這才緩緩地張開了眼睛:「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我們的……」


    程東一把將安雲扯進了懷裏,輕輕撫摸著她被大雨淋濕了的頭發:「我回來了,都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咱們都沒事,咱們都好好的……」


    「對了!」


    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一把扯過了那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小姑娘,「我找到妹妹了,你猜的沒錯,她果然就是提線者!我的妹妹回來了,她叫小雅……李詩雅……」


    女孩怯怯地歪著頭,瞥了眼安雲之後又迅速地垂下了眼簾,靜靜地絞著自己的衣服:「那個……我已經很久不叫李詩雅了……嫂子,你還是叫我芙蕾雅吧。」


    「嫂子?」


    程東的老臉一紅,開始一個勁地大聲咳嗽,「咳咳!那個……那什麽……安雲你累了吧……你啊你……你先好好休息啊!那個……我就……她……我妹妹不太會說話!」


    【呸!你妹妹可比你會說話的多!要不是這聲「嫂子」我差點忘了,你不單單是個粗魯的混蛋,還是個一見到美女就兩腿發軟的粗魯的混蛋!】


    「不是……你這家夥有完沒完!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摳出來!」


    【有本事你摳啊,當著你妹妹的麵,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來,老子和你拚了,你把老子摳出來!】


    「嘿——你這家夥今天要瘋了是不是!」


    「哥?」


    芙蕾雅怯怯地問道,「你在和誰說話?」


    「我啊……」


    程東信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他咯,媽的!


    一隻眼珠子說的話,比老子一天說的話都多!睡覺的時候他那個嘴碎的毛病尤其嚴重,一到晚上就是什麽高雅啊,什麽藝術之類的!一隻眼珠子竟然和我探討起了舒伯特和貝多芬,就在昨天,這家夥和我講了整整一晚上的莎士比亞!老子今早起床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李爾王和茱麗葉的愛情故事!」


    【是羅密歐與茱麗葉,你這個白癡!】


    「你給老子閉嘴!」


    這個白玉一般剔透的女孩,立刻像是受了驚的兔子一樣鬆開了抓著程東的手:「哥,你在和……自己的眼睛說話?」


    「對呀,怎麽了?」


    程東莫名其妙地問道,「你怎麽也這麽問?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的天啊,你也以為我有病?」


    「他的這種症狀持續很久了……」


    伊堂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兩人的身邊,一隻大手溫柔地搭在了芙蕾雅的頭上,「而且每每提到他的病症,這家夥總會顯得特別狂躁。」


    「我他媽!」


    程東拍著大腿嘶吼道,「我他媽真的沒病!荷魯斯之眼你們知道嗎,我說的那隻會說話的眼珠子,他是荷魯斯之眼!他是人工智能,是個男性的人工智能!」


    伊堂嵐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對著芙蕾雅聳了聳肩,後者則饒有深意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靠!你們什麽意思,你們這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程東輕輕地晃了晃安雲,「安雲,你醒醒!你幫我解釋解釋成嗎?他們都覺得我是個自言自語的瘋子,你幫我解釋解釋,你告訴他們我沒病,好不好!」


    「你是……芙蕾雅?」


    安雲仍是一臉笑意地閉著眼睛,在遠處一隻駐足觀望的榮耀邦人卻一臉虔誠地湊了上來。


    老約裏克的雙眼噙著淚水,顫抖地朝著芙蕾雅伸出了雙手,激動道:「我們等了這麽多年……原來我們信仰的女神,一直被困在了高爐裏麵?」


    眾人說著便要齊齊下跪。


    「你們別這樣,我不是什麽女神……」


    芙蕾雅的俏臉一紅,側身閃到了伊堂嵐身後,「你們先起來!」


    「我們背叛了自己的女神,榮耀邦人竟然一直拜錯了真神!懇請您原諒我們的愚蠢之舉,否則,我們就在這裏長跪不起!」


    來自榮耀邦的老弱殘兵山呼海嘯地跪成了一片,程東抬眼瞥見了雙腿盡失的法奧爾斯,不禁心疼地直皺眉頭:「別跪了,快點起來吧!身體要緊!」


    「女神不原諒我們,我們不敢起來!」


    「我原諒你們了好不好?可是……我真的不是什麽女神啊……」


    芙蕾雅急得直跺腳,「這樣好不好,你們先帶著我們找一個避雨的地方。至於女神什麽的……我們去屋子裏麵說,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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