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還未等駛進凱旋大道的時候,程東就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直衝天際的黑煙與火光。南城區警署已經在熊熊烈火中毀於一旦,霓虹市的居民們則依舊和往常一樣,圍在警署二三十米遠的地方,對著這座焦黑又炙熱的廢墟指指點點。


    火已經燃盡,他們趕到警署的時候,這裏隻剩下一堆散發著餘溫的焦炭。


    康寧見到廢墟之後仿佛發了瘋,他瘸著一條腿,含混不清地咆哮著衝向大樓。這座大樓裏很明顯已經沒有活人的氣息了,衝進去又能怎樣呢?


    程東一把扯住了康寧,那個遍體鱗傷的警察也就不再掙紮,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那麽筆直地跪了下去,趴在地上不停地對著廢墟磕頭。


    隨後就是可以預料的,撕心裂肺的哭號。


    程東安靜地看著康寧哭完,接著輕輕地把他從地上扶起來,輕輕地伏在他的肩頭耳語道:“回去297號大樓等我。”


    康寧不解地側過臉看他,那眼神當中竟然還帶著種莫名其妙地憤恨。他或許是在奇怪程東為什麽會表現得這麽平靜吧,或許親友罹難過後,總要有人表現出悲傷與難過的樣子才算是正常的反應。


    其實為什麽哭不出來,程東自己也不知道。安雲姐弟倆的生死明明應該是他最關心的事情,可是他為什麽哭不出來。


    或許我真的隻適合自己行動吧……我這個人或許生來就是個掃把星,和我親近的人最終都沒有好下場。


    他正在心裏勾畫著怎麽將李申大卸八塊的時候,那個殺千刀的叛徒就把電話打來了。


    “給你準備的篝火好看嗎?”那頭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挑釁。


    程東沒有說話,他正在嚐試用荷魯斯之眼鎖定李申的具體位置。


    “我們還是朋友吧!”那頭的語氣依舊玩味。


    信號源被打上了多重幹擾,高樂需要時間對他的信號來源進行分揀和破譯,在這期間,他不能讓李申掛斷電話。


    “這重要嗎?”程東的語氣不溫不火,似乎並不像是剛剛失去愛人的樣子。


    “這當然重要。”電話的那頭依舊聲音嘈雜,李申似乎每次都很喜歡選擇在這樣的地方和程東談判,“這關係到你女朋友的生死。”


    程東的心裏沒來由的一緊,“你什麽意思!”


    “嗯……這樣吧!你聽聽這是誰的聲音。”李申似乎拿開了話筒,一陣雜亂無章的桌椅挪動的聲音過後,電話那頭響起了一聲稚嫩而沙啞的童聲,“他們把那些警察都殺了!死瞎子,快救救我們,我和我姐被這群王八蛋抓到了一個……”


    後麵的聲音變得含混不清,安陽似乎是被人塞住了嘴。


    “怎麽樣?這次能回答我了嗎?”李申重新接過了電話,戲謔道,“咱們……還算是朋友吧!”


    程東不知道李申為什麽會這樣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隻知道黑瞳和手公司似乎正在聯合起來下一盤很大的棋,而李申正是這副棋局中至關重要的一子。


    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們兩個從來都不是朋友,你為了收貨,我為了銷贓,各取所需罷了。”


    緊接著,電話那頭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李申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你不怕我弄死他們?”


    他當然怕。


    隻是如今安雲姐弟倆都在李申的手裏,他如何回答李申的問題,對於結果產生不了任何影響。既然李申沒有將這兩個人扔在火場裏等死,就證明他有讓安雲姐弟倆活下來的理由。


    信號源距離凱旋大廈不到3公裏,他馬上就能捉住李申的尾巴了。


    他想要賭一賭。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啊,那個詞叫什麽來著?”李申張狂地大笑,“鋼鐵直男!我真擔心要是叫你那可愛的小女朋友知道你剛才的回答,會不會立刻和你分手!”


    “她不是我女朋友。”程東的語氣依舊冷若寒冰,“但是如果被我知道她少了一根汗毛,我一定會讓你明白什麽叫做生不如死。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哦?”李申在那頭戲謔道,“你這麽一說,我還真的有點好奇了。殺了她倒也不至於,我砍掉她的一隻手掌好了……”


    程東的眼神一凜:“你敢!”


    信號源在榮耀大廈西北角二十米,【夜幕】酒吧。


    全景地圖浮現在意識網格裏的刹那間,程東就已經直奔信號源而去。他的一輩子都在經曆各種各樣的【失去】,這一次,他不會再允許那個女人在他麵前被人奪走了。


    酒吧的大門被他一腳踹開,大廳裏的十來個保安甚至還未等反應過來,就被血藤瞬間撕成了兩半。


    程東一把從吧台裏扯出身穿兔女郎製服的啤酒小姐,眼神裏的殺氣毫不遮掩,“李申在哪?”


    兔女郎在他手裏就像是一隻受了驚的鴿子:“他他他他……他剛走!”


    程東用餘光瞥見了這個女人正悄無聲息地把手掌探向吧台下麵,此刻卻隻能裝作毫無察覺地接著道,“他帶來的人呢?”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不偏不倚地釘在了程東的眉心正中。槍口徐徐冒著青煙,兔女郎眼睜睜地看著程東齜牙咧嘴地把那顆通紅的子彈從眉心中摳了下去,那顆被子彈鑿出來的血窟窿,就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如初,甚至連燒傷的結痂也變得無影無蹤。


    她的兩條腿不爭氣地軟了下去,全身的重量在這一瞬間,都聚集到了被程東捏在手裏的脖子上:“別別別別……”


    “我要找的人在哪!”程東怒喝道。


    酒館最深處的一扇朱紅的大門剛好在此刻緩緩地打開,那裏頭傳來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外麵的客人請進來,請不要打擾到我其它的客人品酒。”


    品酒?


    高樂不屑地砸了咂嘴,“故弄玄虛……我的銀湯匙要是還在的話,哪有這家破酒館什麽事!程東,咱們過去!我到要見識見識,他這一家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小破酒館,還能調出什麽驚世駭俗的美酒出來!”


    兔女郎也顫聲應和道:“是……亞……哦不,李先生帶來的那些貴賓正在套房裏麵品酒呢,是由我們老板親自款待的,您隨我這邊請……”


    繡著異獸紋樣的仿天鵝絨軟包門在程東麵前緩緩打開,靜待著程東抬步踏進門裏,兔女郎才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這間房的裝潢和設計感,叫一向都在品味方麵不可一世的高樂也不禁嘖嘖稱奇。門後的空間足有酒館前廳的四五倍大小,鎏金的吊頂上,低垂著五個水晶吊燈,在柔和的燈光映襯下,最左側是由一整塊大理石切割而成的吧台,房間正中的圓桌蓋著一張繡著暗花的潔白綢布,四麵牆壁貼著工整而雅致的碎花牆紙,五個頭戴麵具的【客人】端端正正地圍坐在圓桌附近。


    房門在他徹底走進房間以後,重重地關上。


    程東不明白為什麽在這裏喝酒的人,要在頭上套著麵具。圓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法式大餐,每個客人的麵前都擺著一杯顏色各異的雞尾酒,酒桌旁剛好有個空座,程東當即一臉疑惑地拉開椅子坐定。


    坐在他兩側的客人分別帶著豬頭和雞頭麵具,程東瞥了眼自己的桌子,青花瓷盤下麵果然也壓著一頂頭套,他伸手捏了捏材質,觸感細膩而柔軟,並不像是橡膠。


    帶著兔頭麵具的紳士從吧台裏緩緩地走出來,對著城東微微頷首:“請您戴好自己的麵具。”


    程東把那個頭套從盤子下抽了出來,是個狗頭。


    “你要我帶著它吃飯?”他不清楚為什麽高樂要把自己引到這來,但不論如何都絕不是為了請他吃飯這麽簡單,“我希望你能明白,我隻是來這找人的。”


    兔頭似乎沒有聽見程東的話一樣,依舊固執地對程東揚了揚下巴,輕聲道:“請您戴好自己的麵具!”


    “媽的……”最簡單有效的救人方式,就是扯下這些人臉上的麵具,再順帶燒了這間詭異的酒館。可是當,程東握緊雙拳的時候才突然發現,他血脈裏那股躁動的力量,竟然頃刻間不知所蹤了。


    “高老板,怎麽回事……我的義體……”透過麵前晶瑩剔透的高腳杯,程東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那顆左眼,竟然重新變成了黑色。


    意識網格訪問失敗,高樂失聯,義體機能全部失效……


    這間屋子裏究竟隱藏著什麽機關!


    兔頭人第三次恭敬地對程東彎了彎腰,輕聲道:“請帶好您的麵具。”


    程東隻好把那個狗頭套在頭上。


    兔頭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重新走回吧台裏,熟練地係上圍裙,拿起砧板上的尖刀。


    他正在熟練地處理一隻鴨子,半熟的鴨肝和鴨胸肉被他以此取出,緊接著他又把兩條鴨腿仔細地切了下去。


    “為什麽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要帶著麵具呢?”程東看著兔頭人把剩餘的鴨骨架塞進一個巨大的機器裏,機器嗡鳴,不出一會半固體狀的鴨血和骨髓便被擠了出來。


    兔頭人盛出那碗鴨血,又將研磨好的鴨肝和其它輔料均勻地撒了進去:“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啊!”


    程東皺眉:“有秘密又怎麽樣?”


    兔頭人把調好的醬汁放進鍋裏,打開燃氣灶:“在這間屋子裏,你們所有人的身份都會被我奪走。在這裏你們將獲得最直接的庇護,這裏沒有紛爭,沒有仇恨,甚至沒有物種和國家的區別。我會為你們每個人量身打造一道菜品和一杯美酒,交換的條件則隻是你們的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在如今這樣一個世界裏,還有什麽比踏踏實實地吃一頓美食更美好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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