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煊陪著湛蓮用了晚膳,不免又小心翼翼地叫順安端了藥湯來,看著湛蓮討好地笑。


    湛蓮懶得嗔怪,端著碗一鼓作氣喝下,湛煊見狀更加心虛,喂著她吃著甜幹果,一個勁說下回再不會了。


    湛蓮紅著臉道:“哥哥想得美,再沒下回了。”


    湛煊隻當作沒聽見,摟著她笑而不語。


    湛蓮也不敢繼續著羞人的話題,轉而說道:“今兒本是想讓‘閭芙’去命婦麵前轉悠轉悠,現下也毀了。”


    “去不成正好,省得朕擔心。”


    “哥哥說風涼話,明兒我自己再尋機會。”


    湛煊無奈,怕她瞞著他胡來,“好好,要見她們何難,過兩日天通池冰嬉,朕便讓女眷們一齊前去便是。”天通池雖名為池,實際一條河流,每年這時節有一長段都會結上厚厚一層冰,便成了冰嬉最好的冰床之處。


    “是了,天通池又可嬉冰了,”湛蓮一撫掌,她往時垂涎著去,三哥哥卻說她身子不好,怕在外頭冷著凍著,從不讓去的。她俏眉一挑,“莫不是我不提,哥哥又不叫我去了?”


    “唉,這是冤枉朕了。”湛煊正經道。他有什麽不想叫湛蓮做的,通常是有瞞得過就瞞,瞞不過便絕不承認。


    這夜湛蓮自是還留在皇宮過夜,湛煊腆著臉說要替她暖床,湛蓮真是怕了,說什麽也不讓,可不想三哥哥臉皮愈發地厚,走了又從地道裏過來,摟著她便不撤手,一個勁兒打包票,說是隻睡覺什麽也不幹。湛蓮沒法子,隻能由了他去。


    幸而湛煊知道他昨夜的確忘了分寸,於是替她抹了藥膏,真個兒抱著她老實睡覺。


    隔日湛蓮回了公主府,隔了幾日,便是皇家冰嬉之日。


    皇家冰嬉主要為走冰射箭,原是用來訓練將士冬日作戰,慢慢地覺著此法用作嬉戲也頗為有趣,因此才有了這一年一度的冰上之嬉。


    所謂走冰射箭,便是旗手和射手們在冰床上間隔列開,沿著花卷般的冰道穿梭滑行。飄舞著彩旗的旌門上懸掛彩球。當表演結束的時候,誰射中彩球的箭數多,誰就能得到更多的賞賜。


    往時受賞的隻有個人,這回主辦者之一的湛熾作了改進,將參與者分了九個旗隊,每隊百來號人,最終若是哪個旗隊射中總數愈多,那旗隊每一人都可得到賞賜。


    此賽不止挑選的走冰能手,武官將士,皇親國戚也得參與,這是不成文的規矩。明德帝向來主張皇親貴族文武雙全,才可永葆大梁江山不敗。皇帝本人提筆能文,握劍能武,底下人等哪裏還敢怠慢,於是這冰嬉如果秋狩一般,是在明德帝眼皮子底下顯真功夫的時候,秋狩大多是些近臣,而冰嬉正好趕上天子萬壽,外省皇親正好一網打盡。有些個怕出醜的想托病,但一回兩回還成,次數多了,那便是眼裏沒有他這皇帝,到頭來什麽王爺侯爺,他們也不必當了。


    卯時剛過,天子儀仗浩浩蕩蕩地從皇宮而出,明德帝坐禦鑾,一群親王郡王並達官貴族騎馬跟在後頭。


    湛燁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中間,卻聽身邊的常安郡王不停地唉聲歎氣。常安郡王是明德帝表叔之子,襲了郡王之位,封地在外省,難得回帝都。湛燁見他愁眉苦臉,好奇詢問緣由,常安郡王才道:“我煩惱的是這回冰嬉。”


    “這話說得好似前幾年不煩惱似的。”湛燁不客氣地嗤笑。


    常安郡王瞪他一眼,“往時是往時,小王在大老爺們麵前摔了也就摔了,射不中也便認了,隻是這回天家為何心血來潮,叫了女眷來觀看,你說我一會兒在眾兒麵前摔倒,那群三姑六婆豈不把我的名聲也毀了?再者……”


    “再者什麽?”


    “再者我那刁鑽的王妃也在裏頭,若是她看見了,我這一輩子就要遭她笑話了。”常安郡王好似看到了不久後的慘狀,歎氣聲愈發地大。


    湛燁沉默片刻,“興許你上得早,女眷去時你已走完了?”


    “你說什麽夢話哪!天家興致高,已經讓良貴妃娘娘帶女眷們早一個時辰便去了,說是讓她們在冰上玩一會兒,怎地,嫂子沒跟你說?”


    湛燁嗯嗯兩聲,沒有說話。


    常安郡王沉浸在自己的悲慘想象中,沒功夫多理會他,低垂著頭,又是大大一聲長歎。


    此時讓常安郡王煩惱的源頭常安郡王妃邵采珊正陪著後宮娘娘們走在去往天通池冰床的石橋上。貴族女眷們大多不常出外走動,更別提是親自來玩這冰雪之嬉,個個顯得頗為興奮,前前後後都唧唧喳喳。邵采珊百無聊賴地聽著,忽而聽到前頭曹美人道:“賢妃娘娘,陛下萬壽時,因喜愛妾的壽禮,賞賜給妾一幅瀧中山人的真跡畫作,妾想送去給娘娘一同鑒賞。”


    賢妃溫和道:“我聽說了,正想到你那去看看哩。”


    曹美人忙笑道:“明兒我就拿到娘娘宮裏頭去,娘娘是鑒畫大師,若在旁能聽一兩句,妾勝過讀十年書。”


    賢妃笑道:“你這話太過了。”


    常安郡王妃暗自冷笑,這曹美人倒會投其所好。隻是她是認定了膝下有天子惟一皇子的賢妃會做皇後麽?良貴妃曾最得寵愛,雖曾被打入冷宮,但如今仍為六宮之首,誰勝誰負,還說不準哪。


    良貴妃走在最前頭,與豫北王妃韋氏話著家常,“小王爺現下,還是那般體弱麽?”


    豫北王妃正是先皇長子,湛煊已故長兄湛燦的遺孀,良貴妃口中的小王爺,正是湛燦留下的惟一血脈。其名為湛宇博,是王妃所出,湛燦離世時,湛宇博才兩歲,後先王賜封地豫北一帶,追封湛燦為豫北親王,湛宇博襲其父之位。


    湛煊登基為帝,韋氏帶著孤兒離開帝都去了封地。


    隻是湛宇博出生時有不足之症,自出生至今,湯藥就沒斷過,因此每年皇帝萬壽,都是韋氏前來。湛宇博曾跋涉千裏來過一回,隻是那一回差點便要了他的命,湛煊憐惜侄兒,囑咐他若身子不適,萬不可勉強回來。


    韋氏聽了良貴妃的話,愁眉長歎,“可不是,我動身前,他才發了一場病,就連送我出門也不能,你說我這心裏頭……”她哽咽不能語,低頭以帕拭淚。


    良貴妃歎一口氣,安撫地拍拍她道:“你莫急,既有病,慢慢調養便是,民間還有許多不出世的名醫,你派人多打探打探。”


    韋氏點頭,“年年都找著。”


    “小王爺成婚了罷?”她記得還是天家賜的婚,“圓房了麽?”


    “圓房是圓房了,隻是娘娘您也知道……唉。”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興許來年你就是孫子抱了。”


    韋氏失笑,“那就借娘娘吉言了。”


    不知不覺已行至冰床邊上,良貴妃轉身,對眾女眷輕笑道:“你們瞧瞧,這就是冰床了,陛下體恤,叫咱們先來一步,嚐個新鮮玩意,誰膽子大,帶來冰鞋來的,便快下去玩罷。”


    眾女原是興致高昂,到了麵前卻麵麵相覷舉步不前。有人則是狐疑地盯著遠處的冰麵。


    良貴妃道:“趕緊的,咱們隻能玩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一到……”


    “呀——”一聲女子尖叫,令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發聲處。


    隻見一個緋紅身影飛快地從冰床道上滑行而來,那一聲是她開懷的叫喊。眾女齊齊驚愕,她們都還才來,這女子是從哪兒來的?


    “哎喲,我的、我的姑娘,您慢些,慢些!”緊跟著而來的,是一道擔驚受怕的叫喊。


    良貴妃看清那緋紅少女,再看跟在後頭跑來的,不是順安公公又是哪個?


    湛蓮假扮的閭芙開心地滑到眾人麵前,想要停下卻還不嫻熟,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冰上。


    “姑奶奶喲!”順安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這要是回去殿下身上多了青紫,陛下豈不是要扒了他的皮?


    良貴妃讓人將湛蓮扶起來,外省來的命婦貴女們先是看那一身打扮不似野丫頭,待湛蓮一抬頭,好幾個命婦失聲抽氣。


    “永樂公主?”一人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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