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蓮眨了眨眼,一時不確信皇後話語中的意思。


    “並且,你不僅要爬上龍床,還要盡快懷上龍胎。”


    “噫!”湛蓮這回真聽懂了,她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大驚失色。全皇後這是要她去引誘三哥哥,像後宮的妃嬪一樣!


    皇後一看就知她還未被□□,古怪地勾了勾唇。


    “娘娘這話太荒唐。”湛蓮道,“陛下與我隻是兄妹情誼。”


    “本宮陪伴陛下多年,咳咳,這點眼色還沒有麽?你隻管照本宮的話去做。”全皇後不管眼前此人究竟是誰,她在這宮裏頭,就是全雅憐,她的嫡親四妹。如今外憂內患,自己為了保命舍棄了皇兒,誣陷賢妃又出差池,全皇後非得要找出一條生路來。


    全皇後的確是難產了。她自知初八吉時催產,若出意外,定是隻能保子不會留母,但自己死了,還留下皇子皇女讓別人去撿大便宜麽?於是她叫了心腹找來催產之藥,偷偷在深夜催生,她對產婆與奴婢們下了死令,若母子均安便是最好,倘若母子隻能擇其一,無論胎兒是男是女,都要保自己性命。


    然而自己性命雖是保住了,但著實掏空了這副身子,何時調理好還是未知之數,她惟有將主意打在這假四妹身上。隻要她成了寵妃生下皇子,她便還能坐穩這皇後之位。


    “你去把雁兒叫來。”


    眼色?什麽眼色?皇後怎麽看得出來三哥哥對她有……意?湛蓮還因全皇後的話而渾渾噩噩,呆呆地轉身照做。


    雁兒領命進來,全皇後已不堪負荷躺在床上,對著雁兒使了個眼色。雁兒會意,去了左麵放置衣物的紫檀櫃中,捧出一個樸素佩鎖的黃梨木小箱子,走過來交給湛蓮,一並將一把黃銅鑰匙遞給她。


    “你回去好好看看,明白了就照本宮的話做,”皇後越說越小聲,“本宮乏了,你下去罷。”


    雁兒見狀,抬手請湛蓮出殿。


    湛蓮離開昭華宮回了自己的宮殿,喜芳蕊兒都對她帶回來的箱子頗為好奇,問她裏頭裝的什麽,湛蓮緊閉雙唇不作回應,等她將宮婢們都趕出去,自己一人瞪了黃梨木小箱子半晌,手裏捏著黃銅鑰匙搓了好一會兒,才吸了一口氣打開箱子。


    然而裏頭並未放什麽湛蓮意外的玩意,隻是一些破舊書籍與畫卷,湛蓮沒來由地鬆了口氣,她拿起麵上的一本畫冊打開一看,翻一頁再看——


    轟!湛蓮的臉兒如熟透的果子,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她忙不迭地扔了畫冊,一把將蓋子蓋上,黃銷落鎖,一氣嗬成。這還不夠,她捧起箱子左看右看,想了半晌,跪在床前便將東西往床底下塞。


    做完這一切,湛蓮才如釋重負地呼一口氣。摸摸仍然滾燙的臉頰,她自發拿起桌上的冰鎮酸梅湯,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太羞人,太羞人。


    湛蓮不知怎地,腦子裏還不停回想著那畫冊裏的畫麵,手腳都不知往哪放了,她忙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兒。


    對了,明兒要拜祭外祖父,要叫了做了準備,還得去與母妃說一聲,對,要去找母妃!


    總算找著事兒做的湛蓮急急忙跨出內殿,“喜芳,蕊兒,我要去寧安宮……”


    淑靜太妃自福陽宮回來,心緒難平,念了許久的經竟不知念的是哪一章,她對著玉觀音磕了個頭,淒淒道:“菩薩救我……”


    她煩悶地出了佛堂,洪姑姑上前來稟,說是康樂公主來了。


    太妃並不想見,洪姑姑道:“殿下說是明兒想去拜祭保寧老侯爺,已得了陛下的旨,過來問太妃是否有什麽話兒交待。”


    淑靜太妃錯愕,遂叫湛蓮去耳房候著。


    不一會兒,二人相見,湛蓮恭敬地道:“我嚐聽聞老侯爺是個受人尊敬的長輩,聽得老侯爺去世,心裏悲痛,故而想去靈堂拜祭,幸得陛下首肯,便來向太妃稟報,不知太妃要我帶什麽話出去麽?”


    太妃看她半晌,卻是問道:“是皇後叫你來的麽?”


    湛蓮一愣,自己如今畢竟是全家女,莫非母妃是怕欠了全家人情?


    “非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淑靜太妃又看了看她,才欣慰點了點頭,“好孩子,難為你想得周到。你的心意哀家心領了,隻是你現下是公主之尊,去了侯府反而不方便。”


    “不礙事,我原不過是義妹,老侯爺是太妃之父,永樂公主之外祖,我去拜祭也是應該的。”


    淑靜太妃思及老父,又潸然淚下。湛蓮見狀,上前勸慰,不免也掉下淚來。


    母女二人哭了一場,淑靜太妃道:“好孩子,不怪我平時疼你,你出去隻管叫老太太他們放寬心,哀家定將頂梁柱救出來,不叫黃家沒落了去。”


    湛蓮聞言,猶覺失望,但因母妃在福陽宮模樣,今日不敢多提,惟有應下。


    祭禮隔日晌午備好,湛蓮聽得明日出殯,又叫人去設下祭棚,自己換了素服,出了宮門坐大轎鳴鑼張傘而去。一路宮廷內侍左右,禁軍擁持,民眾不得往來。


    快至侯府,有太監在外通報,湛蓮撩簾往前一看,不免微訝。侯府門前竟一頂轎子也無,惟有著喪服者領孝仆候在石獅兩旁。


    她歎一口氣。永樂不在人世,黃寶貴入了死牢,即便太妃還在宮中,大抵曾經攀炎附熱者也覺黃家沒落,不願來行喪禮罷。隻歎黃家沒有好主爺,連累外祖父走得淒涼。


    大轎停下,喜芳蕊兒扶了頭戴白帷帽的湛蓮出來,湛蓮站穩,便快步迎上前扶了外祖母起身,“老夫人,請節哀順變,千萬保重身子。”


    黃老夫人受寵若驚,彎著背不停應是。


    湛蓮扶著外祖母進入侯府,一路軟語相慰,大院裏跪著些窮親戚堂客,知道來人是位公主,五體投地大氣都不敢出。


    靈堂前惟有戲班熱鬧,祭奠者寥寥,湛蓮感傷,摘了帷帽正欲跨過高檻,忽而一小兒自旁跳出,指著她道:“你是何人,見了本侯爺為何不跪?”


    湛蓮錯愕,見那小兒濃眉大眼,六七歲的模樣,未著孝服卻是張揚之極。


    眾人緊張,黃老夫人忙喝:“快將小少爺帶下去。”


    原來這就是惡霸舅舅的獨子、她的表弟黃子傑。


    丫鬟們忙上前,黃家小兒卻一人一腳,嘴裏大叫,“你們是什麽東西,敢管本侯爺,本侯爺想在哪就在哪!”


    湛蓮小小倒抽一口氣,這莫不是惡霸舅舅二世?


    即便黃老夫人往時再疼黃子傑,公主殿下當前也不敢放肆,她忙使了個眼色,黃子傑生母三姨娘上前,將還吵鬧不休的兒子抱走了。


    湛蓮暫且不管其他,肅穆來至靈堂前,接過仆人送上的三柱香,跪在了蒲團上。


    照理皇家公主祭奠外臣,隻需站立拜上三拜便好,如今康樂公主跪下,她帶來的侍從跟著在外跪下,黃家回禮的不回禮的,親戚堂客,統統跟著跪了下去。


    湛蓮心緒萬千,恭恭敬敬拜了幾拜,這才起身插香。


    行完禮,湛蓮並不走,黃老夫人忙請她去上房坐,湛蓮點頭,對黃寶貴妻妾道:“你們不必跟來,我與老夫人說說話兒,你們便留在靈堂迎客。”


    黃寶貴妻子領著一大群妾室點頭應是。


    湛蓮看了一眼,微微皺眉,後問外祖母,“老夫人,這幾日可有客來?”


    黃老夫人忙答:“平南王妃親自來過,安晉王派人送了祭禮來,還有江家來了人。”


    湛蓮點頭,杜穀香與四哥她並不意外,隻是這江家……是良貴妃的娘家。


    “除了這三家,再沒人來了麽?”這三家分位雖重,卻都不是衝著黃家來的,而是衝著永樂的麵子來的。


    黃老夫人黯然搖頭,兒子平日裏全都結交的是不上抬麵的狐朋狗友,要麽就是狼狽為奸的官員,如今除了窮親戚,還有誰來?


    湛蓮扶了老夫人內堂坐了,與她轉達了淑靜太妃幾句話,隻是一句也不提黃寶貴的事。


    黃老夫人有意相詢,湛蓮也避之不談,轉而問起外祖父死因,“我聽淑靜太妃說老侯爺身子硬朗,怎會突地離了人世?是否有甚疾病?”


    老夫人不料她突然問起丈夫,不免有些惶恐,答是答了,卻支支吾吾。湛蓮細問,更加不知所雲。


    湛蓮皺眉,心中有絲不祥。


    此時有人端茶進來,正是黃寶貴三姨娘。隻見她笑吟吟為二人奉茶,倒好了卻並不走,隻是瞅著湛蓮瞧。


    “你退下罷。”湛蓮道。


    “康樂殿下,奴家有一事相問。”這三姨娘本是城南潑辣少婦,與黃寶貴狼狽為奸,害死丈夫入了黃家門,生了獨子後更是在黃家囂張跋扈。


    “本宮與老夫人說話。”湛蓮一抬眼,喜芳便上前一步叫她離開。


    三姨娘一麵被趕一麵連珠炮似的道:“奴家就想您幫我問問太妃娘娘,何時幫奴家扶了正室,好讓我兒名正言順地當上侯爺!”


    “荒唐!”湛蓮起身,皺眉清喝。


    黃老夫人嚇得軟了膝蓋,連連請罪。


    湛蓮愈覺這黃府烏煙瘴氣,“帶我去見老侯爺靈柩。”


    黃老夫人一聽傻了,“殿下,殿下,死人麵目猙獰,臭氣熏天,您千金之軀可受不住啊!”


    喜芳也勸,湛蓮並不理會,叫了小廝帶路,小廝不敢不從,隻能彎腰駝背走在前頭。


    行至靈堂後方放置靈柩處,老侯爺還未釘棺,棺蓋半開,湛蓮大膽上前探望,隻見一方大白帕覆在外祖父臉上,連肩膀都遮住了。


    “把帕子揭開我看一眼。”


    小廝猶豫,見後麵跟來的老夫人和三姨娘頻頻搖手,一時拿不準主意。


    “揭開!”


    公主之威豈容質疑,小廝一驚,忙伸手揭了白帕。


    湛蓮先是看見從未見麵的外祖父青麵尊容,雖陰沉卻不嚇人,隻是脖間繩勒青緊與條條豎起的痕跡卻猙獰之極。


    湛蓮震驚,倒退一步。


    喜芳與蕊兒忙上前攙扶,見她臉色蒼白,怕她是否被邪氣侵了,忙叫人拿熱茶來。


    湛蓮沒有被鬼嚇倒,反而被人的荒唐嚇住了。


    這究竟是自盡還是被迫自盡?莫非單單想不出法子給母妃通風報信,竟然就想出了個報喪的法子!


    黃老夫人見事情敗露,嚇癱在奴婢懷中。


    三姨娘鄙夷地瞅了不中用的老夫人一眼,上前就跟湛蓮解釋,說是老侯爺想不開上吊自盡的,一家子全都不知道雲雲。


    “閉嘴!”湛蓮推開熱茶,橫眉豎目大喝一聲。


    這回連三姨娘也嚇住了,她喏喏退了一步,跪在早已跪下的老夫人身側。


    湛蓮心裏頭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隻不想外家居然全都糊塗至斯,“小兒不禮,大人不尊,全然已天良盡喪,黃家豈能不敗?荒唐,荒唐,荒唐!”


    迎信感來的一幹妻妾見康樂公主大發雷霆,不免麵麵相覷,小心翼翼地跪下。


    湛蓮來回踱步,眉頭皺得死緊。再放任黃家下去,當真要斷子絕孫了!


    “把小少爺與兩個小姐帶走,讓他們在這家裏頭待著,遲早是條死路!”湛蓮冷冷道,“還有那懷孕的妾室安心養胎,待生下再做打算,其餘人等等候太妃發落!”


    幾個太監領命而去,不久便抱來黃子傑與五歲的大小姐,三歲的小小姐。


    “把他們暫且帶回宮。”


    三姨娘全靠兒子出人頭地,聽湛蓮三言兩語就要把人帶走,跳起來大叫道:“那是我的兒子,是黃府的小侯爺,你這什勞子的公主憑什麽把他帶走!”


    不等湛蓮發令,一太監和蕊兒上前,太監抓住三姨娘,蕊兒啪啪就是兩巴掌,“你竟敢辱罵公主,來啊,拉下去打十板子!”


    湛蓮怒氣未消,既悲又歎地再看一眼棺木裏的外祖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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